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的互聯網仿佛地獄——
“月經”又成為了漩渦中心,“衛生巾”挂在熱搜被吵了幾天幾夜。
而這一切的源頭,隻是因為一位女生感受到出行過程中的不便利,向高鐵提出“建議售賣衛生巾”的意見。
圖源:新浪微博
女性生理的自然規律,第無數次戳到了網友的肺管子。
至于那些反對的言論,是路過的螞蟻都會替他們丢人的程度——
傳統型無知,“你就不能憋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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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知型找茬,“女的都必須用這個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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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術型探讨,“沒想到女學者也會來月經,關注你這麼久了,這條微博最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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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說型懂王,“你們看看衛生巾有多少尺碼,屁股是一樣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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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句話都蠢成了“典中典”,她姐一路看下來,氣笑無數次。
以往她姐總是說,到底還要再說多少遍,月經這一正常的生理現象,才能被看見?
但這次,多少有點進步——
因為掀起罵戰的話題是:“高鐵該不該售賣衛生巾?”
隻是,罵戰的走勢依然不容樂觀。
這明明是一件針對公共服務的善意建議,甚至提出的不是免費供給而是“買賣”。
但依然引來了無數網友,用盡畢生所學,來全方位論證“不該不行不可以”。
至于為什麼不該不行不可以?
無數網友給出的無數個答案,讓我想到之前很火的一類視頻:“男性體驗分娩痛”。
有人體驗完得出的結論,不是“女性真難”。
而是,“我下輩子還要做男人”。
發現了嗎?
荒謬的罵戰下,真相隻有一個:
“因為這事兒跟我無關。”
輿論紛飛
照例,還是先從源頭聊起。
事情起于一個再正常不過的提議。
一位網友在坐高鐵時經期突然提前,想要買衛生巾,發現高鐵不賣衛生巾。
是乘務員幫忙找到一片,才解了燃眉之急。
圖源:網絡
而這個女孩的尴尬,不是個例。
乘務員也表示,這種情況已經遇到過很多次,但依然沒有相應的改善措施。
于是女孩發帖,建議在高鐵售賣衛生巾。
畢竟女性生理期不穩定的現象廣泛存在,無法次次都能提前準備。
一個小小的建議背後,是淋過雨後想為他人撐傘的善意。
但沒想到,事情的發展讓人錯愕。
不曾作為的鐵路官方,直截了當地拒絕:衛生巾是“私人物品”,連建議都“沒法去建議”。
網友更是就這個小小的提議,給出了五花八門的反對理由,總結起來有以下幾種論調:
“月經羞恥”論——
是生理隐私,沒必要宣傳。
和衛生巾與零食飲料一同售賣不合适。
“搞特殊,要特權”論——
科普可以,但不能說需求、提建議。
不然即便是自己花錢,也是搞特殊、要特權、“按鬧分配”。
還有人用更大的詞唬人,扣更大的帽子讓人閉嘴,“你是巨嬰,是霸權主義。”
當然,還有人不扣帽子,而是擺事實、講道理。
有人用數據說話——
計算盈利,不賣是因為沒市場。
但有網友發現,昆明高鐵上賣衛生巾,銷量高達一萬二,領先于各類零食。
說沒市場顯然不成立,況且乘務員早就說,這不是個例。
但有人又計算成本和毛利,說有市場也不賺錢哦。
利潤第一位,高鐵不能也不會虧本做這件事。
想解決問題很簡單,加錢。隻要錢給得夠多,高鐵肯定願意賣。
接着就是靈魂反問女性:“你覺得加多少合适?”
有人用“滑坡論證”來證明——
先說下什麼是“滑坡論證”吧。
簡言之就是,從一個起點出發,逐步遞進地向後推斷可能導緻的結果,最後得出會産生災難性後果的結論,把蝴蝶效應扼殺在蝴蝶振翅之前。
有人把這點運用到了反駁售賣衛生巾的正當性上,推導出來了一系列滑坡的結果。
滿足售賣需求,接下來是不是會挑品牌、求質量?
今天為了你售賣衛生巾,明天是不是要為了寶媽準備哺乳室、為老人準備輪椅、為突發情況準備心髒除顫器?
今天為了滿足了女性的需求,明天是不是要滿足宗教群體的需求、性少數群體需求?
總之就是,群體需求五花八門,且永遠存在。
一旦開了口子,就是一個永無止境的滑坡。
所以,要滿足的一定要篩選,是那種“必須的”“所有人能用得上的”。
而女性要求高鐵售賣衛生巾,顯然不是“必須的”,那當然不能滿足。
她姐看到這裡,多少有些意料之中。
畢竟,女性正常的生理現象,從科普到建議的每一個階段,都被極力否定。
疫情爆發之初,有人為女醫護募捐衛生巾,被怼:“人命都保不住了,還關心你褲裆的那點事。”
散裝衛生巾沖上熱搜,有人說“什麼年代了,還有人買不起衛生巾?”。
西安被隔離的女性哭着向工作人員求助衛生巾,又被批“矯情”“小姐做派”……
不了解之前,就否定衛生巾需求的正當性;了解之後,就去否定需求的合理性和可行性。
再到這次——
這些人從集體利益講到商業利潤,從人權跨到政治正确,條條道道振振有詞。
反駁角度之多元,思維之發散,令人歎服。
但其實細究便會發現,這些反對的觀點和邏輯,都極盡詭辯之能。
傲慢與偏見
其實,問題根本不是女性提出了什麼需求,而是女性提出了需求。
所以,無論女性怎麼科普、需求正當與否,總有人能找到一套反對邏輯。
那些還對衛生巾和月經抱有偏見的人,不在她姐的反駁範圍。
關于破除月經羞恥,她姐已經說了太多次,在此不多贅述。
今天想聊聊那些更加冠冕堂皇的觀點。
首先,認為女性是“特殊群體”,要求售賣衛生巾,就是在挾性别以要“特權”。
隻是說出“特殊群體”這幾個字,還以為多麼小衆,但明明女性占據了人口的半數之多。
同樣是人口的一半,女性被視為“特殊群體”,提出要求被視為“特權”,這不得不說,是一種根深蒂固的“男本位思維”。
男性成為一種通用的标準,女性和男性的差異成了特殊和正常的分野。
因而,當考慮“人”的需求的時候,也總是将“人”默認為男性。
《看不見的女性》一書中列舉了很多例子。
辦公樓中,空調溫度依據男性的體溫标準設定,所以總能看見瑟瑟發抖的女性。
商超中,貨架依據男性的身高标準設定,所以女性總是費勁才能夠到貨架頂端。
同樣是司機,女性遭遇車禍後受傷的可能性遠高于男性,因為汽車是以男性的身材為标準進行設計,即便近幾年采用了女性假人,卻也沿用了男性的肌肉質量分布與骨密度燈生理特征。
“男性的生活被用來代表全體人類的生活,而在談及另一半人類的生活時,通常隻剩沉默。”
網友質疑占一半人口的女性,提出要求售賣衛生巾的建議,就是更改“必須”的标準。
殊不知長久以來的“标準”都隻是“以男性為準”,本就需要改變。
所以,是女性要求滿足正常的生理需求是特權?
不,醒醒吧。男性被滿足了所有的需求而不自知,才是特權。
或許我們更要反思的是,衛生巾作為半數人的正當需求,為何在高鐵開通後這麼長時間才被提出,是不是女性太過習慣忍耐?
再來說拿“盈利論”來反駁高鐵售賣衛生巾可行性的觀點。
争論賣衛生巾到底賺不賺錢,本身就是一個圈套。
“盈利論”的擁護者,根本問題在于認為“衛生巾”是私人需求,公共不應對個人負責。
但高鐵屬于公共服務領域,售賣商品也屬于公共服務的一部分,本就不應由市場交易來左右存在與否。
若公共服務的完善與否要由利潤來決定,那種種社會福利都會成為商業遊戲,福利也不複存在。
挑釁女性接受多少加價的人,不僅否定了公共服務應有的人文關懷,還用價格轉移問題的焦點。
最後是“滑坡論證”——認為滿足衛生巾需求就有無窮需求,因而一個也不能滿足。
但其實仔細一想就能發現,這不是滑坡論證,而是滑坡謬誤——每個推斷都是誇大因果強度、把可能轉換為必然的臆想。
在這種基礎上,任何一個新的需求提出來,隻要想反對,就都能以滿足一個需求就有無窮需求湧現的臆測為理由去拒絕。
用滑坡論證來駁斥女性提出需求的正當性,本就不成立。
況且,如果真的“滑坡”下去,她姐倒也真的要拍手叫好。
因為,在網友往後誇大的推到下,以後可是要配備尿不濕、哺乳室、輪椅、成人紙尿褲、心髒除顫器、禱告室、無性别廁所……
考慮到了更多群體的需求,讓不同年齡、不同身體狀況、不同信仰、不同性别的人都得以被尊重。
這麼看來,滑坡的結果不是災難,反而是社會高度文明的标志。
隻要有人口,就存在群體的差異,也永遠會有群體被忽視,所以永遠需要我們去看見。
不斷看見并解決更少數、更邊緣的群體的問題,是社會進步的體現。
而因為不想滿足更多人的需求,就要停下前進的腳步、否認進步的意義,才是真正的霸權。
說白了,用置身事外的旁觀者态度去找盡邏輯反複反駁,無非是因為自己不來月經,沒有身在其中。
“女性視角的缺席恰恰大力推動了一種無意識的男性偏見,而這種偏見還試圖(通常是善意地)假裝自己‘性别中立’。”
失語者
在偏見之下站在既得利益者的角度評判,本身就是一種享有特權的傲慢。
這種傲慢,僅僅是針對女性嗎?
顯然不是。
詭辯者擺出滑坡論證,去證明一個看似可怕實則“大同”的結果又将其稱為特權時,讓我覺得眼熟——
這和說《隐入塵煙》是“醜化農村”、女性不可能用不起衛生巾、殘疾人不應該出門......是同一種論調。
圖源:新浪微博
雙眼向上,自然看不到那些名為少數、實際随處可見的他人及困境。
比如這次,一位女性在高鐵上需要衛生巾的事件,不是少數人的困境。
事實上,中國處于經期的女性比美國總人口還多,為4.5億左右。一生經曆400次月經,近2000天都處在無法控制的流血之中,約等于5.5年。
脫口秀演員:Danie
某APP白皮書中顯示,近兩成女性月經不調,而不屬于月經不調的正常波動範疇,足足有12天。
2017《中國女性健康白皮書》
月經貧困也确實存在。
1982年我國有了第一條衛生巾生産線,中國女性大規模使用衛生巾的曆史也不過才二十多年,即便今日仍有400萬的女童在面臨着“月經貧困”。
所以,這根本不是少數人的需求,也不是部分人的困境。
如此龐大基數的女性與切實存在的需求,一直處于被忽略的狀态。
女性也因為身體的自然規律,而承受了太多生活中的不便、财務上的懲罰、人格上的侮辱。
圖源:《破産姐妹》
但這點,傲慢的既得利益者不僅不曾看見。
還将滿足這些需求的提議,稱之為“政治正确無窮無盡”“滿足特殊需求”的開端。
在這些人眼裡,隻要跟自身無關的需求,都是“少數人的需求”,都是“特殊”——
在親密關系中被傷害的女性,是“私事”,也是“少數”。
可30%的女性遭受過家暴,每7.4秒就有一位女性遭受家庭暴力。
博主@宇芽
不在大衆話語中心、土地權益被侵害的農村“外嫁女”,也是“特殊”——
可,林麗霞所在的千千律所關注“外嫁女”18年,類似求助已收到超過3000起,涉及人數超10萬多人。
圖源:網絡
甚少出現在公衆場所中“殘障人士”,自然也是“特殊”——
可中國各類殘疾人總數已達8500萬,即17個人中就有一位是殘障人士。
全國約有1200萬至2000萬心智障礙者。
紀錄片:《一切都會有的》
21世紀,“文盲”也是特殊。
可截止2019年根據國家統計局人口抽樣調查,我國15歲及以上文盲人數同比下降11.30%,但仍有男性文盲10185人,女性文盲31511人。
紀錄片:《一切都會有的》
罕見病漸凍症患者有20萬人;
LGBTQ人數在5600萬至8400萬之間;
約有近1億的人群慣用左手......
按比例是少數,看數量卻如此龐大。
人們都有可能,被少數、被失語、被弱勢。
在既得利益者看不到的地方,少數者并非真的少,“特殊需求”對于身處其中的人來說,也并不特殊。
而一個文明社會,本該是一個,即便少數者、失語者、弱勢者也能體面且有尊嚴的生活的社會。
我們顯然沒有到達那樣一個階段。
人們追逐的“理想狀态”,仿佛一場人人可見的球賽。下方壘砌的階梯,正是一次次“提出問題、解決問題”。
圖源:網絡
滿足少數者、失語者、弱勢者正常的需求,不是特殊對待,而是達到理想社會的必須。
這樣的關于“特殊需求”的争論,讓我想到疫情之初許多老年人因為不會掃碼難以出行。
有不少人說風涼話:“不會就别出門了”“解決好自己的問題,别耽誤大家時間”。
人們總是去苛責弱勢者為何不多做一步,不管那一步有多艱巨,而不是督促社會多做一步,即便那是輕而易舉的擡手。
這也是為何,在這次的論戰中,她姐感到疲憊的原因,疲憊于問題争吵了無數遍,依然要一遍遍從頭再來。
但我又天真地抱有期待。
或許提出、讨論、争吵,甚至罵戰,是解決問題的路上,黎明前的黑暗。
畢竟,總有一些我們認為甚至不必讨論的東西,在一輪輪争論之中進入公共視野,甚至有了實質的改變,甚至成為共識——
如今,已經有些城市可刷養老卡出行;有些城市給老人發放紙質健康碼......
圖源:網絡
劉德華0片酬出演的《失孤》、黃渤出演的《親愛的》輪番公映後,刑法修正案規定收買拐賣婦女兒童者,從可不追究刑事責任變為一律做出犯罪評價。
圖源:新浪微博
“陸勇”事件引發巨大轟動,改編成了電影《我不是藥神》,而上映的次年,藥品管理法修訂“未經批準的藥品從假藥裡去除”,官方稱此舉回應社會的關切。
圖源:網絡
《關于加強外賣食品安全監管的建議》由人大代表蔣勝男提出,後來,外賣平台店鋪執證率與從業人員持證率漲了一倍,有了極大改變。
圖源:蔣勝男
用30年調查家暴現狀的孫曉梅,先後9次向全國人大提交反家暴立法提案和建議,終于2016年《反家暴法》開始實施,庇佑了無數女性。
圖源:一刻talks
......
這些“特殊群體”的“特殊需求”,正是因為一次次看見,才得以解決。
“月經”的議題也是如此。
從“大姨媽”到“月經”,再到脫口秀劇場裡有女生調侃月經,它逐漸恢複了“流血”的本貌,女性也在自我脫敏。
如今讨論重心已經不在科普,而是經期産品的公共性與公益性。
仍要提出疑問,仍要不停發聲,即便需要面臨重重阻力。
點個「在看」,從月經開始,替自己也替所有“失語者”,繼續呐喊,别在乎姿态。
畢竟——
“如果沒有人扔石頭,平靜的水面就不會泛起波浪。
你我能做的就是哪怕力量微弱,也要盡可能地投一塊石頭,以期變成更大的聲音。”她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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