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啟蒙時開始,頭腦中對江南的印象便總是濕淋淋的。這次八天的江南之行,果然有七天是在滂沱或蒙蒙的雨中度過,隻有烏鎮是個例外。到了烏鎮,下車穿過門廊,神往了已久的夢裡水鄉立刻真實地展現在眼前。
"深深的雨巷,依依的樓,曲曲的廊棚,扁扁的舟",一切都和夢境裡沒有分别。隻是驟雨初歇,陽光普照,薄薄的氤氲給水鄉又增添了一份清新、質樸的美感。
烏鎮的橋多,船也多,上橋下橋,船來船往。在水鄉,橋也是路,船也是路,船搖到哪兒,水鄉人的生活就延伸到哪兒。所以要感受小鎮居民的生活,坐船是最方便的。上得船來,才留意到這裡的船與魯迅筆下的烏篷船有些不同,大概是為了方便遊客賞景而做了改動吧。接過船娘遞上的一杯清茶,小船便在潺緩的河水裡向前移動着。放眼所至,白牆黑瓦臨水入影,小橋人家随波蕩漾,烏鎮像一幅水墨丹青的畫卷,毫無瑕疵地舒展開來。
船的一邊是石砌的水岸,岸上是覆蓋着廊棚的窄窄的石闆街,這是小鎮居民休憩和臨河觀景的去處。唐朝時,宰相裴休也是在這廊棚下面,一面避着綿綿的春雨,一面欣賞着水鄉特有的景緻。船的另一邊是臨河的老屋,老屋泛青的瓦當下面挂着一排大紅的燈籠,汲水的阿婆站在木制的窗棂旁,笑咪咪地打量着河裡的遊船,水岸邊系着肚兜的孩童正追逐嬉戲着,千年古鎮散發着濃濃的生活氣息。
船頭正對着的是一座座古老的石拱橋,正慢慢地向身後隐去,由近及遠,一座套着一座,不知小鎮的橋是否也有揚州的"二十四橋"之多呢?
棄船上岸,拐過臨河的老屋,便是一條逼仄、幽深的雨巷。滴水的屋檐下,積着一汪一汪雨水的青石闆路更顯得光滑、蒼古。雨巷兩側的老屋大都塞着烏木的門闆,門兩邊的對聯字迹已經斑駁得不能辨認,角落裡的青苔也爬上了門前的台階,歲月把小鎮裝裱得古色古香、古韻盎然。
正凝神間,蓦然而來的嬉笑聲打破了雨巷的寂靜,兩個江南少女穿着同樣的藍印花布的裙衫,撐着一把花布陽傘,從不遠處的老屋裡出來,一蹦一跳地消失在雨巷的深處,那花布陽傘就像江南盛開的蓮花。
近前一看,老屋是一間雜貨店,出售一種叫姑嫂餅的小酥餅,在小鎮以外的地方是買不到的。這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小鎮上的一戶人家制作一種小酥餅,香甜可口,可制作的手藝隻傳媳不傳女。夜裡,小姑把一把鹽和委屈的淚水都撒在了嫂嫂和面的輔料裡。可是很奇怪,第二天嫂嫂做好的小酥餅既不是甜的,也不是鹹的,而是帶有一股淡淡的清香,生意也更加紅火。賢淑的嫂嫂體諒了小姑的心情,從那兒以後便和小姑一起制作小酥餅,名字也改叫姑嫂餅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手藝還是洩露了出去,現在小鎮上出售姑嫂餅的雜貨店到處都是,而且都說自家的是正宗的呢。
烏鎮的人說,和姑嫂餅一樣,藍印花布也是小鎮特有的東西,是用江南藍草的色素為主要顔料,瀝漿漏印,染色而成。花布既有青銅紋飾的高古,也有現代流行的簡潔;既有秦磚漢瓦的粗犷,也有江南永遠的細膩。用它做成的從孩子到大人的服裝,很受小鎮居民和遊人的歡迎。所以在這一條雨巷裡,曬布場已經看到了好幾處。印好的藍印花布從高高的架子上垂下來,在柔風中輕舞飛揚,像極了社戲裡花旦的水袖。
不知不覺就到了小鎮東面的立志書院,這是文學大家茅盾少年時讀書的地方。書院對面就是茅盾的故居,故居據說是用《子夜》的稿酬建造的,高高的門檻,高高的門闆,伫立其中仿佛還能聽到先賢朗朗的讀書聲。故居前面不遠處有一家聞名的雜貨店,便是林家鋪子,門楣上燙金的招牌似乎仍然在向人們訴說着它興盛和衰落的往事。
有人說,烏鎮是一個可以讓人抒情和盡享浪漫的地方,但它又不是單憑着水鄉的婉轉和柔美才得以成名的。小鎮在曆史上曾經走出過64位進士、161位舉人,文化底蘊深厚悠遠;而因為有了茅盾、沈澤民、嚴獨鶴、孔另境、孫木心,它又憑添了幾分尊貴和榮耀。
小鎮的人們是幸運的,他們享受着現代和傳統交織的生活。向往富足促使小鎮開門納客,秉持傳統又使人們仍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相比之下,城市的人們早已沒有了一唱三歎的時間和心境,有的隻是壓力和疲憊。
返程的火車上,輾轉難寐,随手拿起一本書,戴望舒的《雨巷》赫然映入眼簾,"撐着油紙傘,獨自彷徨在悠長、悠長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個丁香一樣的結着愁怨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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