公元200年，袁紹與曹操在官渡會戰，慘敗；公元202年，袁紹病逝；公元204年，袁紹老巢邺城被曹操攻破，袁氏集團基本覆滅。

是的，隻是基本覆滅，因為袁紹的兒子們還在。

袁紹此時能打的兒子總共有三個：袁譚、袁熙和袁尚。哥兒仨在老頭子去世以後關系就一直緊張，當曹操發兵進攻邺城的時候，袁譚不僅沒有一緻對外，還帶着人在背後捅袁尚的刀子。而當曹操打下了邺城，轉臉去進攻袁譚的時候，這位“長而惠”的大公子絲毫無招架之地，一敗塗地後被曹操斬殺。

和曹操比打仗，袁譚他爹都不是對手，更遑論袁譚。然而袁譚至少還是戰死的，相比起來，他的兩個弟弟的表現就更拉胯了——被曹操擊敗後，袁尚和袁熙又遭遇部下焦觸、張南背叛，隻能一溜煙逃到了烏桓。

烏桓，也作烏丸，是東漢時期遼東一個極其重要的少數民族。無論是曆史還是底蘊，這個東邊的鄰居都沒法與漢朝相比；然而随着漢朝實力的逐漸衰弱，對邊境遊牧民族的控制逐漸減弱，再加上烏桓自己又出了幾個能幹的首領，因而在公元3世紀初，烏桓已經成為了漢朝遼東乃至北方邊境最大的威脅。

對于這個不懷好意又剛剛接收了袁氏餘孽的部族，曹操麾下衆将的意思都很一緻：雖然袁尚哥倆投奔過去了，但是烏桓這幫子夷狄還能被他們唆使過來反攻漢朝？最多也就是把他們養起來而已嘛，何必如此大動幹戈？再說了，此時劉備和劉表還在荊州虎視眈眈，萬一大軍傾巢而出，被荊州偷家了怎麼辦？

對将軍們的觀點，軍師郭嘉頗不以為然，他認為劉備劉表貌合神離，不會借機偷襲，因而力主曹操北伐烏桓，這就是著名的“郭奉孝遺計定遼東”。

最後的結果，是曹操采納了郭嘉的建議，于建安十二年夏天發兵，在柳城大敗烏桓軍，斬殺蹋頓單于，烏桓就此一蹶不振，從此基本退出中國曆史舞台。

從軍事角度看，這場戰争當然是偉大的勝利；而曹操本人，也絕不僅僅隻是一位軍事家。作為政治家，他之所以力排衆議堅持對烏桓用兵，有着更為深刻的政治主張。

根據裴松之援引的《魏書》（非南北朝時期魏收所修北魏之正史）的注解，烏桓起源于東胡。漢初冒頓單于滅東胡以後，其殘部退保烏丸山，因而得名。西漢中葉以後，随着匈奴逐漸式微，烏桓漸漸崛起于遼東漠北，并且在東漢立國之初歸附，成為東漢“以夷制夷”政策的受惠者——即東漢對烏桓予以經濟支持和藩屬地位，相對應的，烏桓也要幫助漢朝去與匈奴作戰，成為漢朝在遼東的移動長城。

這種關系維持了一個半世紀，待到東漢衰落以後，烏桓自然也不再甘于僅僅附庸于漢朝，從而對南方的土地和人民産生了更多的想法和主張。

袁紹盤踞河北之時，烏桓懾其強大的實力，尚且還較安分；等到袁紹去世、邺城告破以後，河北再次陷入混亂，烏桓便趁着曹操立足未穩之際，在建安十一年（206年）一年之内數次南下侵擾，擄掠民衆十萬餘戶。而盤踞于遼西的蹋頓部，在袁紹生前就和其關系深厚，此時更成為袁尚兄弟的後台，準備“幫助”二人克複舊地，擊敗曹操。

這個時候，如果你是曹操，你怎麼辦？

征遼西，破烏桓，不單純是個軍事問題，更是個政治問題。如果不在東北将問題徹底解決，那麼此時的疥癬之疾遲早會成為心腹之患：袁氏家族在河北經營十餘年，此地人心本就難測；在外族支持下的袁氏殘黨還就在不遠之處，随時準備反攻中原。戰火早就燒到了邊境，如果刻意忍耐，那麼名垂青史的魏太祖，恐怕就得淪為七百年後的那位沙陀小兒！

曹操當然不是石敬瑭，他也不可能拱手把幽雲地區讓給胡人。因此，這一仗不但要打，而且必須打赢，即使戰争過程會很艱難——由于洪水和地勢的原因，導緻漢軍走的極為坎坷，曾數百裡沒有一滴飲用水，不得不殺了數千匹馬才勉強度過危機。

最終的結果也沒有讓他失望——建安十二年五月出征，八月抵達柳城，與蹋頓、袁尚等會戰，一戰将其擊潰并斬殺蹋頓，袁尚等僅率數千殘部逃至公孫康處。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當大家要求繼續追擊袁氏兄弟時，曹操卻拒絕了，給出的理由是公孫康會把他們的首級送過來的。最終的結果，誠如斯言。

對于曹操的這一正确判斷，有人覺得是曹操看人極準，料定公孫康會這麼做；我倒是覺得，作為一個政治家，曹操已經看明白袁氏兄弟沒有任何政治價值，他們孤懸海外也好，身首異處也罷，都已經是兩個徹底的政治廢人而已。

建安十二年的這場戰争，就這樣以一個近乎圓滿的結果收場。對于剛剛立足燕趙之地的曹操來說，确實是一個不錯的結局，他也在得勝還朝以後，寫下了那首脍炙人口的《觀滄海》：

東臨碣石，以觀滄海。

水何澹澹，山島竦峙。

樹木叢生，百草豐茂。

秋風蕭瑟，洪波湧起。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

星漢燦爛，若出其裡。

幸甚至哉，歌以詠志。

當然，也有一個小小的遺憾——戰争中，郭嘉病逝，年僅三十七歲。

當時的曹操五十二歲，大郭嘉十五歲。按當時人的生育年齡，曹操勉強可以算作是曹操的父輩。實際上兩者的關系也确實可以謂之恩猶父子——郭嘉是曹操最得力的謀士，曹操也有意将他培養為自己身後的頂梁柱。隻可惜天不遂願，郭嘉永遠地倒在了那個天寒地凍的東北，令曹操也為之痛悼曰：“哀哉奉孝！痛哉奉孝！惜哉奉孝！”

當然，政治家的韬略是不會因為個人的感情和個别人的生死而輕易變更的。在解決掉東北的問題以後，此時的曹操隻剩下最後一個大目标——荊州。

而這，也将是他軍旅人生的頂峰——以及下坡路的開始。

那麼，曹操為什麼在荊州的失敗，又有什麼值得後人玩味的呢？咱們下回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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