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報·豫視頻記者 杜倩雯

“說出來你都不會信，我快兩年都沒給自己買過一件新衣服了。”25歲的劉慧在最青春的年紀裡背上了16萬的負債。

2020年5月，劉慧經朋友介紹，認識了一個在美國做專職代購的海外買手。從他那裡購買過幾次低價化妝品後，劉慧對他産生了信任，決定和他合作搞代購。

作為非官方的散戶式代購合作，兩人當時的合作模式是：劉慧根據買手提供的折扣商品信息發布廣告，聯絡客戶并收取客戶的預付款。在減去5%-10%的個人傭金後，劉慧會将剩餘的款項全數轉給海外買手，由他購買商品并直郵發貨。

“那時候我月收入輕輕松松破萬元。”這樣的合作模式令劉慧賺的盆滿缽滿。

直到2021年2月，當劉慧發現買手在收到十幾萬的貨品預付款後銷聲匿迹，她才驚覺，這樣的合作模式有多不“靠譜”。

自疫情爆發以來，在中小型散戶代購群體内，靠個人往返國内外，“人肉”運輸商品的代購模式，逐漸被“國内合夥人聯絡客戶 海外買手購買商品”的模式所替代。而這樣的模式，使得長居國外的買手在雙方合作中單方面掌握資金與信息的主動權，有業者甚至稱，“跑不跑路，全憑良心”。

2019年1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電子商務法》正式落地實施，散戶式海外代購面臨“嚴查模式”。有媒體曾預言，個人代購時代将終結。然而3年後的今天，在小紅書、豆瓣、知乎等各平台搜索“個人海外代購”，依舊出現數頁相關廣告信息，散戶海代仍然活躍在各大網絡平台。而其代購模式，依舊暗藏無數風險。

“跑不跑路，全憑良心”

劉慧被騙後，迅速聯系到了雙方共同好友，但這位朋友也表示“愛莫能助”。她隻能把劉慧拉入了一個微信群，裡面聚集了十幾位被這個海外買手騙錢的“受害者”。粗略估計，這位海外買手至少卷走了300萬。

他們被騙後的第一反應是報警，但報警時才想起來追問“他是誰？”

即使是相交多年的好友，除了知道這位買手早年在美國留學外，對其他個人信息也一無所知。

“警察說了，隻要這人不回國，基本拿他沒辦法。”劉慧和被騙的朋友們都很絕望，但這苦果隻能自己吞下。事發至今，該事毫無進展。而劉慧，隻能通過各處借錢和網貸，自己填上了這16萬的窟窿。

“跑不跑路全憑良心。”從2013年就在日本做藥妝和奢侈品代購的劉星見過太多類似的事件。據他所說，在2021年初，他認識的一個做了7年代購的朋友就是以同樣的方式卷款逃走，銷聲匿迹。

“一下子拿到這麼多貨款誰都會心動。”2019年初，劉星的一個認識多年的客戶直接給他打了60萬“巨款”，想要買一款手表。已經拿到日本綠卡的劉星表示，自己對這筆錢也有所心動，“要是我當時卷錢跑了，估計他們也抓不到我。但我不想昧良心賺錢，做這一行還是要把眼光放長遠，要賺長久的錢。”

海外買手“先吃肉”，散戶代購“喝點湯”

“我們買手都是自己定價，價格都是我們說了算。”在中國某大型航空公司有5年國際航班飛行經驗的空姐陳雯，已經把代購當作自己的首要副業。根據多年逛免稅店的經驗，陳雯對哪個國際機場免稅店的某類商品的折扣程度了解得一清二楚。即使受疫情影響，陳雯隻能飛國内航班，她在機場的免稅店裡也可以為客戶們搜尋到便宜的商品。

陳雯周邊的同事，基本都在做代購，而她們都有各自的定價标準。“我是會收取15%的費用，若是名牌包、手表這些高價奢侈品，我會定的再高一點。”陳雯做的單量小，以自己建立客戶群為主，和客戶直接對接。據陳雯介紹，她身邊做的單量大的空姐，甚至會雇一個人專門對接客戶，“即使是合作，我們也隻會告訴合作對象一個基礎售價。而我們拿到的商品的底價，隻有我們買手自己知道。”陳雯說，“我賣的價格雖然比國内專櫃的便宜，但我拿到這些商品的價格基本比賣的價格還能低四成。”

在被問及買手如何能拿到低價商品時，陳雯介紹說：“我們一般會和各免稅店的奢侈品專櫃的銷售建立長期聯系，他們為完成銷售額，往往會以最低價賣給我們。”此外，日本代購劉星也稱，“買手一般都是這些奢侈品店的VIP客戶，拿到的折扣力度都很大。另外，在某些特殊節日購買商品後，店鋪還會額外贈予一些折扣券，這樣會在下次購買商品時又能省下不少錢。”

這就是說，商品具體的折扣力度和折扣後的底價，隻有買手自己清楚。在國内對接客戶的散戶代購，隻能在海外買手“先吃到肉”的情況下，才能“喝點肉湯”。“我們拿到買手給的價之後，還不敢把售價定的太高，要不和同行相比就沒有競争力了。”劉慧稱，自己在這場合作中，往往有被“牽鼻子走”的感覺。

一次性預付貨款：充滿風險的“行規”

“我們這些小散戶的合作模式都是先收錢再買貨，做得大的買手一次收個幾百萬都很正常。”被騙的劉慧在被警察問及為何一次性預付這麼多錢給“遠在天邊”的“網友”時，她隻能以“這是行規”來回答。

區别于劉慧這些散戶“先收錢再買貨”的非現貨代購形式，在某些大型海淘網站上的店鋪經營模式卻與此不同。大河報·豫視頻記者在海淘網站上搜索海外代購商品時，發現這些商品的發貨地址大多是在國内。

海外代購的商品為何會從國内發貨？據業内人士介紹，除去賣假貨的特殊情況不算，這些店鋪多是和代理商有合作的官方代購。這些代購往往可以從代理商那裡拿到大批量的低價商品，并在國内建立自己的貨物倉庫。因而這些店鋪的發貨地址往往是在國内，且它們會存有大量現貨，基本可以為客戶立即發貨。若客戶收到不滿意商品，也可以在海淘平台制定的規則内進行退換貨。在這類官方代購的模式下，交易的主動權基本在買家手中。

但在劉慧等這些散戶式的代購模式下，交易中的主動權卻完全交給了海外買手。

貨物寄丢了？買家負責，錢款不退。

貨物被海關扣押并要求補稅？買家付錢，自己負責。

收到的貨物有瑕疵？自認倒黴，買手無責。

“疫情之前，‘人肉代購’比較多，那時候想逃稅的海外買手還會存在被海關查到的風險。疫情之後的這種‘純網友’的代購模式，讓他們的工作基本無風險。”劉慧說。

那在正規海淘網站基本可以保障買家利益的情況下，為何還會有人拖海外買手購買商品？“其實買家找我們海購，就是圖個便宜。我們給出的價格往往會比海淘網站上的價格低。而且我們的客戶基本都是朋友介紹的，因此他們也相信我們買到的東西會是正品。”劉慧還說，雖然海淘網站擠壓了他們的生存空間，但現在還是會有很多看重低價和正品的顧客找海外買手購買商品，并叮囑他們通過包含關稅的正規國際快遞發貨，以此規避貨物丢失和被海關扣押等風險。

海外代購行業回暖，散戶代購何去何從？

根據智研咨詢發布的《2022-2028年中國海外代購行業市場深度分析及發展趨向分析報告》，2012年我國海外代購市場交易規模僅483億元，到2019年我國海外代購市場規模達到了2820億元，2020年受到疫情影響，海外代購市場規模下滑至1850億元，2021年回升至2175億元。

在中國海外代購行業回暖的趨勢下，這些散戶代購又該何去何從？

“目前沒有什麼有效的形式去監管這些海外買手，對他們違法後的處罰力度也不夠。”四川成都某律所律師提醒，在雙方關系鍊條不穩固的情況下，應慎重選擇合作模式。

在澳洲的陳晨自2018年開始代購奶粉和保健品，而在國内的未婚妻則負責聯絡客戶。陳晨說：“夫妻、家人這樣的親屬關系會比朋友關系更牢固，可以讓散戶們規避風險。”此外，陳晨還建議打算找海外買手合作的代購群體，最好選擇“兼職買手”而不是“專職買手”，“兼職買手多是學生或者有穩定工作的人，他們比較愛惜羽毛，不會輕易跑路。”

“改變雙方的合作模式也是一個解決方式。”律師稱，現有的散戶代購模式對海外買手沒有任何約束，可以通過簽訂合同、先付部分定金後付尾款等形式來約束雙方，以此保證交易的安全性。

“我們也需要一個可以入駐的平台。”據劉慧介紹，目前考拉海購等大型海淘平台隻允許有經營資質的代理商入駐，無任何資本背景的散戶海代沒有任何入駐機會，這使得散戶海代長期在沒有統一标準的情況下獨自發展。

上述律師表示：“雖然現在國家法律法規在極力杜絕個人海代，但‘隻堵不疏’的方法隻會令散戶海代‘春風吹又生’。尤其是在目前個人就業困難的情況下，經營代購對個體來說，是一個增加收入，促進消費的有效途徑。因此如何規範散戶代購的行為才是解決目前行業亂象的首要問題。”

對此，他提議可以建立一個入駐門檻較低的平台連通散戶代購，并制定詳細合約約束買手，且改變先付錢再買貨的交易模式，“這或許可以改變中小型散戶代購經營亂象，并為國家經濟回暖貢獻一份力量”。

（本文所涉人員皆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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