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君》、《湘夫人》實一詩而兩章。
詩中出現的主人公,僅湘水女神——湘夫人一人而已。
全詩用湘夫人的口吻寫成,寫她對所愛的思慕、戀念、追求,以及遇合不偕的失望、愁情。
這是一首表現赤誠的情思、執著的追求、深長的怨望,帶有一定情節性的戀歌。它比起《九歌》中其他篇章,篇幅較長,感情的表達也更為充分。
《湘君》、《湘夫人》作為同一故事之兩章,前章主要寫深切的思戀與尋求,原文是這樣的:
(一)
君不行兮夷猶,蹇誰留兮中洲?
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
令沅湘兮無波,使江水兮安流。
望夫君兮未來,吹參差兮誰思?
駕飛龍兮北征,邅吾道兮洞庭。
薜荔柏兮蕙綢,荪桡兮蘭旌。
望涔陽兮極浦,橫大江兮揚靈。
揚靈兮未極,女婵媛兮為餘太息。
橫流涕兮潺湲,隐思君兮陫恻。
桂櫂兮蘭枻,斲冰兮積雪。
采薜荔兮水中,搴芙蓉兮木末。
心不同兮媒勞,恩不甚兮輕絕。
石濑兮淺淺,飛龍兮翩翩。
交不忠兮怨長,期不信兮告餘以不閑。
朝騁骛兮江臯,夕弭節兮北渚。
鳥次兮屋上,水周兮堂下。
捐餘玦兮江中,遺餘佩兮澧浦。
采芳洲兮杜若,将以遺兮下女。
時不可兮再得,聊逍遙兮容與。
《湘君》一章,除尾聲外約略可以分為三個層次。
從起始到“吹參差兮誰思”,共八句主要寫期待。這是一種自思自忖,兀自默念的口氣。在孤獨而久久的等待中,她似乎已朦朦胧胧地感到了什麼。
接着是不能自己的追尋。“駕飛龍兮北征”至“橫大江兮揚靈”是說她在十分急迫的心情下,北出湘浦,轉道洞庭,遠望涔陽,橫渡大江,其行蹤幾乎遍及可行的水域。但煙波浩渺,空無所獲,從而使她身旁的侍女,也不禁為她的執着和徒勞而難過起來。“女婵媛兮為餘歎息。”而她自己此刻也再忍不住眼淚。“橫流涕兮潺湲,”但也隻有把相思的痛苦深埋心底,“隐思君兮陫恻,”兀自悲傷而已。
對方的爽約,使她痛苦、失望,從而也陷入到沉思,開始認識到她對對方的一片癡情不過是徒勞的。眼前之景,實即失意者之情,與開始時熱情的追尋相襯,正表現出主人公的一片落寞之感。
最後寫她在極端失望中,索性将所佩戴的玦、佩投入江中,以表絕決;将采集的香花随手贈予“下女”,以洩心中之怨憤。“時不可兮再得,聊逍遙兮容與”,表面上似已釋然,但真正能夠就此忘懷、決絕嗎?在緊接的下章中,正表現并沒有做到:
(二)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
嫋嫋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
登白薠兮騁望,與佳期兮夕張。
鳥何萃兮蘋中,罾何為兮木上。
沅有茝兮醴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
荒忽兮遠望,觀流水兮潺湲。
麋何食兮庭中?蛟何為兮水裔?
朝馳餘馬兮江臯,夕濟兮西澨。
聞佳人兮召予,将騰駕兮偕逝。
築室兮水中,葺之兮荷蓋。
荪壁兮紫壇,播芳椒兮成堂。
桂棟兮蘭橑,辛夷楣兮藥房。
罔薜荔兮為帷,擗蕙櫋兮既張。
白玉兮為鎮,疏石蘭兮為芳。
芷葺兮荷屋,缭之兮杜衡。
合百草兮實庭,建芳馨兮庑門。
九嶷缤兮并迎,靈之來兮如雲。
捐餘玦兮江中,遺餘褋兮醴浦。
搴汀洲兮杜若,将以遺兮遠者。
時不可兮驟得,聊逍遙兮容與。
後章主要寫等待中的企盼,以及在企盼中所産生的幻想。正是通過對愛情心理的這種虛實相兼的描寫,而成功地描寫出一個苦戀者的感情曆程,呈現給讀者一個動人的愛情故事。
詩中寫經過懷着急迫心情從朝至暮的追尋,并未見到所愛,這雖使她十分失望,但對一個癡情者來說,卻又很難心甘。于是她開始苦苦地等待。在秋風落葉的湖邊,她極目遠望,也不知伫立了多久。
一片芳心傾注,無限相思,但又那樣難以啟齒傾吐。這位女神似乎也像世間凡俗的少女一樣,在愛情的表白上顯得那樣嬌羞。
在漫長的等待之後,她焦慮起來,又心神無着的開始在江邊往來奔馳,希圖相遇相會。這時,她仿佛突然聽到“佳人”對她的召喚,将約她同往同歡。但這從後文來看并非是真實的,隻不過是一個癡情者的幻覺。
但就在此幻覺之下,為迎接佳人的到來,她在水中築起了新房:用荷葉做屋頂,用香草紫貝修砌牆壁、鋪墊庭院,廳堂中撒滿香椒,用桂木做梁,木蘭為椽,辛夷木的門楣用白芷花做裝飾,薜荔枝葉編成帷帳,蕙草做隔扇,用白玉鎮席,把石蘭花散布到各處散發芳香……總之無不精美絕倫。
另外,還想象有九嶷山的衆神,前來迎接簇擁她進入洞房。對新居的精心構築,反映着居于秀美山(洞庭山)水(湘水)之間的女神所特有的審美趣味,也正表達了她對愛情的珍視。賓至如雲的場面,更表現了她所強烈向往的幸福感。由于對戀人的思念心切而産生幻覺,這一虛幻之景的出現,正說明對所愛者的無以複加的強烈感情。
但因癡生幻,畢竟是幻;當她從這夢幻的美景驚醒時,重又堕入到失望的深淵,從而又出現了與前篇相仿佛的決絕之詞。而前後兩篇回環複沓的尾聲,正是這一愛情悲劇故事的基調。讀後令人對這位美麗而多情的女神的不幸遭遇,感到不平,而噓唏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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