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夫子閑着沒事幹,叫子路、冉有、公西華和曾皙各自說說自己的志向。
子路年齡最長,當仁不讓,率而對曰,把千乘之國交給我,不出三年,兵強馬壯,人民足食而知禮儀。
孔子一向愛揶揄這個魯莽直率的弟子,聽完了嘴角上揚,微微一笑。
子路心想,嗬,老夫子這樣子是不以為然呀。
冉有說,一個方圓六七十或者五六十裡的小國,交給我,三年之後,我能讓老百姓豐衣足食。至于禮儀教化,得等着君子來羅。
冉有有些謙虛,這意思是說我幹點具體行政事務沒問題,高難度的文化治理,還得請夫子這樣的人物來才行。
公西華說,我不行呀,我得好好學習。我也就對宗廟禮樂之類的事情精通些,做一個小國的小司儀就已經很不錯了。
孔子沒吭聲。看着這兩弟子有些假惺惺的樣子,不好說什麼。就點名說,曾點呀,說說你的志向罷。
曾點正在彈琴,聲音稀疏但铿锵有力,就把琴放一邊說,我說合适嗎?
無傷大雅,随便說說!
曾點說,我的志向跟他們仨都不一樣。我希望在陽春三月,換上輕爽的春服,叫上五六位同道朋友,帶上六七個小童子,到沂河裡遊遊泳,在舞雩台上吹吹風,然後大家高高興興唱着歌,邊走邊唱就回去了。
曾點可能心裡無底,等着接受老夫子的批評。但是老夫子卻喟然長歎,說,我願意跟曾點一樣!
這段對話,在論語裡可謂格格不入。通篇,都是孔老夫子在講如何修身養性,如何學習知識,如何關懷天下。隻有這一段,孔子偏偏暴露了内心的另一面,類似老莊的休閑與灑脫。令人很是費解。
但是,彼時孔子已是一位老人,人生已至幕途,日薄西山。孔子的心态已有了質的轉變。終其一生,孔子勤奮苦讀,四處求師,以成大儒,然後希望推廣他的仁治思想,而處處碰壁,甚至經受饑餓、逃難等狀況狼狽不堪。“斥乎齊,逐乎宋衛,困于陳蔡之間”,惶惶如喪家之犬。飽受争議與歧視。周遊六國歸來,孔子已知政治理想破滅,隻能在杏壇之上教授弟子,著書立說,仍然堅守自己的思想主張。人生坎坷,往事如過往雲煙,華發已生,喟然仍兩手空空。孔子無奈地說,吾道窮矣!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在生命的最後時節,老夫子甚至發出絕望地呼喚,鳳鳥不至,河不出圖,吾已矣夫!
曾點的灑脫春遊,正說中孔子“乘桴桴于海”的心态。老夫子此時已閱盡人間滄桑,看透天下百态,直接去當一方長官,治理一個小國或者城邦,已不入他的法眼。随遇而安,随性豁達,回歸人生本性,歸于甯靜,才是他的心路曆程的最終歸宿。
隻是曾皙的吹風沂浴詠而歸,跟孔子的能一樣嗎?
年輕人安安靜靜坐着,喝着一杯茶,看着遠處的夕陽;老年人安安靜靜坐着,喝着一杯茶,看着遠處的夕陽。
能一樣嗎?
曾皙明白老夫子的喟然而歎嗎?
未必------
子路、曾皙、冉有、公西華侍坐。
子曰:“以吾一日長乎爾,毋吾以也。居則曰:‘不吾知也。’如或知爾,則何以哉?”
子路率爾而對曰:“千乘之國,攝乎大國之間,加之以師旅,因之以饑馑;由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
夫子哂之。
“求!爾何如?”
對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禮樂,以俟君子。”
“赤!爾何如?”
對曰:“非曰能之,願學焉。宗廟之事,如會同,端章甫,願為小相焉。”
“點!爾何如?”
鼓瑟希,铿爾,舍瑟而作,對曰:“異乎三子者之撰。”
子曰:“何傷乎?亦各言其志也。”
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
夫子喟然歎曰:“吾與點也!”
三子者出,曾皙後。曾皙曰:“夫三子者之言何如?”
子曰:“亦各言其志也已矣。”
曰:“夫子何哂由也?”
曰:“為國以禮,其言不讓,是故哂之。”
“唯求則非邦也與?”
“安見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
“唯赤則非邦也與?”
“宗廟會同,非諸侯而何?赤也為之小,孰能為之大?”
——出自《論語•先進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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