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止于水

車馬郵都慢

祈禱音樂：純音樂 - 浪漫古筝

一場大雪，于冬月十四日夜，飄飄灑灑而至。清晨，燈光下，雪花依然紛落，院子裡積雪深深，想用掃帚掃出一條路，竟不可得，尋了一張鐵鍬才鏟一條路。大雪無鄉，阻斷了一切路途，幾日來皆在家上網課。

尋常日子，天未亮即出門坐車。下午散學回來，早已是日暮時分。居家的日子，才發現，午間，陽光透過窗戶，一直曬到書架上，沐浴在陽光裡的書，有了曬書的氣象，似乎每一位作家都在負暄瑣話。看着床頭和窗戶上堆積的書籍，因多次翻找，顯得淩亂。于是，在暖陽下，整理書籍。把書架最邊上的書，挨着擦拭一邊，放在床頭，把别處自己特别喜歡的一些書置于此處。發現《美，看不見的競争力》扉頁上，色彩不一，果綠中，獨最上面有二指寬和豎着的窄窄一段褪色青色，驚異之間，恍覺是書立之故，此書排在最外面，靠着書立，天長日久，以至于此。

午後，陽光一直斜照過床，門北邊的楠木書架也在沐着一層暖色，立在書架前，輕輕摩挲每一本書脊，像是再一次回到了捧讀的時刻，一本新書的到來，常常讓日子多了喜色，在勞碌的一天後，打開一個心靈的世界，身心就超脫在現實生活之上了，清新的春日，酷熱的夏夜，清涼的秋光，寒素的冬夜，有那麼多令人仰望的人，在眼前講述日常生活或者故事。《曲院風荷》《照夜白》《如面談》《相忘書》，《南方有嘉木》《茶語者》……當合上書之後，聲音淡下去，思緒卻如雲翻卷……

陽光下的晾曬，那麼美好，像把閱讀時光變換一個樣子出來。隻是，卻應覓幾幅書簾擋在外面。暫且把幾張有古雅圖片的報紙遮住，等黃昏，斜陽已過，再取下來。對于物的喜愛，總需付出真心相待，像是人與人的恒久情誼，君子之交，亦不可少誠心誠意。

窗外的麻雀叫聲漸稀，往日散學回來，就聽到窗外“叽叽喳喳，喳喳叽叽”連成一片，十幾隻麻雀在牆頭、在電線上、在屋檐上跳躍着，喧嚷着，嚣擾中卻覺安甯，它們小巧玲珑的身體，抖動着，有着無邊的歡喜。此刻，牆頭還堆積着厚厚的積雪，老爹拿着掃帚，把屋檐上的雪掃下來，“你白待險行了。”娘的聲音。爹的身影印在水墨的窗簾上，一下一下晃動着。琢磨“險行”二字何意，不由笑起來，這看似土話的二字确實有意思。

因有暖陽，屋面上的積雪漸次融化，雪水順着屋檐滴落，而院子裡冬日照不到陽光，水落下來就凝結成冰，出門得小心翼翼。老爹說，這樣，就不會滴滴答答落水了。

看陽光晴好，就出門去看看，三嬸在巷子口掃雪，說小妹回來，車沒處放，初雪那天，天不亮就去大路上掃雪，掃完回家，雪還一直不停，午飯後，地上又是厚厚的一層雪，老爹他們村裡幾個人，第二次掃雪，從封山橋邊一直掃到瓦峪路口。我去五仙湖看雪回來時，他們已經掃過早先汲水的泉子上面了，趕緊回家帶了手套，扛了鐵鍬幫忙。初時不覺怎麼，從昨夜開始左邊的肋骨、腰部都酸脹疼痛，胳膊也是，回想起掃雪的情景，寒冽的風裡，隻顧得一鏟一鏟除雪，後背上全是汗水，卻也覺得盡興。

看王老師在群裡言：無緣不聚，無債不來！冬月十七，喜迎阿彌陀佛聖誕，是為家人孩子新年祈福加持的大好時機，宜讀經、吃素、許願！蓦然回首，2020年就要遠去，永不回來，多少悲喜，多少無法言說的疼痛，都會随風而去，卻又永留心底。

窗外一片寂靜，聽不到一聲狗吠。春發、夏長、秋收、冬藏，在冬日，大雪阻斷了所有路途，若有書可讀，若内心甯靜，漫長的夜晚将變得美好。

最早的書架是大學時所得，鄰居的姐姐出嫁，買了書櫥卻不喜歡，老爹就買了來，從那時起，房間裡，書有了居所。而今，它暗紅的大漆有些剝落，滿是時光的印記，古舊、沉重，卻陪伴了我經年的晨昏朝夕。第二層全是雪小禅的書，從最初的小說到現在的散文，從《刺青》《傾城記》《愛已涼》到《在薄情的世界深情的活着》《我隻向美好的事物低頭》，到《惜君如常》《少年雪白》到《風物人間》，這個耽美的女子，告别了青春癡狂，不再寫意亂情迷的愛情，開始寫素常的煙火人生，依然是耽美的文字，帶着永不褪色的花癡情節，歡喜的背後是素白和風煙俱淨。

從夏日忽然迷上了陳從周的文字，歲末終于集齊了一整套他的書：《書帶集》《春苔集》《簾青集》《世緣集》和《梓室餘墨》，無數個焦頭爛額的日子，一有閑暇就沉浸在這一卷卷書頁裡，暢遊園林和人文風情之美。

……

那麼多心所仰慕之人，那麼多孤高清冷卻心底澄澈的靈魂，他們藏身在一卷卷書頁裡，遠去的，尚在的，現實生活中，無緣無能得識，幸喜他們将内心的風景寄托于文字，得以見字如晤，無需長途跋涉，無需輾轉求索，隻要在購物車裡選擇，那些書就會悄然來臨，成為座上客。王老師曾說，世上有一件最便宜最美好的事就是讀書，真正知味者不多。

知味者悠然心會，這一年，竟有許多這樣的時刻。這樣的欣喜，像如秋日裡正再次背誦裡爾克的詩歌，群裡就赫然出現他的《秋日》；正在重讀《閱讀是一座随身攜帶的避難所》就有了讀到群裡發的毛姆的句子；昨天剛剛在班裡講了《願有人陪你颠沛流離》，清晨就讀到盧思浩的經典句子；先變成自己喜歡的自己，再遇見一個無需取悅的人；正每日安享桂花的馥郁，恰有人曬出書院裡桂花的圖片……

我相信，天高地闊。冥冥之中，那麼多同頻和靈魂相似的人，都會遇見。

室外滴水成冰，房間裡雖清冷，花木卻依然蔥綠，銅錢草頂着圓圓的傘蓋，迎着光生長，吉祥草根部生出嫩白的新芽，菖蒲細白的根須一直紮到了小花盆底部，碰碰香憨萌可愛，一碗清水就活得一片春意。

桂花是國慶節前從集市上所得，賣花人說這花叫日香桂，開敗了會接着再長出來，能一直開到五月。果真如斯，哪怕在此清冷的房間裡，它也沒令人失望，每一次歸來，拂面而來的總是那馥郁的花香，永夜漫漫，讀書之際，醒來之時，總有一縷幽香沁入鼻息，恍若在此回到秋天的杭州，秋日的滿覺隴，一步步從白樂橋而來，一路桂花香。

真的，盡管2020年那麼艱難，可是所遇皆是善意和美好，山河無恙，經曆了疫情的人間還是那麼溫暖，值得我們用心去愛。

很久不寫字了，生活的磨難和艱辛，永遠不會在文字裡，當心的語言化為文字，這已是生活中最好的。蔣勳在一次采訪中談及他生病住院，打針時，年輕的醫生告訴他：最疼就是這樣了。那一刻，他對年輕的醫生滿懷感激。柔軟的心，是活在這個世間最溫柔的抵禦。

莎翁在《暴風雨》中寫道：凡是過去，皆為序章。愛所有人，信任少數人，不負任何人。從此刻起，生命重新開始，感謝2020年所有的遇見，感恩生命裡曾經有你，願新的一年，喜樂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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