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日記：正月初六，雪，寒風瑟瑟

皖北一望無際的平原上是皚皚白雪和綠油油腳踝深淺的麥苗。

皖北平原

天朦胧亮，我媽喊我起床洗漱。“今天是你第一次拜會女友家長，還不早早地起床，好好打扮一番。”我深知我媽的心情，遠比我緊張激動得多。

在她看來這是今年的重點工作，自2017年我畢業，她就把催婚提上日程，每逢節假日回家，必是一番提醒、說教。諸如“男多女少，媳婦難找。”“鄰居家孫子都上幼兒園大班了”等等，整整兩年的春節，她過得都不開心，見到隔壁大娘帶孫子來玩，顯得頗有壓力。

今年得知兒子婚事有了眉目，她喜出望外。初二晚上便把拜會未來親家的禮物裝置到車上。“四隻大紅公雞、一條豬腿、一條羊腿、四箱白酒、四箱啤酒、蜜餞糕點四箱、水果飲料若幹箱……”她從昨晚一直掰着手指頭點算，生怕落下啥，失了禮數。

據我爸爸說，這是我媽走訪三位有經驗的大娘，根據家鄉的風俗禮節得來的禮單。有位大娘當晚還來囑咐我媽：“要記住，禮多人不怪，越隆重越好，咱們鄉下就興這個。”

去女友家準備的禮物

我媽為禮物操心，而我年近八旬的奶奶則從言談舉止方面，對我一番“培訓”。

“人家女方家長若說：‘少酒少菜，沒吃飽多擔待。’你就得回答：‘來了叨擾，酒足飯飽。’”我奶奶像是高中班主任為學生高考突擊複習一樣認真。

我說，現在人家不興這一套。她不依，非得逼着我練習四五遍。

一切準備妥當，穿過一座座村舍來到女友家。

前往女友家的路上

剛到女友家客廳落座，我看到女友眉毛上挑，得知一定是她媽媽來了。

她穿着一件圍裙，手裡還拎個大勺，顯然剛從廚房裡出來，面帶微笑，問我路上是否冷，穿得是否暖和，還招呼我吃花生、瓜子。熱情和氣的問候，一洗我腦海中刻闆的丈母娘形象。暗自感歎，原來就是一位噓寒問暖的“老媽”啊！哪有傳言的冷峻嚴苛。

開席了。

美味佳肴，一個接着一個走上方桌，令我目不暇接。臨來前，我女友就曾問我喜歡吃什麼，見到今天這一桌子的場面，才知道那是丈母娘的民意調研啊。我不敢辜負盛情，每道菜都吃得有滋有味。無奈，腸胃有限，已經大飽，而好菜似乎還沒有停下的征兆。

女友見情況不妙，撤進廚房，我想和她一起去喊丈母家來吃飯，被制止了。臨來前，她囑咐我，一切看她眼色行事，不可擅作主張。

稍時，一盤鹵肘子端上來了，那色澤香味萦繞廳堂，我想有心一試，奈何火力不足，筷子根本拆不爛它。尴尬的場面，令我不知所措，隻好木讷而笑。

丈母娘臨機決斷：回鍋重做。

俄頃，又端上了來，這次酥爛了許多。按照女友的示意，我要大口吃，還得吃出很香很喜歡的感覺，為了将來的幸福，我已經鼓脹的腸胃隻能暫時委屈了。

圓滿結束，好一場舌尖上的交鋒，終于在饕餮大飽中收場。

女生日記：正月初六，小雪

年前還未放假，我就撂話給老媽：做好心理準備，你期盼已久的未來女婿有可能初六拜會咱家。她聽後，高興得不得了，随即就問：

“他愛吃什麼？”“能吃辣嗎？”

真搞不懂，我這老媽怎麼想的，不為自家姑娘着想，反倒是會讨好外人。

别人家的女兒帶男朋友回來，當娘的恨不得把他铐起來嚴刑盤問，生怕隐瞞了什麼信息，委屈了自家女兒。我這老娘倒好，聽到未來姑爺要來，上趕着想露一手好菜招待伺候。

老媽親自跑到集市的鹵味店讨來一大包鹵料，又買了生豬頭、生肘子，準備為未來女婿做大餐。她親自操刀，要把豬頭、豬肘上的毛茬清理幹淨，整整一個下午，又是用火烤，又是用鑷子夾，别提多認真了。

一大鍋，炖了一晚上，先是武火大煮，後是文火慢煨。次天早上，整個村子都是鹵香，那叫一個撩人，我爸想撕個豬耳朵嘗嘗，硬是被我媽奪了下來。“吃别的，這可是來客人用的。”她嘴裡的客人，其實就是我男友。

我問媽，你都不了解人家，就對他那麼好，值嗎？

她說，做父母的最大心願就是看着孩子們好，咱們不圖人家錢财相貌，就圖他一個心地好，主要是對你好。這人呢，以心換心，我對他好，他自然會念着，将來就會對你好。

徹底被我老媽的邏輯給折服了。

皖北村莊

我男朋友來到客廳時，她還在廚房忙活，情急，身上的圍裙還沒來得及解下，手中的大勺還未放下，便三步并作兩步走向客廳，她面帶微笑，端詳我男朋友半天。她似乎沒聽到人家的問候，她小聲呢喃：“不錯不錯。”我見她怔了神，忙上前招呼，她才回神。

——“你坐下喝茶，我去燒菜。”

她緊張地不知道說什麼，又拎起大勺轉身奔向了廚房。

開席了。

涼盤、小炒、糖醋排骨、紅燒鯉魚、糯米鴨等陸陸續續地上來，擠滿了方桌。她又帶着鍋鏟來了，笑眯眯地客氣道：

———“趁熱，趕緊吃，别拘束，就像自己家一樣，我再整幾個菜。”

——“阿姨，菜已經夠多了，您也坐下吃吧。”

其實桌上的菜已經多了，但我知道，她還有準備一周的鹵味肘子呢？過一會，又是炸面魚、又是焖羊肉，就是沒有鹵肘子，我看情況不對，溜進了廚房。

——“媽，你還在炒，一會你好女婿吃飽了，哪還有腸胃品嘗你精心準備的鹵味肘子。”

——“吆？肘子忘了上鍋蒸了。”

一時間，廚房猶如戰場，鍋碗瓢盆狼藉一片，怎麼也找不到準備好的肘子了，急得我媽一頭大汗。

——“算了，他也吃飽了，别找了。”

——“那怎麼行呢，我都準備好了，就想讓他嘗嘗呢。”

大鍋小盆挨個找，就連巴掌大的鹽罐子也打開瞅瞅。

——“你那鹵肘子不是在冰櫃冷藏起來了嗎？你當時鹵好，擔心走了味，就直接冷藏了。”

我爸一語驚醒夢中人，我媽又是急忙從冰櫃中掏出來，上鍋蒸。

這時，一桌子美味，我男朋友三夾兩夾，早已飽腹。

待那醬紅色的肘子端上來時，我男朋友已是心有食欲而胃無空地，隻能幹看着。

——“趁熱，趕緊吃。”

我知道她為了這道菜花了很大功夫，我就先下筷子，給我男朋友夾一塊肉，渠料那肘子，沒熱透，裡面還是冰疙瘩。

我媽這時有些尴尬，忙說：

“沒熱透，沒熱透。”

她又端回去再熱一下。許是高壓鍋又焖了十多分鐘的原因，味道口感已經遜色了大半。我示意男友，這個得大塊朵頤，捧我媽的場。他心領神會，夾了一塊肘邊，津津有味地大口咀嚼，我媽局促的神情才緩和過來。

那天，我男朋友剛走，我媽就自責起來：到底還是手忙腳亂了。

原來，這一場交鋒，最不緊張的是我。

圖文：劉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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