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子銘十五歲去當兵,打了十來年的仗,因為沒了一個胳膊,就解甲歸田,回到家鄉做了一名驿使,專門在洪州和雲州之間傳遞書信公文。
這天,洪州有急信要傳往雲州,郝子銘隻得連夜騎着馬往雲州趕,路過青雲嶺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三更了。
那青雲嶺白天倒是有人行走,還有馬車通過,可到了晚上就寂靜得令人膽寒了。
郝子銘是上過戰場的人,雖然聽見夜枭鳴叫,山風呼嘯,看見黑影幢幢,樹枝搖晃,但一點也不恐懼,隻管催着馬兒快跑。
郝子銘騎的馬追雲是一匹戰馬,也是從戰場上退下來的。當時追雲負了不小的傷,以為活不了了,是郝子銘精心照料了三個月才活了下來的。
郝子銘解甲歸田,追雲死活要跟着他,校尉就讓郝子銘把追雲帶了回來。
郝子銘騎着追雲正趕着路,追雲突然嘶叫一聲,停住了腳步,極其不安地踱着步,怎麼也不肯往前走。
郝子銘覺得有些奇怪,追雲雖然算不上什麼好馬,但絕不是膽小的馬,難道遇到老虎啦?
郝子銘不由得握緊了手中的刀,全神貫注地聽着四周的動靜。
這時,前面突然來了一輛疾馳的馬車,趕馬車的一邊拼命地控制着馬,一邊焦急凄厲地呼喊着“玉娘”……
郝子銘趕緊帶着追雲避在一旁,覺得奇怪極了,這大晚上的,怎麼會有人連夜趕着馬車行路,而且還不停地呼喊着一個女子的名字,真是太詭異了,郝子銘不由得有些毛骨悚然起來。
誰知令人恐懼的還在後面,那馬車跑着跑着,突然一個側翻,倒了。
郝子銘趕緊跑去看那個趕馬車的。誰知,他才上前幾步,那馬車和趕馬車的就那麼憑空消失不見了……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是遇到……鬼了?郝子銘使勁地揉了揉眼睛,覺得自己可能是眼花了。這時,追雲已經恢複如常了,邁開四個蹄子,又輕快地跑了起來。郝子銘便把剛才的事甩在了腦後,又趕着去送信去了。
當了十來年兵,什麼事都經曆過,郝子銘雖然有些害怕,但過了幾天,就把青雲嶺見鬼的事給忘了。
過了幾天,雲州有個朋友成親,請郝子銘去喝喜酒。郝子銘替朋友高興,不由得多喝了幾杯,回洪州的時候就有些晚了。
朋友留郝子銘在雲州歇息一晚,郝子銘想着隻怕第二天驿站有事,就不肯歇息,連夜騎着追雲回洪州。
這天正逢十五,月亮明晃晃地挂在天上,四周的景色仿佛披上了一層輕紗,微風拂面,花香怡人,鳥兒不時啼叫幾聲,郝子銘隻覺得惬意極了。
誰知行到青雲嶺的時候,追雲又不肯走了。郝子銘趕緊下馬,握着刀查看四周有什麼動靜。
四周安安靜靜的,并無什麼異樣,可追雲卻恐懼不安地刨着蹄子,低聲嘶鳴着,甚至把長長的馬臉一個勁地往郝子銘懷裡拱,像是怕得不行的樣子。
郝子銘又好笑又好氣,正想嘲笑追雲幾句,這時一輛馬車飛馳而來,趕馬車的人一邊拼命地勒着缰繩,一邊凄厲焦急地呼喊着“玉娘”……馬車行到前面不遠處,翻了,消失不見了……
由于一時躲避不及,郝子銘沒有讓到一旁,眼睜睜地看着馬車從自己身上疾馳而過,甚至和趕馬車的面對面地來了一個“親密接觸”……
不過郝子銘一點事也沒有,因為,雖然郝子銘能看到馬車和趕馬車的,但他感受到的隻是一股陰風從他身上穿過去……也就是說郝子銘遇到的隻是鬼魂,雖然吓人,但實質上并不能傷害郝子銘。
月亮十分明亮,這次郝子銘把那個趕馬車的看得清清楚楚的。那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男子,模樣清秀俊美,神情焦急凄惶,正在尋找一個叫玉娘的女子……
再次遇到這輛鬼車,郝子銘不覺得害怕,隻覺得可憐。因為那個趕馬車的喊聲太凄苦了,讓人不由自主地同情他,想幫他把那個什麼玉娘找到。
回到洪州後,郝子銘便打聽了一下誰在青雲嶺出過馬車翻車的事故。誰知,四處都打聽了,大家都說沒有誰在那兒出過事。
郝子銘想也許是雲州有人在那兒翻了車,又去雲州打聽,可大家都說,從沒聽說過有誰在那兒翻過車。
郝子銘想了想,也是,自己經常在青雲嶺來回行走,都不知道誰在那兒翻過車,難道那輛鬼車不是在青雲嶺翻的?那那輛鬼車又為何會在青雲嶺來回出現呢?
郝子銘想了半天都沒想明白,就和朋友聊起了這件事。朋友聽了,毛骨悚然,勸郝子銘不要再管鬼車的事情,也不要再在夜晚經過青雲嶺了。
郝子銘道,那個趕馬車的太可憐了,如果不幫他了了心願,找到那個玉娘,估計他會一直在那兒跑下去。
朋友聽了,也起了恻隐之心,想了想,建議郝子銘不如去問一下玉虛觀的崔道長。聽說那個崔道長很有幾分道行,也許他有辦法幫助那個馬車夫。
郝子銘到驿站請了幾天假,特地跑到了玉虛觀去找崔道長。
聽了郝子銘說的情況,崔道長沉吟了半天才道:“如果管這件閑事,得有半碗生人血才行。這生人血可不好找啊!”
“生人血?”郝子銘問道,“不知我的血行不行?”
“當然行。不過,放上半碗血做招陰魂的法事,隻怕你會大病一場。”崔道長有顧慮。
“沒事,隻要能幫到那個趕馬車的,病一場就病一場吧!”郝子銘爽快地說。
于是崔道長和郝子銘來到了青雲嶺,等到半夜的時候,那輛鬼車出現了,和前兩次的一模一樣,疾馳到前面不遠處就翻了,消失不見了。
崔道長拿起半碗郝子銘的血,念動咒語,化了一張符在裡面,然後圍着鬼車消失的地方灑了一圈,一會兒,一輛支離破碎的馬車,一個摔得血肉模糊的男子赫然出現在了郝子銘眼前。
男子茫然地爬了起來,一眼就看見了郝子銘,就問正呆愣愣地看着他的郝子銘道:“你是誰?”
還未等郝子銘回答,男子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瘋狂地在馬車裡找了起來,一邊找,一邊焦急地喊着“玉娘,玉娘,你在哪裡?”
崔道長和郝子銘面面相觑,等男子稍微安靜了一點後,崔道長才上前問男子:“你叫什麼名字?玉娘是你什麼人?”
男子沒有理崔道長,而是自己在喃喃道:“我得回家去看看娘和妹妹。這麼幾天沒有回家,娘和妹妹一定急壞了。哦!不對,我答應了玉娘要帶她走的,還是等事情平息了再去看娘……可是,玉娘呢?玉娘,你在哪裡?”
“他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以為自己還活着,才會來來回回地在這裡跑着,找那個玉娘……”崔道長一臉的同情,對郝子銘說,“你還得拿點血出來,讓他清醒清醒。”
郝子銘毫不猶豫地把胳膊露了出來。
崔道長割破了郝子銘的胳膊,取了一些血,畫了一張符,飛身上前,貼在了那個男子的背上,男子漸漸地安靜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男子看看自己,又看看崔道長和郝子銘,凄苦地問道:“我……我這是已經死了嗎?”
郝子銘和崔道長都點了點頭。
男子放聲大哭起來:“我已經死了呀……娘啊,妹妹呀,你們怎麼辦啊?我已經死了呀!”
郝子銘聽得心裡一陣酸楚,眼淚都要流出來了。他從小就是孤兒,爹娘去世得早,聽男子一哭,他也想親人了。
郝子銘略帶哽咽地對男子說:“你叫什麼名字,家住哪裡?我可以幫你去照看一下伯娘和令妹。”
男子“撲通”一聲就給郝子銘跪下了,淚流滿面地感謝郝子銘,道:“我叫李子興,家住雲州玉笛坊。母親患有眼疾,家裡還有一個妹妹……如今我已經……也不知她倆會如何艱難度日……”說着,李子興又痛哭起來。
“李兄弟莫哭,我叫郝子銘,孤身一人在洪州驿站做驿使。我今後一定把伯娘當做親生母親孝敬,把令妹當做自己的親妹妹,你就放心吧!”郝子銘真誠地說。
李子興被感動得眼淚汪汪的,又給郝子銘磕了幾個頭才爬了起來。
見李子興情緒平複了許多,崔道長問李子興道:“不知你一直在尋找的那個玉娘是何人,你為何會在這裡找她?”
李子興趕緊給崔道長和郝子銘又行了一個大禮,哀求道:“事關玉娘的閨譽,我把事情告知二位後,還請道長和郝兄一定替我保密,不要把事情說出去。”
崔道長和郝子銘鄭重地點了點頭。
李子興這才把事情說了出來。原來,李子興原來家境不錯,自己也讀了不少的書,可誰知父親去世後,母親又患上了眼疾,家裡漸漸地就貧窮了下來。
于是李子興就到雲州杜縣丞家裡做了馬車夫,專門給杜家趕馬車。
杜縣丞有個女兒叫玉娘,經常坐李子興趕的馬車外出,二人有了接觸,日子一長,因兩人年紀相仿,志趣相投,言語相得,不由得互相傾慕,私定了終身。
不過,因為杜玉娘模樣十分美麗,又琴棋書畫無所不能,杜縣丞一直想把女兒送給知府做妾,自己才能升上一級。他怎麼也不肯答應把女兒嫁給李子興,還揚言翻過年就要辭了李子興。
玉娘膽大又深情,就找到了李子興,要李子興帶着她私奔,等把生米做成了熟飯再回來。
李子興被玉娘深深感動了,就在一個夜晚駕着馬車帶着玉娘去私奔。誰知,馬車走到青雲嶺的時候,不知怎麼的出了意外,竟然翻了,李子興被摔死了,然後被人草草地埋在了林子裡……
李子興死後,沒有看到玉娘,十分惦記她,就在這條路上來來回回地尋找着玉娘……
“原來如此……”崔道長和郝子銘都歎息道。郝子銘不由得心裡想到,難怪沒有聽到這兒出車禍的消息,女兒私奔是醜聞,李子興翻車而亡的事肯定是被杜縣丞給遮掩起來了。隻是不知那個玉娘是死是活,如今在哪裡。
第二天,郝子銘和崔道長找到了李子興被草草掩埋的屍骨,好好地找了一個地方埋葬了起來,還給他立了一塊碑。
郝子銘回去後,果然大病了一場。不過因為崔道長覺得郝子銘為人很不錯,就把自己珍藏的好藥送給了郝子銘。
郝子銘吃後,不僅病很快就好了,連以前在戰場上落下的病根都沒了。郝子銘特地去感謝了崔道長,還和崔道長成了忘年交。
卻說郝子銘病愈後,趕緊到雲州玉笛坊去找李子興的娘。
李子興的娘王氏和妹妹錦娘得知李子興已經去世了後,大哭了一場,要去找李子興的墳墓祭拜一下。
郝子銘就把她們帶到了青雲嶺,找到了李子興的墳。見李子興已經被好好地埋葬了起來,王氏讓錦娘給郝子銘磕頭。郝子銘趕緊避開,紅着臉說不用。
錦娘認真地看了郝子銘一眼,眼睛裡全是感激。
王氏和錦娘對郝子銘是萬分感謝。郝子銘怕二人不肯接受自己的照顧,就慌說李子興對自己有恩,如今李子興已不在人世了,以後就由他來照顧王氏和錦娘。
郝子銘說話算話,他把王氏和錦娘真正地當成了自己的親人,照顧得十分周到。
錦娘已經十六歲了,見郝子銘雖然隻有一條胳膊,年紀也有二十五六了,但為人重情重義,心腸極好,就和母親王氏商量,想嫁給郝子銘。
王氏也十分贊同。
郝子銘卻不肯答應,覺得自己年紀又大,還缺了一條胳膊,模樣也一般,根本配不上美麗能幹的錦娘。郝子銘還說,他會給錦娘準備一份嫁妝,找一個配得上錦娘的人,把錦娘嫁出去。
這天晚上,郝子銘睡着後,突然夢到了李子興。李子興一臉焦急地求他去找崔道長。
李子興道,他想求崔道長去幫忙救玉娘,但玉虛觀是道家聖地,他是鬼魂,不敢靠近玉虛觀,隻得來求郝子銘,隻能讓郝子銘去幫忙找崔道長。
郝子銘還想問李子興玉娘怎麼啦,為何要救她,李子興已經不見了。
郝子銘醒來後,覺得做夢的事也不知準不準數,但想了想,萬一那個玉娘真的有難呢,決定還是要去玉虛觀找崔道長。
第二天一早,郝子銘就去玉虛觀找崔道長,二人一起來到了杜縣丞家。誰知已經遲了,杜縣丞家正在辦喪事,玉娘已經沒了。原來杜縣丞要把玉娘送去給知府大人做小妾,玉娘不肯,一頭撞在了牆上……
崔道長不由得歎息了一聲“癡心”。等到晚上的時候,施法把玉娘的魂魄從杜家帶了出來。
玉娘出來後,第一句話就是問崔道長:“是李郎讓道長來救我的吧?”
郝子銘奇怪極了:“你怎麼知道的?是他托夢給我,讓我去玉虛觀找崔道長的。”
玉娘又趕緊給郝子銘道謝,告訴郝子銘和崔道長道,她早已經下定了決心,做鬼也要和李子興在一起……做人之時,私奔不成,還連累李子興沒了性命,如今做了鬼,她也要去找李子興……
郝子銘不禁又心酸又奇怪。玉娘去世了,鬼魂直接去找李子興就是了,為何還要崔道長施法,魂魄才能從杜家出來。
崔道長解釋道,玉娘是自盡而亡,如果沒有他施法,魂魄将會一直被困在杜家,是出不了杜家的。
這時李子興的鬼魂來找玉娘了,凄然地問玉娘為何那麼傻,為何要自盡?
玉娘卻高興笑道:“活着我倆不能在一起,隻有死了,我倆才能在一起啊!”
李子興抱着玉娘大哭,郝子銘被感動得眼圈都紅了,崔道長也被感動得偷偷抹眼淚。
李子興大哭一場後,平複了心情,才鄭重地拜謝了崔道長和郝子銘,告訴兩人,前幾天晚上,他的魂魄飄到了杜家,見到了玉娘,才知道馬車為何會出事。
原來杜縣丞得知了玉娘和李子興私定終身的事後,就想殺了李子興,斷了玉娘的念頭。于是,命人在馬車上做了手腳,原本是想第二天一早,讓李子興駕車去辦件事,李子興就會出車禍,就算不死也給補上一刀,到時候就能讓玉娘斷了念頭。
誰知,當晚李子興和玉娘約好了私奔,兩人駕着被做了手腳的馬車從杜家逃了出來,到青雲嶺的時候就出了事。
杜縣丞帶着人一路追着馬車過來,見玉娘摔在路上,已經昏迷了過去,就把玉娘救了回去。
見李子興也摔在路上昏迷不醒,就讓人把李子興活埋在了林子裡。
玉娘被救醒後,得知了事情的真相,覺得十分對不起李子興,後來見到了李子興的鬼魂後,更是存了死志,做鬼也要和李子興在一起。李子興察覺到了玉娘想自盡,于是才有了李子興求郝子銘幫忙的這一出……
玉娘和李子興再三謝過了崔道長和郝子銘,這才飄然而去。
過了一段時間,李子興和玉娘一起來到了郝子銘的夢中,懇求郝子銘答應娶錦娘,因為錦娘是真心喜歡郝子銘,想嫁給郝子銘的。還說,如果郝子銘不肯答應的話,他倆就夜夜來找郝子銘“談心”。
過了幾天,錦娘來找郝子銘了,一臉嬌羞讓郝子銘答應婚事,還說,哥哥托夢給她,說是已經同意了她嫁給郝子銘。郝子銘不好意思地摸摸腦袋,滿臉通紅地答應了婚事。
成親之後,郝子銘把王氏也接到了洪州,一家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生了兩個兒子後,就讓其中一個兒子姓李。當天晚上,郝子銘又夢到了李子興和玉娘,兩人是來表示感謝和告别的,因為他倆要去投胎了,繼續下一世的情緣。
(圖片來自網絡,圖文無關,侵删)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