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君↑
他是千年一遇的小提琴天才,不是純粹的戰士。
他是一個變動着的、不确定的存在,正如那位不能被任何身份束縛的米歇爾·福柯一樣。
他是“最強人間體”,操控過兩種截然對立的力量,一個代表着人類科技力量,一個代表着異族Fangire的神聖力量以及血緣意義上的“父愛”。
他骨子裡流淌着藝術家的血液,其語言、人生道路和思想中二異常,給人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然而正是這種荒謬才成就了他。
他是“空無”的,正如藝術常常給人帶入“空無”的領地,然而這種空無影響着22年後的小渡——對他最終找到自己在象征秩序中的定位從而真正成為“人”,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他,紅音也——掙脫了命運的枷鎖。
桀骜不馴的紅音也:藝術真實天不拘兮地不羁,心頭無喜亦無悲
——賈寶玉判詞
無故尋愁覓恨,有是似傻如狂……
行為偏僻性乖張,那管世人诽謗!
——《西江月·嘲賈寶玉二首》
每當我戴上耳機,靜靜地聽着《紅音也》這首婉轉的、悠揚的小提琴曲時,《假面騎士Kiva》的叙事空間在我内心展開,喚起我連綿不斷的回憶。音樂着實是最抽象的藝術,但同時也具體到“使人難以表達”。音樂乃至藝術存在的價值,到底在于其表達了、寄托了人類最真實的生存情感的能力,即亞裡士多德所言“藝術真實”。這生存情感乃是我們對于超越性存在諸如命運、劫難、善惡的領悟。Angel Beats!的岩澤雅美是不能一直唱着狂野、誇張的搖滾樂曲的,她最真實的感受,隻能由那首浸透着孤獨的、掙紮的My Song來表現。
音也的信仰在藝術裡,在小提琴裡,在音樂裡。他将生活藝術化的藝術家,他具有波德萊爾纨绔主義的某些特點。衣着浮誇,時時刻刻保持着一個展示性的藝術表演姿态;特立獨行,出言不遜,“有時似傻如狂”,在他的嘴裡誕生出諸多名言警句如“我的病症,是戀愛症,而特效藥,就是你”、“你得的病是妄想症”;在不經意間走着一條苦行主義的路線,在洗手間裡忍耐着變身帶來的劇痛以給自己心愛的女人留下潇灑的印象,他在麻生尤裡背後與次狼進行着對抗,他毫不猶豫地選擇暗黑Kiva,盡管這導緻最終悲劇性的死亡和終結,在即将死亡的時候,他頗有宮崎駿所言“清醒的虛無主義者”的樣貌,如“起風了,唯有努力生存”的崛越二郎,即使透徹了解自己的命運也保持着對現實的清醒認識,保持着無畏的沉靜和清醒,把小渡托付給次狼。
紅音也總是能完美地解決困難的問題,他解決了兒子的教育問題,解決了小惠内心的恐懼,解決了麻美的小提琴的演奏問題……這些問題沒有以心理學、教化、甚至武力來解決,而是以“藝術”來解決,通過把人們在生活中遇到了的“痛苦”,準确地感受、表述出來。藝術上的真理并非懸浮于表面的真理,不是用科學的邏輯或者倫理來判斷的,這些隻是“源本性真理”之後的“真理”,藝術所要追求的是那個浸透了“生存情感”的真理,通達了生存體驗的藝術真理是解決人類困境的真理。如果沒有紅音也的開導,麻生尤裡也許一直陷于自己的想象之中而看不到現實,麻美也許會一直為父母的期待而從事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之中。
“說”出痛苦是一種決斷,獲得一種認識,評價我們的遭遇,确立取舍、規避的方向,以及對于我們未來的抉擇。
——王德峰《藝術哲學》
對比:名護啟介的崩潰
名護啟介從“自戀”到崩潰,再到“意識到自己的脆弱”,名護身為小渡的師傅,像是啟蒙事業中雄心勃勃的人類試圖以自身征服自然之能力的不斷進步而帶來一個永久繁榮的社會,結果卻被世界大戰與核烏雲擊潰天真的線性進步幻想。其名言為“把你的性命,交給上帝吧”,是名護極度自戀的代表。人類已被證明實屬在夾縫中生存的生物,宗教批判、達爾文的進化學說、弗洛伊德的無意識把人類的自戀擊垮,人們的理性之光又被環境災難、世界大戰、核之和平論嘲弄得體無完膚,逃離了愚昧與束縛而獲得自由的人們,現在開始害怕自由與理性所帶來的倫理責任,開始逃避自由,試圖複歸于某個上帝懷抱。
如果說名護啟介所處的人類與Fangire的“正邪之争”看作一種形而上的真理遊戲的話,我們從他得知“Kiva的人間體就是小渡”這一信息以後立刻轉變了态度之中,能體會到真理遊戲背後的荒誕,而至上藍天會的運作本源上很大程度是由于社長的私人恩怨,并非某種原本假想中的超越性宏大目的,這在叙事上給人猝不及防的感覺,仿佛之前所作的一切都是毫無意義的,都是徒勞荒謬的。在此之前的簡單的“正邪對抗”的主題中,這樣的真理遊戲是完全合理的,我們隻要祛除愚昧與邪惡就可以獲得真理與和諧。然而我們最後不禁要發問:既然Fangire在最後時刻能與人類迅速地向着和解的方向突兀轉變,那麼此前40多集的戰鬥意義何在?名護啟介像一頭野牛,沖進了戰鬥的漩渦之中,也許其意義還真的隻是小渡不經意間所揭露的“隻是為了搜集紐扣”那麼簡單,更加談不上“上帝”的超越性了。
實際上,這種猝不及防在很多作品都顯現出來。《Angel Beats》之中的戰争不正是建立在脆弱的誤解幻象之上的嗎?Kuuga與0号的戰鬥,我們原以為能夠看到全劇最炫酷的特技,不也隻是看到兩個人間體在暴雪中你一拳我一拳打得頭破血流,完全沒有究極空我的“究極”感嗎?
最後我們得到的,是一個有趣的家庭倫理劇與個人精神成長劇,問題的解決在于角色們的“開悟”。
背叛·對人類終極問題的反抗
鳥類一族和獸類一族經常互相争鬥。當鳥類占優勢時蝙蝠就說:‘我是小鳥的同伴啊。我跟你們一樣有翅膀呢。’反之,當獸類一族占優勢時則說:‘我是野獸的同伴啊。我擁有像老鼠一樣般的灰色皮毛和牙齒呢。’之後,鬥争結束了,他跟鳥類和獸類的感情都很好,最終,不停的背叛的蝙蝠最終都被鳥類和獸類兩方厭惡,兩方也不跟他做朋友,至此他便躲進黑暗的洞穴中。
——《假面騎士kiva》SIC小說
用這個童話來概括劇中“蝙蝠”的形象,再合适不過。
童話中的蝙蝠的自我是通過“背叛”這個核心來構建的。如果我們把身份的輪換、思想和行為的轉變概括為“背叛”,那麼紅音也從一開始就不停地走在背叛的路上。他同時對幾個女人說“你是我命中注定的女人”,這讓“命中注定”一詞失去了排他性;當小渡體會到了紅音也的種種劣迹留下的禍痕,也是出于各種各樣荒唐的背叛、不負責任。我們不會稱他為假面騎士IXA,也不會稱他為假面騎士Dark kiva,區别于大多數假面騎士,騎士的身份不給他以束縛。當然,最關鍵的是他背叛了自己苦苦追求的女人——麻生尤裡,而最後與一個“能夠理解其藝術”的女人——真夜走在了一起。但是他其實還有一個更大的背叛——他背叛了所有人,所有與他有聯系的人,包括次狼、麻生尤裡、真夜——他最終選擇了暗黑kiva,他也背叛了自己的生命。而實際上,Kivat Bat Ⅱ世本身也象征着不停的背叛:沒有固定的主人,背叛了王,支持真夜;又背叛了真夜,支持了太牙。
背叛意味着打亂原有的秩序,背叛意味着打亂秩序和進入未知。薩賓娜看不出什麼比進入未知狀态更奇妙誘人的了。
——《生命不能承受之輕》
背叛”在這裡體現為一種思想:力圖打破身份、責任等等各種象征秩序的束縛,努力超越自身的有限性,以無限性的眼光看生活。這種激進的人生觀,也許隻有紅音也這樣的特立獨行的“藝術家”才能夠駕馭吧。同時,此處的背叛意味着背叛自己的身份束縛,背叛虛構的秩序。真實的自我,而不是一個被層層限制包裹而成的自我,在這樣的境界中,我們發現自己與不同種族其實有那麼多的相通,其實根本不需要異化出那麼多的束縛,到頭來,我們所想象的遠遠高于實際的,而本劇一直在呼喊追求“真實”。這種跨越臨界的極限體驗之中、在界面之上體會開啟一個全新可能的新奇體驗,開啟着美。當然,這裡的背叛并不與執着追求相矛盾,因為紅音也的背叛始終如一地遵循着一條主線,那就是他内心的音樂,他的本心。
我們原本以為,這個世界充滿着豐富性、多樣性,我們有很多路可以走,但是當這個問題切切實實地擺在我們面前時,實際上我們隻能選擇其中很少一部分。
沒有比較的積澱,因此沒有任何辦法可以檢驗何種選擇更好。
——《生命不能承受之輕》
紅音也的“背叛”仿佛就是在反抗着這種宿命。是一輩子固守僵化,還是大膽地開啟那些未知的新的大門?音也選擇了後者。
然而,人類真的能夠打破命運的束縛嗎?人類總是有一些終極問題,諸如,上帝是否存在?為什麼物體可以相對于虛無存在?一個“他者”,到底能不能被“我”所理解呢?我們能不能達到相互理解和溝通呢?我們總是腦海中想象着一個他者,力圖對他者進行理解。麻生尤裡對于紅音也來說,也許隻是一面照見想象性自戀的鏡子;然而,真夜也許就是紅音也真正“躍入他者的處境,從而與他人共同生存”的那個愛人。
我們沉浸這樣和諧、美好的畫面之中:真夜輕撫着紅音也的手上,緩緩加工着小提琴,最後注入“愛的靈魂”,終于制成一把bloody rose——浸透着紅音也的祈禱的完美之作。“對于藝術家而言,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感也許會更加凸顯。我們真的能夠理解對方嗎?尤其是,藝術家内心有太多、太多難以被捉摸的東西。
我無意去回答這些問題。我們可以賦予各種各樣的意義,諸如紅音也長期不受人理解的孤獨,諸如紅音也小提琴的高超技藝,諸如紅音也内心的純真,諸如紅音也内心的溫柔、仁慈、博愛、勇敢、浪漫,諸如紅音也對于所有人的愛,以及這種愛将所有種族之間的對立矛盾化解……這不是一件難事,然而,我認為任何語言在這裡都是無力的,任何語言都會約束這“理解”的内涵,紅音也所追尋的,真夜所理解的,或許就是那種不能用語言穿透的不可能的欲望對象——原因。
退一萬步講,也許真夜也隻是在一個錯誤的時刻,恰好遇見了紅音也。
她作為清除與人類相愛的女王,恰好對人類的愛情産生了好奇,恰好在Rock來臨之時,被紅音也握住了手。恰好,她也學過小提琴。
恰好,紅音也認錯了人,他們兩個得以對視片刻;恰好,此時此刻,櫻花飄落,仿佛是為他們兩人的愛情埋下種子。正如麻生尤裡在躲避Fangire的攻擊,恰好遇到路人——紅音也,而成為他所謂“命中注定的女人”。正如特麗莎與托馬斯的相遇,是建立在6個偶然性之中。
真夜與紅音也原屬于兩個世界的人,他們交流是通過着音樂和制作小提琴,然而音樂是最抽象的藝術,怎麼可能達到一種交流?才凸顯了這整件事情的美學價值:他們在以實際行動反抗着什麼。
我們總有一種内在地探索世界的沖動,我們試圖去理解他人的内心,但是總是不能窮盡,我們一旦開始思索把握,他人的真實面貌就越來越偏離。所以,某種意義上說,想要去“理解他人”甚至“理解他人的藝術”是一個人類生存的終極難題。這也許就是其真正的美學意義所在——也許人類在突破極限的道路上,最終會頭破血流、一敗塗地,但是人類仍然在誓死努力着。對于紅音也來說,藝術就是他的武器。
我的音樂,你聽到了嗎?”
“聽到了哦。你的音樂,會在我的心中永遠回蕩。”
“這樣就夠了。
福柯以酒神狄奧尼索斯的精神大膽地向生命極限體驗進發,化身成為另外一個自我,不斷領悟生與死的界限;米蘭昆德拉探索人物的可能性,聆聽“小說的智慧”的超自然聲音。他們,都是探讨人類終極難題的鬥士。人類在這場戰鬥中,也許最終在戰術上會全盤失敗,但是在戰略上一定會獲得勝利。“我思故我在”,不如說是思考本身這個過程帶給我們這件事的最大意義,而并不是那個答案,那個不可知的答案。紅音也最終永遠地告别了麻生尤裡,永遠倒在了真夜的懷裡,他理所當然地失敗了,暗黑KIVA——它代表着将人類引向死亡的力量,就如本體論問題一樣是人類不可觸及的終極,但是紅音也對尤裡和真夜的愛,永遠镌刻在她們心中,并且随着悠揚的音樂,參與了小渡自我的構建,這種力量在22年後仍然發揮着它的功效。
作為藝術家和思考者的一種責任,永遠不停止探索,即使這種探索無法給我們一個明确的最終答案,但是這個過程仍然是多麼富有意義,尤其是,美學意義。
也許,這就是全劇的口号——Break the chain! 的一種解讀吧。
結語
世界已經毀掉了自身。它解構了它所有的一切,剩下的全都是一些支離破碎的東西。
——鮑德裡亞
如果偉大的道路暫不可見,我們不妨像紅音也那樣轉換視角,将自身的生活當成藝術,把生活當成藝術美的創建過程。在音也的生存狀态中,我們看到其将自身生存化為藝術品的作風,在思想和藝術創造中實現了超越,同時也将倫理的實踐融入了生存之中。這或多或少為我們打開了一種思維模式:當世界眼見是荒誕的,為什麼不沉浸在生存體驗之中,用藝術化的方式好好享受呢?
隻不過,藝術化的人生終究是理想的。我們看到音也所遭受的屢屢挫折,我們看到他掩蓋Ixa帶來的疼痛使得他躲在洗手間裡面目猙獰地忍受,我們看到音也最終的死亡。确實,若要從作品的角度,音也乃至衆多假面騎士的悲劇就如亞裡士多德的卡塔西斯說那樣,悲劇所言之苦痛并非作用于我們,而是作為痛苦之形象供我們觀照,審美經驗即在靜觀與感動之中産生。在這樣的觀照中,我們明白:真正完美的藝術品是不存在的,但正是這樣的不完美才造就了整體的完美,不完美之部分也從屬于整體。
Wake up! Break the chain!
參考:【1】假面騎士kiva sic 官方小說
【2】王德峰,《藝術哲學》
【3】昆德拉,《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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