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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隻深水的魚

生活 更新时间:2024-10-05 12:04:08

我是一隻深水的魚(我是一條洄遊的魚)1

《群山踞龍》 韋明華繪

我是一隻深水的魚(我是一條洄遊的魚)2

《趕集路上》 鄧文惠繪

洄遊,在《現代漢語詞典》上的解釋很簡單:“海洋中一些動物(主要是魚類)因為産卵、覓食或季節變化的影響,沿着一定路線有規律地往返遷移。”拟這個題目,出于不久前的貴州開陽之旅。那是一個山清水秀的所在,我26年前生活過兩個月的地方。

26年前我26歲,是解放軍接兵部隊的排長,在開陽住的地點離縣城幾十公裡,當時叫青禾區,現在改為禾豐鄉。在區稅務所的小樓上,無電話、電視,亦無報紙、刊物,居然順順當當地熬過了60天,而且是在天寒地凍的正月裡,現在想想真有些不可思議。我在開陽接新兵,接那些住在深山箐上的布依族、苗族戰士,他們大多出生于上世紀60年代初期,普遍身材不高、營養不良,我和武裝部長曾拿着一根1.6米的竹竿挨個兒比畫,矮于竹竿的一律不要,讓不少人遺憾而去。剩下的體檢、目測、政審,最後家訪,四關過後,這批開陽子弟便穿上嶄新的軍裝,雖然還沒有帽徽領章,但威武挺拔了許多。他們由我們領着,先乘汽車,再坐火車,“叮叮哐哐”地入雲南赴戎機了。

那是1978年3月5日,青禾的士兵不少人第一次到縣城,第一次乘汽車,他們的新鮮感是異常強烈的。一年過後,我們和鄰國發生邊境沖突,這批開陽士兵在戰場上表現英勇,不過其時我已轉業回北京,在《文藝報》當編輯,戰事離我雖遠,可内心從沒少過挂牽。後來著名的“老山英雄團”就出在我的部隊,電視連續劇《凱旋在子夜》表現的也是我的部隊。我們留在部隊的戰友們,當時一起當排長的夥伴,由于戰功卓著,有好幾個成為将軍,偶一聚會,談起當年,都感慨萬千。

可見回憶本身就具備“洄遊”的性質。此次走開陽,于我而言,是一次從精神到物質的洄遊。禾豐是覓食的淺灘,我覓的食物是26年的歲月。

在雨中進入開陽縣城,26年的變化使我認不出開陽的舊貌。街道變寬了,兩旁高大的樓房一如廣東珠三角的建築;昔日的黑瓦木闆房已屬罕見;彌漫在城中的煤煙氣息亦不複存在;當年我們接兵部隊駐紮過的縣委招待所門面猶似,實際上早已改造多年。聽當地人介紹,開陽産上好的黃磷,産富硒茶和大米,也産煤炭和奶制品。不過照我看,開陽最好的資源是綠色的大自然、絕美的風景,開陽的綠水青山是再多的錢也買不到的。

雨仍在下着,猛然有詩句閃現:

故地二十六年前,

曾憶青禾雪漫天。

多情唯有開陽雨,

追身随影洗華年。

下午5時,驅車青禾。雨中走過當年山路,想起接兵時的苦寒岑寂,想起正月間的大雪,感到此次洄遊正是時候。冬季的青禾與夏季的禾豐,注定有着不同韻味。

青禾依舊。仍是那條小街,仍是一些古舊建築,仍是小小的郵政所和小小的稅務所,我住過的小樓加高了兩層,可我仍找到了當年住過的小屋。我還找到了昔日工商所李所長的舊宅,這個河南老兵的家曾是我多次就餐的地方,他的兒女們曾是我講故事的熱心聽衆,如今他已搬回開陽縣城。小屋沒鎖,推開門一看,滿屋的塑料拖鞋,已成為倉庫……

在青龍河畔一家餐廳吃飯,雨仍在下着。喝着土制的楊梅酒和黃果酒,看一眼波濤翻滾的河水。河水猛漲,已滿河槽,河水渾黃,早不見26年前冬天那消瘦的模樣。昔日坐在古橋下垂釣的兒童們,如今早已人到中年。唯一不變的是被稱為“玉龍捧金盆”的壩子,壩子上的莊稼,還有高高的土司山寨馬頭寨,以及餐廳對面那寫着舊日标語的木制糧倉,還有河畔的那株老柳樹。

記得26年前我常漫步河邊,這株老柳樹在冬日的陽光下像一株巨大的盆景,枝幹峥嵘,引發人無盡的聯想。我曾把它想象成這塊土地的守護神,并在日記裡企圖描繪出它的古拙形象。現在老柳樹在雨中傲然挺立,枝葉繁茂,全然不是冬日裡蕭索的氣象。于是得一小詩:

散文詩鄉我曾遊,

無心補硒少年頭。

青龍河畔柳仍在,

柳絲不系舊時舟。

有詩,有酒,有雨,有26年前舊景重現,我的洄遊便更有滋味起來。

禾豐現在的全稱是禾豐布依族苗族自治鄉,它昔日所轄的兩個公社:龍廣和哨上,如今改為南江苗族布依族自治鄉。26年前我曾走遍這幾個公社的土地,去應征新兵家中逐一走訪,為此我寫過2萬餘字的《開陽手記》,詳盡記錄了1978年1月5日到3月7日接新兵的過程,也順便記下了一系列有趣的地名:懶闆凳、魚上坡、石貓,還有關于龍廣地形的民謠:“龍在山頂望,金雞配鳳凰。腳踏獅子背,天鵝抱蛋卧兩旁。”鳳凰寨如今成為旅遊勝地,而且是從青龍河一路漂流下去的終點站。晚飯畢,驅車到龍廣,在鳳凰寨遠眺,居然有大批白色的鳥兒栖居在寨中樹林,像鶴像鹭,但更大的可能是白鹇,它們是山寨的福音和吉祥物,26年前未曾相見,此番相見真是緣分,隻是暮色迷離,有些看不真切。

回到開陽縣城已過22時,匆匆放下行李,去尋找惦念許久的李所長——李文軒。李所長今年87歲了,抵達他溫暖的家,重聽他不改的南陽鄉音,重品開陽富硒茶,我的心一下子放松了許多。

第二天又走禾豐。正值當地一個特殊的節日:布依族的“六月六”。其熱鬧程度堪比春節,有舞龍、舞獅,有鬥畫眉、扭扁擔,還有鄉政府舉辦的大型歌舞節目。雨自然早就停了,太陽熱辣辣的,坐在烈日下看演出,反倒懷念起昨天的雨來。演出是樸素而又深情的,尤其是苗族少女少男們的“跳圓”,土司山寨馬頭寨民們的花燈,還有開陽教師們的大合唱,都呈現出一股罕見的朝氣和熱情,這氣氛是我26年前所未曾感受過的。

這一天,我還在馬頭寨找到了一位當年的退伍戰士,現在的鄉村醫生宋升鵬,他的侄子當年是我帶走的一名新兵。宋升鵬的生活條件不錯,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隻是見面之後都感歎起歲月無情催人老。

對我而言,一條洄遊的魚,遊到它當年覓食的沙灘,掀起幾朵輕且淺的浪花,而後一切複歸于平靜。歲月如昔,亦如平常,開陽和青禾的山水依舊,隻是26年前一個“高排長”匆匆來去。初來時的身份是一名接兵部隊的排長,爾後由軍人變成文人,由消瘦的青年軍官變成戴眼鏡的中年幹部,變成一條溯着生活和生命的河道興沖沖洄遊的魚,從這裡洄遊,直向更遠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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