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2012年,賺足人生的第一桶金後,年過不惑的吳炳強決定回到他的家鄉——延邊朝鮮族自治州汪清縣。那是一個長白山下的小城,年輕人大都遠走,留守于斯的盡是體弱老人和年幼孩童,“安于貧窮、耽于閉塞”似乎是當地與現代社會相處最穩定的方式。
紅豆杉、黃芪、黨參、桔梗、木耳,長久以來經商的敏感讓他看到了家鄉巨大的發展潛力,那是上天賜予這片黑土地最珍貴的禮物。
兩年的時間,他和兒子一起于全網搭建内容矩陣,記錄白山黑水裡的稻香蛙鳴,通過直播賣貨将汪清縣的農副産品銷往全國各地。而在他們的身後,有越來越多的“新農人”們,以互聯網為橋梁,架起了屬于他們自己的完整、充實、自我主宰又充滿力量的新生态。
十年前是企業創始人,十年後是鄉村振興領路人
以下是他的自述:
你見過我們老家東北一年四季的樣子嗎?
春天明朗,植被靜默生長,九疊瀑布蜿蜒而下潤澤百裡黑土。如果是秋天,萬物靜觀皆自得,野門臨水稻花香。夏天一般溫度不高,金嶺松濤漸進更叠,綠色由淺漸深,石河水潺潺而下,當一個人立于林海之間時,往往能感受到一種自然生長的力量,那是大自然贈予的慷慨。而當東北特有的漫長冬天到了,陽光打在白蒙蒙的玻璃窗上,霧氣蒸騰中總能看見外面臉蛋兒紅撲撲的小孩撿着樹底下的雪塊兒捂在手裡玩兒……
這是我們老家人與土地的親近與勾連,人與人之間近距離的牽絆。鄉村為城市輸送了那麼多年的新鮮血液,自身卻破敗凋敝,留守的人兒被困在土裡卻遲遲找不到發展機會。漂泊二十年,他鄉終究沒有成為故鄉,倦怠感與責任心一起湧上來,我決定回老家。
吳炳強回鄉創業承包的稻田
這不是一個輕松的決定。彼時我已經在河北幹出了一番事業,多少也算是小有成就,回老家基本上代表着一切得從頭開始。但作為一個跑生意多年的人,我早早就發現了阻礙家鄉發展的問題和蘊藏的巨大潛力——林業、藥材資源豐富,鄉親們的觀念卻極度落後,以至于盜采成風,寶貝物産被挖得亂七八糟。意識到這個問題,再加上縣裡招商引資的鼓勵,我尋思那我來出錢租地,雇咱們鄉親來幫忙給發工資,我自己來幹,不就解決了嘛!
然而,計劃并沒有想象中那麼順利。
鄉親們笑話我,“你這到底是在幹啥!租着别人的地,三年五年看不着收益。照這樣下去,十年百年能掙着錢?别說給兒子花,孫子能花上?”
我明白了,所謂返鄉創業的“鄉”,不單純是自然資源禀賦和地理空間意義上的鄉,更是個人重新融入鄉村的過程,是我作為一個返鄉創業者與政府、鄉親以及合作方的溝通的過程。我開始從“百草園”裡精選作物,循着專家的意見和五年前省上“精準扶貧”對于高附加值作物種植的技術支持,我選中了藍靛果和芍藥作為未來産業化發展的重中之重。
但我沒想到的是,與天鬥、與地鬥可真是“其樂無窮”啊……2017、2018、2019、2020,連續四年遭災,六十年一遇的大洪水叫我趕上了,大水倒灌把作物全淹沒了,2020年冬天緊接着又下凍雨,冰上都能跑汽車了,又加上疫情運不來種子、殺蟲劑,錯過了小麥的最佳生長期,且因為是頭一批種子,保險公司沒有前面的例子能給咱個标準,不給投保。鄉親們更無力承擔這樣的風險,政府也不能讓他們承擔這個風險,所以等于我這一下子就損失六千多萬。
2021年11月份,我琢磨着不然趕個短視頻的末班車,在抖音上開個賬号記錄一段我們從種植到加工的全過程,也給大家科普一些藥材市場亂象。鏡頭呈現的都是咱們淳樸的鄉土生活,沒想到得到了那麼多網友的喜歡和認可,也通過抖音電商把我們汪清特産,直接賣到消費者的手裡。多好的事兒!
從今年開始,我兒子齊峰也回來跟我一起做大農業。以前他也是一心向往大城市、向往國外,高三畢業報志願那會兒,我想讓他選農學。但他在上飛機之前偷偷把志願給改了,選擇了自己喜歡的溫哥華,學經濟學。
或許生于農村也是一件幸運的事,血脈相連,根在汪清,齊峰沒有那種知識上的優越感,也沒有對留守農民們的輕視。相反,當他和曾經的我一樣,在外闖蕩數年,再一次喜歡上這一片土地時,和鄉親們一起在地裡幹活曬得黝黑時,他也開始重新喜歡他們,重新了解他們,并期待通過自己的能力,能帶給他們點什麼,能為他們做些什麼。
十年的時間,我和兒子分别與故鄉達成了和解。于我們而言,返鄉并不算是一種退守,而是試圖用知識和勇氣去開拓一種全新的可能,在尖銳的時代與個體的内耗之間,達成自我與社會意義上的雙赢。
這是屬于我們父子倆最美好的收獲;也是當今時代,鄉村發展的新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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