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書君說
有這樣一位畫家。
在他之前,畫師隻是普通的工匠,身份卑微,不被尊重。
在他之後,畫和琴、棋、書并肩而坐,合稱為“君子四藝”、“雅人四好”。
他以一手絕妙的丹青,成為中國美術史的一個不可忽視的坐标。
他就是有着畫絕、文絕、癡絕“三絕”之稱的東晉著名畫家——顧恺之。
稚子癡心,夙願可成
顧恺之出身于名門望族,從小骨子裡就有一股“癡”勁。
他出生後不久,母親就去世了。
長到四五歲時,看到别人都有母親,他傷心之餘,更迫切地想知道母親的模樣。
可母親已經故去,能有什麼法子?
尚未啟蒙識字的他偏不肯放棄,他仔細地向父親請教關于母親的五官、身材、穿着、甚至言行。
然後,他根據父親所述描繪母親,一絲不苟地畫着,畫好了他就拿給父親看。
自然是不像的,可他也不氣餒,哪裡不像就慢慢調整。
這一堅持就是幾年。
春去秋來,畫中的母親越來越有神韻,相像的地方也越來越多。
母親一點一點在他心裡清晰了起來,畫藝也在一天天中越加純熟。
一天,他像往常一樣拿出新作的畫像給父親看。這一次,父親被深深地震撼了:
“這就是你的母親啊!”
他終于心願得償,“見到”了自己的母親。
聚沙成塔,水滴石穿。
每一份努力都不會白費,這段經曆,為他畫人物打下了堅實的底蘊。
顧恺之
名士裴楷,容貌俊逸,談吐不凡,被大家譽為“玉人”。
顧恺之在給裴楷畫像時,在他臉頰處畫了重重的三根毫毛,頓時畫中的裴楷變得活靈活現、氣質奪人。
别人問他何故,他說裴楷俊朗有才識,而這三根毫毛能讓别人在觀看畫像時,略過裴楷的帥氣,而感受到他的風采神韻。
唐代書法家張懷瓘在《畫斷》中說道:
“象人之美,張僧繇得其肉,陸探微得其骨,顧恺之得其神。
神妙無方,以顧為最。”
他的人物畫有多傳神呢?
據《晉書》記載,他喜歡上一鄰家女子,表白被拒。
他就畫下女子的畫像,挂在牆壁上,用針紮女子的胸口。
女子因此心口疼痛,他就借機關心,女子被感動,就答應了他的追求。
于是他把針拔掉,女子的病竟不治而愈。
傳奇趣事背後,是對他人物畫的高度認可。
他所繪的人物清瘦俊秀,被譽為“秀骨清像”。
成熟的線描技法,被贊為“春蠶吐絲描”、“高古遊絲描”,流傳至今。
畫之精妙,點睛傳神
精通人物畫後,顧恺之不斷拓寬自己的繪畫邊界,鑽研佛像、禽獸、山水畫等。
技藝日漸純熟的他,經常作完畫,數年不點眼珠。
對此,他有言:
“四體研蚩,本無關于妙處,傳神寫照,正在阿堵(這眼睛)中。”
他點睛傳神之說并非虛泛。
364年,慧力和尚興建瓦官寺(又作瓦棺寺),請士大夫布施,當時捐的最多的也不過十萬錢。
當籌到顧恺之名下時,他大揮一筆,在功德簿上寫下:一百萬。
衆人都以為他在吹牛,和尚也不大相信,追着請他兌現。
顧恺之胸有成竹地說:
“請貴寺給我一面空白牆壁。”
一個多月後,牆上多了一幅維摩诘居士的畫像,唯獨沒有畫眼睛。
他對衆人說:
“我将當衆點睛,不過第一天觀畫者需捐資十萬,第二天需捐資五萬,第三天起随意。”
點睛之時,隻見他拿起畫筆,在佛像的眼睛處輕輕一點。
霎時,維摩诘居士“複活”一般,佛光普照,眼含慈悲,仿佛在悲憫衆生。
衆人直呼神奇,紛紛捐資,很快便破了百萬錢,瓦官寺更因此聲名遠播。
“詩聖”杜甫在觀賞《維摩诘像》後,題詩贊道:
看畫曾饑渴,追蹤恨渺茫。
虎頭金栗影,神妙最難忘。
虎頭正是顧恺之的小名,一幅畫,能曆經300多年榮枯仍為後人所津津樂道,實在可見傳神之妙。
眼睛是人之精氣神所在,顧恺之曾表示:
“若長短、剛軟、深淺、廣狹與點睛之節,上下、大小、濃薄,有一毫小失,則神氣與之俱變矣。”
一次,他想給殷仲堪畫像,但殷仲堪顧慮自己的眼疾,怕畫出來不雅,因此屢次拒絕。
得知原由後,他想了個巧妙的法子:
“如果以飛白的手法輕輕擦過,眼睛看上去有如輕雲蔽月,豈不是很美嗎?”
他說到做到,畫中眼睛處就像月亮被一片薄雲遮蓋,帶着淡淡的朦胧美。
顧恺之的“點睛”之術愈加響徹畫壇。
唐代畫家張彥遠評價他的畫:
“意存筆先,畫盡意在,所以全神也。”
名相謝安很賞識他,贊他:“蒼生以來未之有也。”
越努力,越幸運。
顧恺之不懈努力,不斷強化實力,收獲了越來越多的名望。
盛名之下,他名副其實。
此心不息,再上層樓
顧恺之癡迷繪畫,但沒有清高的“藝術家脾氣”,為人幽默風趣,愛開玩笑,頗具“浪漫主義氣質”。
他順心而為,對于能讓他怦然心動的人事物,他總忍不住“落筆成畫”。
他欣賞嵇康的四言詩,就喜滋滋地為這些詩作畫。
他喜歡張華的《女史箴》,就繪成《女史箴圖》,女史個個身材修長、面容皎好,但因動作、背景不同而性情分明、各具神思。
因其真實而生動地再現了貴族女子的嬌柔、矜持,成為曠世之作,馳名古今。
《女史箴圖》(局部)
他讀到曹植的《洛神賦》,心動不已,就決定繪成愛情畫卷,也就是《洛神賦圖》。
将一篇千字的愛情故事,全部繪成畫作,簡直聞所未聞。
萬一失敗,多年的聲譽或将毀于一旦。
難度之大,後果之重,他完全不想,隻一心撲在作好畫上。
他大膽創造了“連環畫”的形式,繪成超長卷軸,将曹植與洛神的凄美愛情娓娓道來,像一幀幀唯美的動畫躍然于眼前。
畫山有靈,畫人傳神。
線條簡練飄逸,色彩典雅鮮麗,整體呈現出浪漫而自然的動态情境之美。
《洛神賦圖》開創了中國傳統繪畫長卷的先河,被列為中國十大傳世名畫之一,成為他流傳千載的巅峰之作。
《洛神賦圖》(局部)
元代書畫家柯九思評價他:
“人稱虎頭為畫中之聖,予又謂為畫中之神,800年來繼起亦多矣,誠無有逾于此者。”
顧恺之一生收獲贊譽無數,但他始終清醒自知,不斷尋求突破。
繪畫大成之餘,顧恺之将自己多年的繪畫心得編寫成書,《論畫》、《魏晉勝流畫贊》、《畫雲台山記》,一部部匠心之作,提出了諸多實用的繪畫技巧和理論基礎。
尤其他提出的繪畫理念——“形神論”(即“形”與“神”的關系),奠定了中國繪畫理論的基礎,對後世影響深遠。
從此,在知名畫家之後,他又多了一重頭銜——繪畫理論家。
亂世風雲,不減純真
顧恺之博學多才,工詩賦,善書畫,但其實他的正職是一名武官。
隻不過,在權臣叠起、政局動蕩的東晉王朝,仕途太過艱險多變。
也因此,文人雅士大多無心仕途,行為風格多率直灑脫、閑遠超然,追求精神自由。
在狂歌縱酒的歡笑之下,多有幾分無奈。
相比之下,顧恺之更能自得其樂。
他沒有強烈的政治野心,滿腔是對藝術的熱愛,行為天真,内心通透。
一次,顧恺之有事外出,将一箱子心愛的畫用封條封好,寄存在桓玄處。
桓玄捉弄他,撬開将裡面的畫全拿走,将空箱子還給他。
顧恺之沒有大吵大鬧,反而樂得拍手:
“妙畫神品,皆有靈性,像修煉成仙一樣飛走了。”
得之珍惜,失之不憂。
看淡得失的他,有一顆知足常樂的心。
還有一次,桓玄持一柳葉,騙顧恺之說有隐身的功能,顧恺之聽了十分高興,拿着葉子就“隐身”起來。
桓玄故意裝作看不到他,在他身邊小便,顧恺之更加信以為真,将柳葉當寶貝珍藏起來。
有人笑他傻,有人說他裝傻,顧恺之沒有辯解。
後來,野心勃勃的桓玄謀反兵敗,顧恺之作為桓氏父子多年的下屬和朋友,并未受到牽連。
大智若愚的顧恺之,曾自謙地說:
“恺之體中癡黠各半,合而論之,正得平耳。”
我身上癡愚、聰慧各占一半,合起來,正好平平常常。
在那個隻夠“獨善其身”的年代,顧恺之的厲害之處不隻是成為一代大家,還有修得一顆平常心的智慧。
知世故而不世故,曆圓滑而彌天真。
在人生的長河裡,他以一顆孜孜不倦的“癡心”,在藝術文學中精益求精,不斷提升自己的人生價值。
又以豁達通透、明哲保身的處世智慧,活出自己的真性情,也活出了一生的平安順遂。
而他的一生,也讓世人明白:
做事有“癡”勁,做人不較勁,努力成為更好的自己,是一個人最智慧的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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