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景泰年間,嘉陵府南邊的山下村,一年四季,溫熱濕潤,水系、濕地極為常見。村裡人在農閑時節,就會上到山上,捕捉蟬蟲蟻蚤,帶回家中用油炸煮,烹食。
這日,村口有兩個孩童,正在一棵大樹下玩耍。個高的叫王阿四,父母早亡,現跟着爺爺奶奶。個子矮一點的叫高升,是個外鄉人,暫時寓居在此處。
兩人正在玩竹蜻蜓,王阿四長得高,年紀又長高升幾歲,所以處處能夠壓制住。
“哦,阿四哥,你怎麼把我的竹蜻蜓,弄斷了?”高升眨巴眨巴眼睛,委屈地問道。
王阿四,滿不在乎地說道:“你玩我的好了,你那隻本來就不牢了的。”
高升看看他的又看看自己的,拿起自己那隻就跑開了。
沒過一會,王阿四高聲喊道:“高升,高升,你快過來。”
高升不明所以,跑過來一看,王阿四手中拖着一隻,腹部極大,四肢短小,沒有雙翅的螞蟻。
王阿四嘿嘿一笑,說道:“我們把它燒來吃吧?”
“可是,你看它肚子那麼大,是不是要生孩子了呀?”高升緊盯着螞蟻的肚子看,發出了這樣的疑問。
“高升,你再這樣,以後我也不跟你玩了,真是個怪人!”王阿四極為反感地說道。
高升在胸前掏出半張烙餅,說道:“阿四哥,你放了它吧!我這烙餅給你吃,好不好?”
王阿四見了烙餅,随手一揚,抓起烙餅就咬了起來。高升走近,在地上細細找尋了一番,終于在靠近樹根的地方,看到了那螞蟻,它正搖動着大肚子,奮力挖洞了。
王阿四吃完了烙餅,沖着高升喊道:“走,回家了。”高升依依不舍的跟着後面,向着村子走去。
高升是随着老仆人,來到外婆家的。外婆年邁,腿腳不好,原來的屋子都已破舊,現在租住在王阿四家中。
雖說是兩家人一起居住,卻也并不擁擠。全部加起來也就五個人,高升、老仆忠伯、外婆馬氏,住在東院兩間屋子。
王阿四跟奶奶餘氏,住在西院,廚房、茅房、廳堂大家共用。
餘氏見王阿四滿嘴是油,就問道:“阿四,你又吃了什麼東西?弄出這麼多油?”
“阿奶,你别問了。家裡有什麼吃的嗎?我餓了。”王阿四回到屋裡就脫掉衣服,說道。
餘氏嘟囔着:“能有什麼吃的呢?還不是烤紅薯,紅薯粥。想你爹娘走的那麼早,去年你爺爺也去了,我……”
還沒等奶奶說完,王阿四就搶答道:“奶奶,你天天說這些有完沒完?你不累我還煩了。昨天不就是交租的日子嗎?難道他們沒送錢過來?”
“你别大聲嚷嚷呀!讓他們聽見有什麼意思?人家可從來沒有拖欠過。我是想着你也這麼大了,要留點錢買花種,來年你辛苦點,等花開了,能掙不少錢了。”餘氏滿臉是笑的說道。
王阿四不耐煩的回道:“奶,你怎麼老糊塗了?你現在手上有錢,怕什麼沒錢買種的事?再者說,我并不想種花養草的,掙錢的路子多了,何苦選那費力氣的呢?”
“你這孩子,我們都是苦出身,還有什麼不費力就能掙錢的等着我們呢?奶,也是想着養花草,不會讓你太受罪,才咬牙攢錢,還不是為了你以後。等我眼睛閉上,也就眼不見心不煩了!”餘氏說這話的時候,眼淚都要出來了。
“你看你,……”王阿四剛想說些什麼,就聽見有人在敲門,“砰砰砰”。随即,就問道:“是誰呀?”
“王奶奶,阿四哥,你們在屋裡吧?我是高升呀!”屋外傳來少年的聲音。
餘氏拉了插銷,忙開門道:“是阿升,快進來。吃飯了嗎?”
“吃過飯了,謝謝奶媽關心。外婆說屋門前的空地,空着也是浪費,何不種上菜蔬,以後我們就不愁沒有菜吃了。”高升恭恭敬敬地說道。
王阿四心中有氣,就吼道:“空着就空着,種什麼菜蔬?你家又不缺那點錢。”
“阿四你住嘴。高升啊,我剛剛還跟阿四說,明年準備在空地上種上花草,要不然我們兩家各種一半吧!”餘氏拉着高升的手,說道。
“不了,還是你們種花草吧!我隻是随便問問,隻要不荒廢了地就行,我還有事就先回去了。”高升慢慢的退了出去。
餘氏回過頭來,說道:“阿四,你怎麼這麼不知好歹?如果他們不租我們的房子,還能租給誰?村裡誰家沒有房屋住?高升外婆是看着我的情面上,才租下這破房子,以他們的财力,是租不起好房子的人嗎?再者說,别人來租能給到這麼好的價位嗎?等哪天他們弄好了自己的房子,搬出去,我看你去哪裡掙這筆錢!”
王阿四躺在床上,仍一副不在乎的樣子,他心裡有個事,一直想要問,卻也不敢開口。趁着兩人談得正熱乎,就壯着膽子問道:“奶,村裡人都議論高家的事。你跟我說說呗!”
“啊?什麼高家的事?你成天瞎聽些什麼?”餘氏語氣很輕松,卻也難掩内心的慌亂。
王阿四索性就坐了起來,提高了嗓門,說道:“村裡有人說高升的爹不是人,是不是真的?”
“你别瞎說,高升的爹怎麼可能不是人,現在的人真是沒良心。哎,人心不古呀!”餘氏說着說着,眼淚直流,也不願再多說。
這給王阿四心中的疑雲,更添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他決定一定要找出這其中的奧妙。
第二天,天剛亮,王阿四就換上了外出的衣服。餘氏非常不放心,就問道:“這麼早,幹嘛去?早飯還沒做好了。”
“阿奶,我不吃早飯了。既然你告訴我,我就自己去找出真相。”王阿四着急忙慌的的就要出門去。
餘氏一把抓住道:“祖宗,你就安生些吧!就算阿奶求你了,知道了真相對你沒半點好處,還會惹出多少事來呀!”
王阿四聽出了其中的深意,就忙問道:“阿奶,今天你不把事情告訴我,我就離家出走,直到你說出為止。”
“真的是冤孽呀!冤孽呀!想你也長大了,告訴你也無妨。隻是怕你承受不住……”餘氏閉上了雙眼,哽咽着說道。
時間還要回到十年前,王阿四和高升還都是孩童,連一起和尿泥都還不會。此地突然開始大旱,連着幾個月一滴雨都沒有下。
一開始,村裡人還能挖些野菜,樹根充饑,到了後來連這些也沒有了。就上樹掏鳥蛋,下河捕魚蝦。
還是沒有下雨,地底下的老鼠,蟲蟻又成了村民搶奪的目标。
這日,王阿四的爹,王亦道在挖螞蟻穴的時候,挖到了一個值錢的東西,這可把他高興壞了。又怕被其他人看見,遭到搶奪。他就偷偷放到了妻子,馬氏的褲兜裡。想着到了家裡,再好好看看。
高升的爹,高啟文,這日剛巧回村看望嶽父嶽母,看見王亦道夫妻鬼鬼祟祟,神色慌張。
就半開玩笑的說道:“亦道哥,看來你家吃食不缺呀!這種時候嫂子還能懷上,真是可喜可賀呀!”
王亦道猜測高啟文,已經知道金元寶的事,就假意說道:“啟文兄弟,你我平分就是了。可别聲張,晚上你來我家,我們再慢慢商議。一定一定!”
高啟文不明所以,隻記得晚上要去王家一聚,就匆匆趕往丈人家去了。
終歸是住在城裡的讀書人,生計并不會受限于天。高啟文帶來的吃食,夠他們吃上一段時間的了,大家都歡天喜地,操辦了起來。
馬氏笑嘻嘻的問道:“秀英跟升兒怎麼沒有一起來?幾個月不見,怪想他們的。”
“娘,秀英又有了,就沒有一同來。我們準備給升兒尋一位老師,現在在家認字了。”高啟文謙和的回道。
馬氏一聽,更加歡喜,連連說了三個“好”字。心裡想着:秀英算是過上好日子了,找了個這麼好的姑爺。
吃過晚飯,高啟文就提出要去王家坐坐。馬氏跟餘氏素來交好,想着有些貼己話要說,就同高啟文一起來到了王家。
餘氏見馬氏來了,心中自是歡喜,兩人默契的來到了偏屋,唠嗑去了。
王亦道把老婆孩子打發出去,拉着高啟文的手,說道:“既然你也看見了,我就不瞞你了。就是這個東西,你看看值多少錢?”
隻見王亦道從床底下,拿出了一個黃燦燦、質地軟的東西,足有狗爪大小。高啟文一看,驚呼道:“難道是傳說中的軟黃金?”還邊回頭看向王亦道。
“啟文,你見多識廣,又有文化。你說啥就是啥!如果買了分我一半就是了。”王亦道眼冒金光,如餓狼見到了肥羊般。
兩人就此商定,由高啟文帶着這東西,上城去賣,為了不夜長夢多,高啟文決定第二天一早就進城去。
高啟文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時刻想着床底下的“軟黃金”。到了五更天,才迷迷糊糊睡去,睡夢中,有一女子正在哭泣,他上前詢問并沒有得到回答。
等他正準備離開的時候,那女子突然回轉身,撲了上來,嘴中還罵道:“好你個殺千刀的,居然偷我孩子,還要賣了他們。我跟你拼了!”
女子越說越來勁,還手腳并用,把高啟文纏鬥個人仰馬翻。高啟文連連求饒道:“小娘子,不要這個樣子,有話好好說。”
“沒什麼好說的,你放了我的孩子,自然就都好說。”那女子居然張開了嘴,對着高啟文的脖子,就是一口,高啟文痛的嗷嗷叫,奮力一甩,自個卻掉在了地上。
“哦,原來是做夢。好可怕的夢呀!”高啟文爬了起來,自言自語道。
回頭一看,床底下那“軟黃金”還在,難道這就是那“女子”的孩子們,高啟文越想越後怕。再到鏡子前一照,呀,不是牙印卻是紅紅的兩個小點。
早飯都沒吃,高啟文就跟嶽父嶽母辭别,帶着東西趕到了王家。正巧,王亦道夫妻早早就出門找食去了。
高啟文就簡單的跟餘氏,說了事情的大概,還告訴她:“大娘,我這就去把它們放了,等王大哥回來,你跟他說一聲,錢不錢的不重要,人才是最緊要的。”
中午王亦道回來,得知了此事,氣不打一處來,咆哮道:“娘,你知道什麼,那都是高啟文想要獨吞,編出來的。看我不把那死王八撕碎。”
餘氏想要勸,哪裡趕得上兒子的腳步,隻能跑去找馬氏商量。兩個婦道人家,沒有什麼好的主意,還是高升外公沉穩老練,馬上想到了村裡的大仙公,餘生老。
餘生老,已經一百零八歲,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卻也并不識的字。隻要把事情說給他聽,他就能斷出是非曲直,平息紛争,帶來安甯。
但是請他出山,卻也并不容易。他雖是山下村人,家卻在山上“獨林峰”,輕易見不到人。為了救人,也顧不得那麼多了,三位老人向“獨立峰”趕去。
且說,那王亦道追趕高啟文而去,終于在回城的半路,追到了。王亦道質問道:“高啟文,把軟黃金交出來。”
“亦道兄,你娘沒有告訴你嗎?”高啟文拱拱手,問道。
“你别給我來這套,怪不得,都說城裡人會玩,奸詐。拿來,我自己去賣,錢不會少了你的。”王亦道氣狠狠地說道。
高啟文扶了扶帽子,說道:“早上就放了,想來現在已經不知所蹤了。要是不信,我可以帶你去看。”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了村口的大樹下,那樹光秃秃的沒有一片葉子,樹根的部分卻濕潤松軟。
“我就是在這裡挖了一個大坑,把那東西埋了進去,蓋上土才走的。”高啟文手指着一處,說道。
王亦道二話不說,就挖了起來,卻并不見有什麼東西,正要發火之時,見到挖出了一片點點白色米粒狀的東西,大小不到米粒的五分之一。
“這是什麼?而且還這麼多這麼小?”王亦道看向高啟文,問道。
高啟文跳下深坑,仔細看了一會,搖頭說道:“不知道,這東西真是沒有見過。剛剛那軟黃金就是埋在這裡的,怎麼會不見了?”
王亦道搶過高啟文肩上的包袱,扯開開始翻找起來,并沒有他要找的東西,就一把把包袱扔在地上,啐道:“高啟文,這個梁子算是接上了,我跟你沒完。”
他越說越失控,居然一把抓起高啟文的脖領,就要開打,還是有人出言阻止才暫時停了下來。
“亦道,你還不停手。餘生老都來了。”餘氏大聲說道。
王亦道和高啟文擡頭一看,坑上站着四位老人,除了三位認識的以外,還有一位青衣白發的老者,不怒而威,微笑着看着他們。
“你們兩個快上來,再不上來,就要完蛋了。”餘生老,慢吞吞地說道。
高啟文準備往上爬,卻被王亦道制止了:“你想出去也可以,但是要商定好賠償之後。”
餘生老揮揮蒲扇,說道:“還有一炷香的時間,你們快快上來。”
“亦道,生命比錢重要,你别再苦纏了,好不好!”高啟文手腳并用,就快爬上去了。
王亦道擡起右腳,踢到了高啟文的屁股,隻聽一聲“哎呀”,高啟文又跌落到了坑中。
“現在,隻能救一個人了,你們自己決斷吧!”餘生老一臉正色道。
高啟文不再掙紮,坐在坑中,說道:“亦道,你上去吧!看來我是命該于此了,能救一個也好,麻煩你以後照顧我的家人。”
“高啟文,你是不是傻?他說什麼就是什麼,也太邪乎了吧!等會我們上去再算賬。”王亦道爬了上去,正準備回身來拉高啟文,隻見坑慢慢的陷了下去。
高啟文真的被埋了,上面的人無可奈何,隻能幹看着。
王亦道像是受到了電擊,顫抖幾下,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餘生老上前查看了一陣,搖搖頭,示意王亦道也沒救了。
“阿奶,後來怎麼樣了?”王阿四滿心的疑問,迫不及待的要問。
餘氏搖搖頭,說道:“沒有後來,現在就是後來,明天後天都是後來。想要知道答案,隻能你自己去想去看。”
站在屋外的高升,正好聽見了王阿四跟餘氏的全部對話,此時的他熱血沸騰,想喊卻喊不出聲。他從來不知道村裡發生過這些事,也不知道父親為什麼就莫名消失了。
他是不是要去找餘生老呢?想卻也不敢,萬物皆有靈,是不是那個“軟黃金”就是一個不能觸碰的東西?或者說人的貪念或者執念,就會讓人不再是人,進而毀滅了自己也傷害了别人,如果這層面紗揭開了,會發生什麼?結果是否能夠承受?……
可能少年們明天就會去“獨林峰”,因為荷爾蒙激增的年紀,執行力卻也是是驚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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