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楚刊号
寓教于樂的兒歌,是人生啟蒙教材,是一代代人最早接觸的韻語文學形式。各地的兒歌往往都有關于十二生肖的内容,這從一個側面反映了生肖文化的大衆性和普及性的特點——它是生活的常識,是必修的一課。
生肖兒歌,豐富多彩。有一首兒歌,是天津兒童文學作家程宏明先生于20世紀90年代創作的:
生肖歌,好好好,十二生肖我知道。
一隻鼠,蹦蹦跳,兩頭黃牛哞哞叫。
三隻虎,下山崗,四隻白兔快快跑。
五條龍,齊飛騰,六條銀蛇跳舞蹈。
七匹馬,把車拉,八隻羊兒吃青草。
九隻猴,捧蜜桃,十隻金雞會報曉。
十一隻狗,看家門,十二隻豬,齊獻寶。
生肖歌,好好好,大家拍手唱得妙。
這是一首十二屬相歌。一隻鼠,兩頭牛,三隻虎,四隻兔,以這樣的形式為十二生肖編号。低幼兒童唱這首兒歌,不僅“十二生肖我知道”,還可以記住十二屬相的前後順序,從而初步掌握生肖知識。
成年人作詩,比才思賽技藝,遊戲文字的,有十二生肖詩。南朝人沈炯就曾寫過《十二屬詩》,流傳下來,成為今天能見到的最早的一首生肖詩:
鼠迹生塵案,牛羊暮下來。
虎嘯坐空谷,兔月向窗開。
龍照遠青翠,蛇柳近徘徊。
馬蘭方遠摘,羊負始春栽。
猴栗羞芳果,雞距引清杯。
狗其懷物外,豬蠡悠哉。
這首五言詩,每句首字為生肖,十二句依次列十二屬相,這是一首藏頭詩。唐詩寫生肖,李商隐有一首《行次西郊》:“蛇年建午月,我自梁還秦。”這是實錄于生活的一筆,寫到屬蛇年的五月。宋代蘇轍《守歲》詩寫到生肖:“於菟絕繩去,顧兔追龍蛇。奔走十二蟲,羅網不及遮。”“於菟”為虎的别稱。詩人感歎歲月流逝,依次寫到虎、兔、龍、蛇四個屬相。
宋代朱熹《讀十二辰詩卷掇其餘作此聊奉一笑》是一首生肖詩:
夜聞空箪齧饑鼠,曉駕赢牛耕廢圃。
時才虎圈聽豪誇,舊業兔園嗟莽鹵。
君看蟄龍卧三冬,頭角不與蛇争雄。
毀車殺馬罷馳逐,烹羊酷酒聊從容。
手種猴桃垂架綠,養得鵑雞鳴角角。
客來犬吠催煮茶,不用東家買豬肉。
明代胡俨也有生肖詩,抄錄如下:
鼹鼠飲河河不幹,牛女長年相見難。
赤手南山縛猛虎,月中取兔天漫漫。
骊龍有珠常不睡,畫蛇添足實為累。
老馬何曾有角生,鄭羊觸藩徒忿寬。
莫笑楚人冠沐猴,祝雞空自老林丘。
舞陽屠狗沛中市,平津牧豕海東頭。
古代的生肖詩,一般說來并無多麼深邃的意境。它好似一種文字的遊戲,要将十二生肖鑲在詩句裡,往往還要用典。因此,如要寫得好,胸無點墨也是不成的。
生肖詩大都是文化人的筆墨,很難在文人圈子之外流傳。可是,文人們的雅興,樵夫村姑未必沾不得邊。把十二句俗語串在一起,一首“下裡巴人”的十二生肖詩便創作出來,在民間流傳更廣:
老鼠不留隔夜糧,水牛身上拔根毛,
畫虎不成反類犬,兔子不吃窩邊草,
天龍難鬥地頭蛇,打蛇要打七寸處,
好馬不吃回頭草,羊毛出在羊身上,
青肚猴子教勿乖,偷雞不成反蝕米,
打狗要看主人面,千年野豬老蝕食。
每一句都是萬衆傳講的熟語,被組合為生肖詩歌後,原本的光彩未丢,又在交相輝映之中,有了新的光彩——生肖文化帶來的情趣。
古代流傳下來的文學樣式,與詩相近的是對聯。浙江旅遊勝地莫幹山,前些年辟出一處石雕十二生肖公園。公園進口建起石牌坊,左右立柱上刻着楹聯:上聯“子醜寅卯辰已午未申酉戌亥”,下聯“鼠牛虎兔龍蛇馬羊猴雞狗豬”,橫批“生生不已”。且不講平仄,從内容上看,這絕對是一副對仗工穩的聯語。
聯語本是組成詩歌的重要形式。當在辭舊迎新之際,在楹柱或門扇上貼了充
滿詩意的吉詞頌語時,人們往往會想起送走的鼠年、迎來的牛年,虎年過後是免年,等等。于是,生肖入聯為歲首另增一番情趣,也為新春平添一番文趣。
十二生肖都是可以入聯的。“鼠去人安泰,子來國富強”,鼠年聯;“辰居其所群星拱,龍舞于天萬國歌”,龍年聯。這兩副對聯的特點,是上下聯分别嵌入地支與屬相。
有的對聯,上下聯中嵌入新年的幹支。如“己歲九州添百福,已蛇大澤吐靈珠”,這是己已春聯,六十年一甲子五個蛇年,隻有已已年可以用。“庚樞獻瑞城鄉樂,午馬騰空氣象新”,歲次庚午的專用春聯。
也有以舊歲新年嵌入聯語的,如“兔送東風周九地,龍迎瑞雪慶元春”,這是龍年聯;“龍勺酒漿辭舊歲,蛇紋琴韻迎新年”,“辭戊辰金龍述職,迎己已銀蛇報春”,前者為一般的蛇年聯,後一副為己已年聯。這類春聯中,有一副馬的春聯,“春自巳年蛇尾起,旦從午歲馬頭生”,寫蛇年、馬年的交替,既傳神又有趣。
還有隻以地支入聯的生肖春聯。如“萬千禽獸尊為子,十二生肖獨占先”,這副鼠年春聯,并不見一個“鼠”字。
除夕之前貼對子,到了正月十五該鬧花燈了——燈謎也常以生肖增趣味。明代馮夢龍編纂的笑話集《廣笑府》,錄有一則:“月在半天,女子并肩,火燒羊腳,雞立水邊。”每句打一個字,謎底是:有好美酒。其中“雞立水邊”為“酒”,雞屬酉。
巧用生肖,奇趣天成,這樣的謎語不勝枚舉。馬三立的相聲《寫對子》:“兄弟十二我行七,四六推倒二十一。”前一句猜“馬”,十二生肖中午馬排在第七位;後一句猜“三立”。這是藝術家在拿自己的姓名調侃。紙上寫個“辰”字,再畫個圈将它圍起來,打戲劇名詞一。謎底:龍套。這也是以生肖入謎創制出的佳作。
時至今日,辭舊迎新之際,一派節日氣氛之中,總少不了生肖謎語帶來的縷縷喜氣。謎面:牛年除夕之夜,打影片名三;謎底:《等明天》《虎将》《在人間》。謎面和謎底,用醜牛退位、寅虎值歲的意思來維系。還有這樣一道謎,是僅限于龍年應景的——謎面:除夕曉鐘慶新年,打我國當代名人一;謎底:賀龍。以“作文送庚辰迎辛已”為謎面,打一成語,謎底是“筆走龍蛇”。“雞年成舊歲”這是一個謎面,猜一個字:醋。
古人筆下的刑偵辦案小說,有時不免搞一點神秘主義的小伎倆。比如,借用生肖編織猜謎一樣的情節,離奇又有暗示。
唐代牛僧孤傳奇小說集《玄怪錄》所載《尼妙寂》是一篇破案故事。葉妙寂是浔陽富商的女兒。她的父親和丈夫外出做生意,一去不歸。幾個月後,葉妙寂夢見父親披發裸形,流血滿身,對她說湖中遇盜被殺,“殺我者,車中猴,門東草”。妙寂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有一天,有個名叫李公佐的人,為他解出:“殺你父親的兇手名叫申蘭。”并解釋說:申屬猴,“車”去兩頭,且有猴,暗指“申”字;“草而門,門而東”,正是一個“蘭”字。此後,葉妙寂女扮男裝,花了幾年的時間,在一處名叫申村的莊子中找到兇手,向官府報案,報了仇。
借助屬相關系,構思故事情節,這樣的古代小說為數不少。唐代裴鋼《傳奇》以“南山斑寅将軍”暗指虎怪。宋代小說《陳巡檢梅嶺失妻記》,描寫一個掠人妻女的猴精被除掉的故事。故事中的猴精自号“白申公”,住在“申陽洞”。元雜劇《西遊記》中,豬精自我介紹:“生于亥地,長自乾官……”至明代,吳承恩将《西遊記》寫成長篇小說,仍可見這一情節的影響,書中就有“木生在亥配為豬”之類的描寫。明代小說《金瓶梅》,寫人物往往以屬相交代年齡,十二生肖幾乎都寫到了。如:申二姐自言“屬牛的,二十一歲了”,潘金蓮講“奴家虛度二十五歲,屬龍的”等。粗略統計,《金瓶梅》全書二十餘處寫到生肖。出現的情節環境,可分為幾類,其中單純用來表示年歲者,大約僅占三分之一;用于算命、攘解、媒妁換帖、喪葬等場合者,占了三分之二的多數。《金瓶梅》藝術地反映了明代社會習俗,其對于生肖風習的描寫,是彌足珍貴的生肖文化材料。清代小說《紅樓夢》被譽為中國封建社會的“百科全書”,自然少不了生肖文化的“條目”。描寫秦可卿喪事,“一時隻見甯府大殡浩浩蕩蕩、壓地銀山一般從北而至”,渲染一個大場面。這關口,曹雪芹用筆詭秘地寫下一段文字,将十二生肖盡寓其間。小說第五回“賈寶玉神遊太虛境”,看到“金陵十二钗正冊”,其中一冊寫有“三春争及初春景,虎免相逢大夢歸”字樣。“虎兔相逢”借用生肖,暗示賈元春的命運結局。清代百回長篇小說《鏡花緣》寫到生肖習俗,書中人物痛快淋漓地鞭答了婚姻習俗中的生肖相生相克的迷信。
傳統戲劇融入生肖文化,昆曲《十五貫》可為例。舞台上,蘇州知府況鐘與婁阿鼠交鋒的一場戲非常精彩。況鐘發現婁阿鼠行迹可疑,便在淮安東嶽廟裡裝作“測字先生”。婁阿鼠前來,況鐘借測字探其詭秘。請讀這場戲的台詞摘抄:
婁阿鼠:先生,小弟賤名叫婁阿鼠,這個老鼠的鼠字,你可測得出?況 鐘:鼠乃十二生肖之首,豈不是造禍之端麼?依字理而斷,一定是偷了人家的東西,造成這樁禍事來的。
婁阿鼠:你看我往後可有是非口舌連累得着?
況 鐘:怎說連累不着,目下就要敗露了。
婁阿鼠:怎麼說?
況鐘:喏,你問的鼠字,目下正交子月,乃當令之時,隻怕這官司就要明白了。
婁阿鼠:先生!可能竄得出?
況鐘:若是走,今日就要動身。到了明日,就走不掉了。婁阿鼠:為什麼?
況鐘:鼠字頭是個白字,原是兩個半日,合為一日之意。若到明日,就算兩日,就走不了了。
婁阿鼠:啊呀!現在天色已晚,叫我怎麼走呢?
況鐘:哎,鼠乃晝伏夜行之物,連夜逃走,那是最妙的了。
婁阿鼠:先生費心看看,往哪一方走,才得平安無事?況 鐘:待我算算看:鼠屬異,異屬東,東南方去的好。婁阿鼠:東南方?先生再費心看看,是水路太平,還是陸路無事?
況 鐘:待我再算算看:鼠屬子,子屬水,水路去的好。
就這樣,婁阿鼠原形畢露,并且當晚搭乘況鐘的船,啟程到蘇州,自投羅網去了。在這段故事裡,婁阿鼠做賊心虛,況鐘察覺蛛絲馬迹,借拆字旁敲側擊,在子鼠上大做文章,牽着婁阿鼠的鼻子,令其不打自招。如此情節描寫,頗具特色。台詞中三次講到了鼠,其一“鼠乃十二生肖之首”,其二“代問的鼠字,目下正交子月,乃當令之時”,其三“鼠屬子,子屬水”。
下期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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