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時間有段視頻在微博上流行,有的管這叫老戲骨對小鮮肉的碾壓,有的叫現場教學公開處刑,内容很簡單,一個小鮮肉,一個老戲骨,分别對某個場景進行表演。
關注過這段的應該都知道影妹說的是《我就是演員3》裡張頌文VS李汶翰的那段了。
在這個節目裡,李汶翰是挑戰嘉賓,而張頌文是觀察嘉賓(就是那堆編劇組成的觀察團),按照正常流程是沒有他們倆人的PK的。
但是李汶翰自己挑選了《鹿鼎記》來演,結果演出效果是能挽救張一山的那種。
幾個導師和觀察嘉賓一合計,覺得可能是嘉賓對于這種場景不熟悉,對前後的戲份和人物的關系不夠清楚,導緻沒辦法入戲。
于是張頌文提議,他出一道偏生活化的題,讓李汶翰再表演一次。
鑒于李汶翰剛剛因為表演問題被導師們一通批,于是張頌文出的題目就成了:
主角家境一般,北漂三年,每天混組當演員,最近看中了一部劇,于是這兩三個月一直在跑一個劇組,想争取一個角色,為此非常努力地練習,結果今天來找導演試戲,導演說不合适,人選他們已經定了。
就在這時,接到了家裡的電話。
挺簡單,挺日常,挺貼合他們的身份以及當下的情況。
正常來講,李汶翰将自己的狀态心理表現出來,應該就行了。
結果,這孩子就真的把自己打電話的狀态演出來了,非常地無所謂,晃蕩晃蕩聊了兩句,就完了。
什麼北漂的苦逼,什麼努力,什麼想要得到但最終泡湯,都沒演出來。
導師和觀察嘉賓震驚到不行,并且判斷李汶翰根本沒明白這道題要表現什麼,在說了幾句以後,章子怡幹脆提出,讓出題人張頌文上去給打個樣。
而張頌文接下來的表演,真是一舉一動都戳在觀衆的點上。
在正式開始之前,他躲在了後面,人為虛構了一個導演房間,于是人沒上台,他就開始說,“導演抱歉,那個剛才我卡了一句詞,我能再來一遍嗎?”
一句話,就把前情場景交代清楚了。而且那卑微又卡了一下的語氣,即便大家沒看到,也能想象到這個人是怎麼滿臉渴求地希望再一次機會的。
他等了一會兒,然後很低落地說謝謝,很明顯,對方沒有答應。
之後他走上台,在戲中相當于走出了那個能給他希望的試戲房間。
他垂着頭,無精打采地走上來,有迷茫有懊悔,還時不時去看那個房間,希望能有一些奇迹。
過程中他有一些吸鼻子的動作,但最終還是沒讓情緒釋放開。
奇迹沒有到來,于是他小心地脫下衣服,折疊好,這可能是是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衣服,今天穿來試鏡,是對這次機會的重視,出了門要趕緊脫下來,因為弄壞了弄皺了就沒有其他衣服可以拿來試鏡了。
衣服疊好放好後,他又假借系鞋帶,還在往裡張望。這個人對這個機會的渴望,已經非常明顯地呈現給大家了。
就在這時,電話響了,鞋帶系了一半,他也顧不得管,趕緊去看電話。
但是看到電話上顯示的人後,他并沒有急着接,而是調整了一下情緒,而後露出了一個有點誇張的微笑,才接起電話。
像極了在外混得不如意的我們,即便剛經曆了巨大的挫折,也報喜不報憂,不希望父母看到自己凄慘的樣子。
接通電話以後,聊的就是那些事,工作啊,生活啊,現在幹什麼呢,有沒有好好吃飯,工作順利不順利。
說到現在在做的,語氣和話語非常輕描淡寫,但深層表情卻能看出沉重。
明明很想要這個角色,卻故意說覺得自己不太合适,明明是跟着跑了兩三個月還被導演拒絕,卻說成是對方盛情邀請,他不得不過來看看。
不是吹牛,是安撫家人故意誇大的話。
然後話題轉移到吃了沒,讓對方要吃養胃的東西,注意身體,說到自己,就表示每天都好好吃飯了,劇組給的盒飯,錢也足夠花。
對于沒有混過劇組的父母來說,劇組盒飯或許是非常豐盛美味,按時按量的,對于這個角色來說,能吃到劇組盒飯(混到了這個劇的角色)也是很理想的,這個狀态就像面試被拒,站在天橋上喝風的時候,還笑着跟爹媽說,唉,大公司管飯,吃的可好了。
真的是非常戳人了。
接下來,話題又轉到了今天的試戲上,一來是家裡人更惦記他的工作,二來他的心思也都在這上面,三句話就繞回來了。
他表示,自己表現的可好了,導演很滿意,還說到這部劇多麼厲害,合作演員多麼有名,到這裡他一邊玩笑着cue其他嘉賓,一邊進一步強調了這個角色多麼看重這次的機會。
但是說着這些美好的憧憬和謊言,他終于還是忍不住,躲開鏡頭去擦眼淚。
其實前面一直笑着說話時就能看出來,他已經快忍不住了,在每次停頓着聽對方講話時,他的表情都是沮喪悲傷的,到了自己說話時才刻意提起嘴角。
而這一次,他的情緒終于爆發了。
那句“都誇我”,徹底擊垮了他。
但是成年人的悲傷隻有一秒鐘,一秒鐘過後,就要繼續回去笑着說沒事。
他找了個拙劣的借口,然後匆匆忙忙把電話挂斷了。
這段表演看哭了很多人,不少人都從中看到了處處碰壁卻僞裝堅強的自己,看到了那個曾經在社會中摸爬滾打的自己。
而這就是好演員給人的代入感。
至于某些小鮮肉,是真的不行。
其實張頌文的專業能力在很早之前被驚歎過,并不是在影視劇中,而是在綜藝裡。
不得不說,雖然綜藝幺蛾子很多,但是想體現演技派的實力,還是綜藝更好一些,畢竟,如果某段演技在影視劇中過于突出,那大概率會造成和其他戲份的不搭,進而出戲,在拍影視劇時,渾然天成才是最好的。
而張頌文剛好不是玩爆發式演技的人,他的演技都表現得潤物無聲。
幾年前,張頌文參加《演技派》時,就秀過一把觀察能力和對生活的體驗能力。
有一次他對一個學員進行考試,當時外面在下雨,他讓學員表現一下在這種雨裡奔跑20米後的進門的樣子。
學員一開始撣頭發,拽衣服,而後開始擰衣服裡的水,還坐下來倒鞋子裡的水,張頌文什麼也沒說,就讓那個學員出去跑一圈,回來以後再表現,就隻剩下了前兩步,因為就待了那麼一會兒,身上的水就快幹了。
不用表演得那麼過,恰到好處就可以。如果不知道什麼是恰到好處,就去觀察體驗一下。
而後來,他更是帶着學員去展示了一下什麼叫觀察能力。
他們在一個醫院門口,看到一個妹子走過來,便紛紛猜測這個妹子的身份,以及她之前在做什麼,之後要去做什麼。
張頌文不僅準确地說出了妹子的身份以及前後做的事,還仔細分析了理由,事實證明,他說的真的都非常對。
這樣的觀察能力,也難怪他演什麼像什麼,拍戲時也能給出中肯的意見。
張頌文的演藝生涯,和他在《我就是演員3》裡表現得差不多,确切地說,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他都處于那個狀态。
他是廣東人,76年出生,長得十分平平無奇,既沒有主角相,又不像大奸大惡的反派,是一副注定隻能演配角被人遺忘的長相。
小時候他媽媽工作忙,就把他托付給鄰居大爺,大爺是電影院看門的,張頌文就跟着大爺在電影院玩,自然而然的,就産生了對電影的喜愛。
一般其他人,下一步就是高中畢業考電影學院,發誓要以此為生,但是他沒有,他正常地畢業了去打工,做印刷工、服務員、飯店經理,在汽水廠洗過瓶子,在大排檔刷過碗,還做過空調安裝,後來在國内旅遊業興旺的時期,他去做了導遊。
這份工作,他做了五年。
在一次和人聊天時,有個妹子問他的夢想,他提到他熱愛電影。
妹子鼓勵他去追求夢想,并舉了張藝謀的例子。
他想想也是,便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辭職去北京闖蕩。
第二年,他便考上了北京電影學院,然而這也是苦難的開始。
他條件非常差,年紀太大,普通話不好,專業方面也沒什麼基礎。
不過他肯吃苦,肯努力,各種辦法都想過了,終于赢得了成績,他不僅以全年級第一畢業,還在校戲劇大賽上,憑借《霸王别姬》裡的虞姬一角獲得一等獎。
畢業的時候,他覺得,努力了四年,之後一切都會逐步好起來。
然而,他錯了。
那會他和好兄弟周一圍跑劇組,一年跑了300多個,卻屢屢遭拒,甚至被當場侮辱,人身攻擊。
這樣的生活持續了接近三年。
他沒錢租房,于是隻能去順義租了個農家小院,在院子裡種點菜;他沒錢吃飯,隻能拿着僅有的幾塊錢去菜市場買别人賣剩下的菜葉子;他更怕别人問最近在做什麼,因為他沒做什麼,每天就是挖地種菜買菜做飯。
到了2005年,機會終于來了,電視劇《乘龍怪婿》裡,他演男一号,最後賺到了22萬。
這22萬,彌補了他在前面三年失去的勇氣。
于是他堅定了信念,要在演藝路上再接再厲,即便沒有多少人找他拍戲,他也随時随地地鑽研演技,他體驗生活,觀察周圍的人,觀察一片葉子,對着葉子思考。
如果有可能,他更是會在琢磨角色時去體驗一下,就像他在《演技派》上告訴學員的那樣,隻有體驗了,才知道現實是不是想象的那樣。
他也曾有過教訓,他有一次扮演醫生,白大褂聽診器,口袋裡别着四五支筆,覺得自己就是個活脫脫的醫生了,結果卻被護士輕易認了出來。
倒不是他的長相多麼好認,而是他的打扮并不符合醫生的狀況,外科醫生不會挂那麼多筆,更不會帶着内科的聽診器。
有了這次教訓,他下次觀察時,都會更仔細一點。
不過,雖然他那會兒已經能賺錢養活自己了,情況卻沒好多少,他想要鑽研角色,但他接到的戲份由不得他這麼仔細研究,沒人回答他角色的履曆,沒人告訴他台詞的由來,他提的建議也沒有人聽,漸漸的,他也妥協了。
他唯一不妥協的就是演戲這件事,為了能上戲,他甚至不去談片酬,而也有不少劇組就坡下驢,幹脆不給他錢。
他到處跑龍套,各種當背景闆,拿不了多少錢,不停降低自己的底線。
甚至被劇組丢在沙漠裡撿飯盒。
那些年,他遭遇得太多了。
不過他都把這些當做經驗積累起來,等到什麼時候需要了,就拿出來。
他一直準備着,等待機會的到來。
機會終于來了,他遇到了婁烨。
他拍了婁烨四部電影,雖然和秦昊這種禦用男主不同,但是被這樣的導演欣賞和認同,對他來說還是特别值得開心的事。
婁烨很欣賞他,即便有合作方覺得他沒有市場,婁烨也堅持用他。
于是,從《春風沉醉的夜晚》到《風中有朵雨做的雲》,他們一直合作得很愉快。
在《風中有朵雨做的雲》裡,他飾演負責拆遷的政府官員老唐。
他特意研究了如何讓自己看起來胖,浮腫,為了貼合人物,他還去城建委上了半個月的班,每天跟大家一起吃飯上班去拆遷現場,還管過路邊小攤販。
這些經曆都如實地反應在了老唐身上,于是我們看到了這部電影裡紀錄片一樣的寫實反應,那是隻有體制内的官員才有的神态和舉止,官範兒和怯懦。
他發福嚴重,張頌文覺得這樣的形象在面對老婆宋佳時一定是自卑的,所以結婚那場戲,他有個下意識墊腳的動作。
電影播出後,不少觀衆都表示,還以為真的請了個官員來演呢。
這部電影讓他得到了挺多的,在首映禮上,他第一次被記者問了很多問題,有不少記者、導演、編劇和同行向他表達贊賞和認同,他直接紅了眼眶。
要知道,之前的十幾年,他都是連拿麥克風的資格都沒有的。
在這之後,更多許多戲主動找他,邀請他,甚至極力希望他去參演。
這樣的機會,他很珍惜,于是他決定不消耗這一點點運氣,便推掉了大部分的采訪和活動,繼續潛心研究演技。
就在他租的那個農家小院裡。
好在,厚積薄發,他的另一個機會很快到了。
2020年爆款劇《隐秘的角落》找到了他。
這部劇是直到開機10天前才來找的他,但時間緊張,并不妨礙他完善這個角色。
他先是化身十萬個為什麼,把這個角色前世今生調查得清清楚楚。
而這些也讓他對人物的把握更加明晰,在一些情節和細節設計上更貼近角色。
例如最為有名的麻将變撲克。
朱永平第一次出場是在自家水産店,他和幾個人在打麻将,把兒子叫過來炫耀成績。
張頌文詢問導演,朱永平的生意怎麼樣,導演表示,很好。
那就不能打麻将了,得打撲克,最好是砸金花,每個人抽三張牌,大小定輸赢。
因為麻将一局時間太長,水産店的生意好的話,不會有這麼長時間打一圈麻将;相反,砸金花一局速度很快,幾分鐘一局就完事了,适合中間休息時玩。
到了開演的時候,他更是把一個油膩的生意人,完全不了解兒子就愛瞎嘚瑟的父親演得活靈活現。
打麻将這場戲,還有個語言切換,也是他觀察得來的經驗。
還有一場有名的吃馄饨的戲。
他深夜出來賣馄饨,馄饨攤的老闆不知道他女兒剛剛去世,照例給了三份,他拎着馄饨,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這小小的一份馄饨,就勾起了他的傷心事。
他沒向老闆解釋什麼,隻是拎起了三份馄饨,走到垃圾桶旁邊,便丢下了一份,但想了想,又拎起來到桌子前打開吃了。
這份馄饨就像是女兒,把它丢在垃圾桶,就像是放棄了女兒一樣。
到這裡還不算高能,高能的是,他吃馄饨的時候,小吃攤破破爛爛的桌子居然歪了一下,這歪歪斜斜的桌子腿,就像是他歪歪斜斜的生活,瞬間失去了平衡,于是他一邊吃一邊流眼淚。
成年人的崩潰,往往就在一瞬間。
這種狀态,隻有經曆過的人才懂。
而為了這個細節,張頌文特意提前對小吃攤的桌子動了手腳,他也準備好了桌子歪與不歪的兩種演法。
而這個設計,也是源于他一次悲催地吃火鍋經曆。
他用事實告訴大家,每一次經曆,都不是沒有用的。
還有他删掉兒子錄音那場戲,其實原本劇本上也隻是寫着朱永平删掉了錄音,而他卻設計了兩個動作,一個是看了一眼女兒的遺像,一個是給了自己一巴掌。
在張頌文看來,這是朱永平對于自己不了解兒子的悔恨,但是當時劇播出時,可是有不少人都分析這個設計證明了朱永平知道了女兒的死和兒子有關的事實。
不得不說,好演員的靈機一動,真的能豐富劇情。
他還特别較真,水産倉庫綁架那場戲和秦昊吵得不可開交。
秦昊覺得他已經被封住嘴了,就不要發出聲音了,既影響他發揮,又沒有意義。
張頌文則從角色出發,表示自己兒子被人綁了,自己又是第一次被綁架,肯定會下意識地反抗和掙紮,發出聲音是肯定的。
最後兩個人終于商量出來,單拍秦昊就不叫,鏡頭裡出現朱廣平他就開始叫。
唉,就,秦昊也是挺心累的。
他倆也不是第一次這麼吵了,之前在婁烨的劇組合作,倆人就吵得不行,吵到需要導演來評理,導演居然表示特别好,讓他倆繼續吵。
不過他們吵也不影響感情,回頭吃飯的時候還會相互照顧。
不過張頌文是比較雙标的,作為《隐秘的角落》裡的另一男主朱朝陽,也就是朱廣平的兒子,張頌文就和藹多了,直接告訴朱朝陽:“你随便演,爸爸一定能接得住你的(戲)”
秦昊:好氣。
榮梓杉:爸,你的随機戲少一點比什麼都強。
2020年,他入圈接近20年,才終于有了姓名,他現在有好的劇本可以挑,有喜歡的綜藝可以上,片酬也漲了。
下一步他想回老家買一套房子,一百萬以上的就行。
也是在《隐秘的角落》火了以後,大家才發現浮華的娛樂圈裡還有這樣的人,長達10年裡,年收入不超過2萬,混圈接近20年還在租房子住,而且租的還不是那種市中心的豪華公寓,而是郊區的農家小院。
他曾提到以前不是憑借演技獲得競争力,而是憑借打包價更低。
而混過這個圈子底層的他更是表示,99.5%的人其實都是這種狀況。
這裡面有多少像他一樣被埋沒的人,遲遲混不出頭甚至被迫轉行的人。
好在,他混出來了。
希望他以後能越走越好,也希望更多這樣的人能早些出頭。
影視圈寒冬,但對你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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