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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薛仲出差去了C市。
在一起久了,隻要他不在家,就算女兒安然那張小嘴一晚上說個不停,我也還是會覺得家裡太安靜。
其實,明明薛仲才是那個話最少的人。
晚上十一點,沒有等到他的電話,我決定主動打過去。
“你回到酒店了?有沒有喝多?不舒服的話讓酒店準備點蜂蜜水……”叽叽喳喳一口氣說了好幾句話,那邊卻傳來一個有些熟悉的年輕女聲。
“蘇總,我是晏笑婷。”
我一噎,随即更加擔心:“薛仲呢?他是不是……”
“薛總沒事,”晏笑婷打斷我,略微一頓,“他在洗手間。”
“哦,”我呼出一口氣,握着手機的手卻緊了緊。
“沒喝多就好。那麻煩你告訴他早點休息,明天我再打給他。對了,記得幫他倒一杯水放在床頭櫃上,喝了酒夜裡會口渴。”
我的話說完,對面好幾秒鐘都沒有聲音。
“喂,晏笑婷?”我等了一會兒,繼續說,“你在聽嗎?”
“蘇總,”女孩子答非所問,“您就沒有别的話要問我嗎?”
别的話?年輕什麼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沉不住氣。
于是我隻淡淡笑了笑:“比如呢?”
“比如,現在這個時間,我為什麼會在薛總的房間?”晏笑婷說。
我還是笑着:“這個問題需要問嗎?”
她沉默了一下,繼而說:“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您都不問,到底是看不起我,還是真的對自己這麼有信心?”
“都不是,”我輕輕歎了一口氣,“我有信心的,隻是我的丈夫。而不問,是我能給予你最大的尊重。晏笑婷,這些話你明白嗎?”
2
晏笑婷今年二十六歲,畢業于一所電子科技大學,是計算機專業的碩士。半年前她入職雲縱,做了薛仲的助理。
提到她,就不得不說到另一個人——營銷總監王文斌。
晏笑婷是王文斌推薦的,實際上在此之前,他和薛仲剛剛發生過矛盾。
事情的起因是王文斌找到薛仲,說為了拿下一個标的比較大的單子,必須要給甲方相關人員一筆将近二十萬元的回扣。
他已經聯系好了,可以通過簽訂技術服務合同的方式把錢轉到他一個朋友的公司,再由那個朋友打款到對方賬上。
這樣做,雲縱從賬面上看,不會有任何問題。同時,對方也會覺得比較安全。王文斌很得意,認為自己這招兩全其美。
沒想到薛仲卻表示反對。
當時我也在場。這麼多年,我還很少看見薛仲的态度這麼堅決。
“我已經說了,我不同意,”他語氣雖然一如既往地平靜,目光卻很鄭重,“如果一定要這樣做才能簽單,那這個單子,我們放棄。”
話音一落,王文斌就炸了。
“放棄?”他氣得臉色漲紅,“薛總,我們跟了兩個月,你說放棄就放棄?就算你不缺錢,那你知不知道下面的銷售經理還指望着提成過日子呢?放棄,真是說得好輕松!
“現在社會規則就是這樣,不給人家好處,誰會把合同給你做?哪個公司不是靠這個拿的單子,怎麼到了咱們這,就好像我三觀不正一樣呢?”
足足将近一個小時,王文斌都在試圖說服薛仲。可無論他怎麼說,薛仲的态度始終沒有改變。
我了解薛仲,所以對于這個結果我一早就想到了。
然而,王文斌卻不能接受。
“書生氣,簡直就是書生氣……資本的原始積累本身就是肮髒的,既然這麼純潔無瑕,幹脆去大學裡教書算了,還做什麼生意?”最後他扔下這句話摔門而去。
3
就在我以為王文斌會鬧幾天别扭的時候,第二天下午,他就主動找上了我。
“蘇總,”他笑容滿面,好像之前的事兒從來沒有發生過,“我聽說公司在招聘總經理助理?”
沒想到他說的是這個,我點了點頭。
“我給你推薦一個怎麼樣?”王文斌問。
雲縱一貫是鼓勵内部推薦的,我當然不可能因為推薦人是他就拒絕。可現在這種情況,我還是有些顧慮。
如果他推薦的這個人合适還好,萬一不合适,我們自己是在客觀地選擇人才,落到他眼裡,沒準就是不信任他了。
在沒有備份他之前,讓王文斌有這種想法不是什麼好事。
于是我半開着玩笑說:“你能推薦當然再好不過。但是王總咱可說好了,雲縱不是國企和事業單位,進來的每一個人,可都是要關鍵時刻能頂上去的。”
“這你放心,”王文斌擺手,“我就是看小姑娘各方面不錯才推薦給你的。如果她确實達不到錄用要求,蘇總你盡管淘汰。
“省得到時候人家背後說我王文斌把個水貨弄到公司來,我也丢不起那個人。”
既然他這樣說,我也就要了一份簡曆。
女孩子的背景不錯,加上我們一直沒找到合适的人選,于是就約了她來面試。
初面是李嘉文做的。大約半個小時後,她敲門進了我的辦公室。
“蘇總,”李嘉文語氣有些猶豫,“薛總的助理,是不是找個男孩子更合适一些?”
“有合适的男孩子當然好,”我點頭,“出差還能幫薛仲拎個箱子什麼的。可眼下這不是沒有嗎?如果女孩子能勝任,倒也問題不大。”
說到這裡我問:“怎麼,你覺得這個晏笑婷不行?”
“人倒是落落大方的,邏輯性、溝通能力這些也挺好。而且她說加班、出差她都沒問題。所以單純從崗位需求來看,我認為是能夠勝任的。”李嘉文回答。
“那不是挺好麼嗎?”我笑了,“帶過來我聊聊。”
李嘉文抿着唇看了我幾秒鐘,到底沒再說什麼,轉頭出去了。
4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晏笑婷。
她高高瘦瘦,穿了一件寬松的淺灰色條紋襯衫,五官算不上精緻漂亮,而且臉型略微狹長,但身上有種沉靜幹練的氣質,屬于那種第二眼美女。
我們聊了二十分鐘,她給我的印象不錯。
“近兩年有結婚生子的打算嗎?”最後我照例問了這個問題。
晏笑婷猶豫了一下,說:“生寶寶應該不會考慮,但結婚的事我不太确定。我和我男朋友在一起六年了,他有這個想法。但是……”她又頓了頓,似乎微微搖頭,“我還不确定。”
憑直覺,我認為她是一個對婚姻很慎重的姑娘。于是,在當前沒有其他更合适人選的情況下,我決定錄用晏笑婷。
晚上告訴薛仲時,他正在陪着安然做手工。
“安然,你媽媽心真大,是不是?”聽了我的話,薛仲笑着湊近女兒耳邊,“要給爸爸招個女助理呢。”
“什麼叫女助理?”小姑娘一臉迷茫。
“就是一個女的,坐在爸爸一擡頭就能看見的地方,每天和爸爸一起工作。”他解釋。
“哦,”安然似懂非懂地點頭,“她幫爸爸幹活,然後爸爸就不用那麼累了,是不是?”
薛仲一怔,轉頭看向我:“瞧你女兒這重點抓的。”
“她懂什麼,隻知道心疼她爸爸,”我伸手摸了摸安然的頭,“有一次你說腰痛,把她急得伸着小拳頭給你捶,你忘了?”
“這怎麼能忘?”薛仲把安然抱到自己腿上,那副“有女萬事足”的樣子真的沒眼看,“我的女兒嘛,當然心疼我。”
我笑:“我還不是一樣?自己的老公自己疼。隻要這個人有能力,能分擔一些你的工作,我管她是男的女的。”
薛仲被我這話說得眉眼更彎:“放心吧,我這顆白菜一貫是瞎的,眼裡隻有你這頭豬。”
“你說誰是豬?”我假裝生氣去掐他。
安然這時候突然聽懂了,擰着小眉頭看薛仲:“爸爸不要說媽媽是豬好不好?媽媽要是豬,安然就成了豬寶寶了。安然不要做豬寶寶!”
“哈!”我忍不住笑起來。
别說隻是個普通的女助理,對那時候的我來說,就算晏笑婷是神仙姐姐,我其實也是不放在心上的。
畢竟這個男人不是别人,他是我的薛仲啊。
就算全世界的男人都會吃外面的翔,我也深信他不會。
5
一周後,晏笑婷就來報到了。
沒幾天,我收到她做的PPT模闆,問可不可以在公司統一推行。
之前因為沒有人專門負責這項工作,我們确實沒有關注過這個問題。
現在用的PPT,不過是售前部在網上找的通用模闆上加了雲縱的LOGO而已。與晏笑婷專門設計的這個相比,顯然就不夠精緻和獨特。
難得她能主動發現問題,還默默拿出了解決方案,我自然是點頭同意了。
“晏笑婷好像還挺努力的,”有一次薛仲随口對我提起,“經常自己加班。我要求她學習的公司産品資料,人家都打印出來做了标注。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要去參加考試呢。”
這樣勤奮?我在心裡又給她加了一分。
一天晚上,薛仲出差,我加班到一半,想起來他辦公室還有大白兔奶糖,于是就準備去拿幾顆來吃。
路過隔壁為晏笑婷隔出來的玻璃隔間的時候,門半開着,裡面有燈光,傳來鍵盤敲擊的聲音。一個年輕的男孩子坐在她的工位旁邊,手裡拿着一顆桔子,半低着頭剝得很專注。
這大概就是晏笑婷說過的那個,讓她不确定的男朋友吧?
想到這裡,我不禁側頭看過去。
兩個人誰也沒說話,隻是男孩子眼裡含着笑,把剝好的桔子一瓣一瓣喂進晏笑婷嘴裡,又抽出紙巾小心翼翼地擦拭她的唇角。
很溫馨甜蜜的場景,讓我想起了多年前。我踮着腳尖走進薛仲辦公室,然後輕輕關上門,怕驚擾了他們。
後來每當回想起這一幕的時候,我都非常後悔。如果我不把晏笑婷招到公司來就好了,如果我早一點注意到她對薛仲産生了超出一般的情感就好了。
至少那樣,這個溫柔的男孩子,可能就不會因此受到傷害。也許等彼此都對愛情有了更多的理解,他們也可以一起走下去。
7
在晏笑婷對公司的業務漸漸熟悉起來以後,薛仲開始帶着她去見客戶。
這樣可以有個女孩子活躍氣氛,也避免了他一個人絞盡腦汁找話題的尴尬。
過了十月,大概是為了明年進行的采購預算,來公司考察的客戶多了起來。
那天晚上,有個客戶臨時調整時間,和另一個客戶趕到了一起。偏偏公司幾位高管出差的出差、請假的請假,就剩下我和薛仲可以出面接待。
于是我帶着李嘉文,薛仲帶着晏笑婷,在附近一家飯店開了兩個相鄰的包間,分别宴請不同的客戶。
我這邊進展順利,客戶的領導是一位女士,為了備孕二胎滴酒不沾,我們便也用不着喝酒了。
隻等賓主盡歡,叫了車把他們送去酒店、李嘉文也開車離開以後,我就一個人返回去等薛仲那邊散場。
上了樓梯,走到薛仲的包間門口,正好一個服務員小姐開門出來。
就這一瞬間,透過那一道敞開的縫隙,我敏銳地捕捉到裡面傳來的薛仲的聲音。說話的内容模糊不清,但我太熟悉他,所以能聽出來語氣裡壓抑着的隐忍和不悅。
“發生了什麼事?”我低聲問那位服務員小姐。
因為經常在這裡請客,無論是我還是薛仲,她們也都算是熟悉。于是服務員小姐左右看看,湊到我耳邊說:
“有個男的看樣子是領導,喝得滿臉通紅,非要讓薛總帶着的那個女孩子喝酒,薛總要替那女孩子喝他也不同意。”
這是幾口酒下肚就忘了自己是誰了?
我打心裡看不起這種人,可畢竟是客戶,不喜歡歸不喜歡,撕破臉還是比較麻煩的。
于是我擠出一個笑容,擡手在包間棕紅色的木門上敲了敲,便徑自推門而入。
8
“不是,薛總,你到底什麼意思?我不就是敬你們這位小姐一杯酒嗎,你這橫攔着豎擋着的,好像我把她怎麼地了似的!”
一進門,就聽見一個男人操着山東口音說。
“王總,您誤會了,”薛仲似乎刻意控制着語氣,“我是說晏小姐确實酒精過敏,剛剛喝的那些已經很勉強。您的這杯酒,還是我替她喝了吧。”
“我們王總敬的是這位小姐,用你喝什麼啊?”另一個男人帶着暧昧的笑容拍了拍薛仲的肩膀,“薛總這一出英雄救美,倒顯得我們這些人都有點不夠看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薛仲剛說完,轉頭看見我,神色一怔,“你怎麼過來了?”
我立刻捂住嘴,腳步也搖晃了幾下,用一種痛苦的語氣說:“我喝多了,趕緊的,笑婷陪我去洗手間。”
為了顯得逼真,我甚至做出馬上要吐出來的樣子。
“怎麼會這樣?”薛仲開始還沒有反應過來,一把扶住我,臉上的擔憂溢于言表。
我趕緊趁着别人看不見,扔了一個眼神給他,他秒懂,有些無奈地看着我,嘴裡卻說:“晏笑婷,快過來幫忙扶着蘇總。”
話說完,晏笑婷卻還在一旁傻愣愣地看我們。
我幹脆直接撲到她身邊,整個人往她身上靠,嘴裡念叨着:“洗手間,洗手間在哪?”
“還等什麼,趕緊帶她去呀,”薛總配合地催促着,又笑着向其他人解釋,“我太太今天有個聚會,大概不小心喝多了……沒關系,她有晏小姐照顧就行,我們繼續。”
這時候我已經拉扯着晏笑婷出了門,那些人當然也就沒什麼話可說了。
“謝謝你,蘇總,”晏笑婷抿着唇,“我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給你們添麻煩了。”
我搖搖頭:“你年紀小,以後總要遇到的,自己要學着處理。”
見她看我,我繼續解釋:“找個借口,或者說去車裡取煙,或者假裝接電話,撤出來就行了,何必跟他們杠上?”
晏笑婷認認真真地點頭。
沉默半晌,我隐約聽她說了句:“好可怕,幸好薛總在。”
也許就是從那時,這個姑娘對薛仲有了不一樣的感覺?
我不知道。
9
晏笑婷慢慢成熟起來。
偶爾有工作需要她配合,她總是完成得穩穩當當,就連跟着薛仲一起接待客戶,也漸漸學會了圓融變通。之前那種要靠别人解圍的情況,再也沒有發生過。
我對她的狀态很滿意。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聽方晴說,晏笑婷和她那位男朋友已經分手了。分手是晏笑婷提出來的,據說那男孩子苦苦挽留,但她态度堅決。
還挺可惜的,少年時期的真摯情感,以後怕是不好遇到。可我向來明白,感情是兩個人的事,别人覺得再好也沒有用,所以也就是随便聽聽,并不在意。
相比起來,真正讓我更在意的是,王文斌推薦晏笑婷的目的。
原本我是從來沒有往這方面想過的,直到午飯後拉着薛仲去新建成的樓頂花園散步,偶然看到了站在拐角處的兩個人。
“什麼叫不清楚?”王文斌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面色很沉。
“我隻是聽說蘇總在同行業裡面找高級銷售經理,問你薛總對這件事是什麼态度。你哥哥是我同學,我把你當成自己人。你現在的意思,是在搪塞我?”
“我确實沒有聽薛總說過什麼,”晏笑婷微微側着頭,并不看王文斌,“我怎麼和您說?”
“以前就算了,你總是有借口,”王文斌臉色更難看,“但這次公司要招高級銷售經理,我這個銷售總監卻不知道,你不覺得有問題?”
晏笑婷語氣随意:“我不覺得,也許就是沒有合适的,所以沒和您講吧。”
“你,”王文斌深吸了一口氣,半晌才壓低了聲音,“他這就是在備份我,晏笑婷。如果我被擠兌走,對你能有什麼好處?”
“那薛總為什麼要備份您?”晏笑婷終于仰起頭,落在王文斌身上的目光帶着淡淡的諷刺,“就憑您小動作不斷,一而再再而三試探薛總的底線,您覺得就算薛總備份您,您自己冤嗎?”
“我那是為了誰,我是為了拿單!”王文斌怒了,連聲音都不再控制,“他總說如果産品和服務能給客戶帶來價值,客戶自然是會選擇我們。
“但事實上,不是所有人都會這麼想!大多數人看中的還是你能給他個人什麼好處,所以我的做法有什麼問題嗎?是他自己讀書讀傻了!”
“你沒資格這樣說薛總!”晏笑婷突然打斷他,臉色也冷了下來,“他是企業家,你是商人。你們不一樣。”
說完,晏笑婷轉身就走。王文斌面無表情地站了一會兒,也跟着走了出去。
“王文斌這是要演《甄嬛傳》嗎?”直到兩個人的身影都看不見,我才笑着轉向薛仲,“隻可惜,他找的小眼線好像和他三觀不合呢。”
“誰會像他那樣,”薛仲擰着眉,半晌說了句,“大男人,做事一點不坦蕩磊落。”
隻是不知道,晏笑婷這幾個月來是不是真的什麼都沒有和王文斌說過。這樣想着,我決定還是找她聊一聊。
10
不等我找晏笑婷,她就找到了薛仲。
“她說自己隻想在公司好好發展,并不知道王文斌的這種想法,也從來沒有和王文斌說過什麼,”下班的時候,薛仲告訴我,“我看晏笑婷眼圈都紅了,應該不是假的。”
“你相信她的話嗎?”我想了想問。
薛仲沉默了一會兒,還是說:“小姑娘可能沒有那麼多想法,但王文斌……你留意一下,如果找到合适的人選,就把她換了吧。”
我點頭,明白他是擔心萬一哪天我們和王文斌之間真到了不可調和的程度,晏笑婷留在這裡,可能就成了隐患。
畢竟作為薛仲的助理,她能接觸到的東西太多了,我們不可能拿公司來冒這個險。
卻聽薛仲輕輕歎了口氣,似乎有點無奈又有點委屈:“剛培養出來,想着能輕松點呢……”
确實是很可惜。
而且在晏笑婷沒有做錯任何事的時候就趕她走,我心裡也有些不舒服,尤其她還這樣努力。
隻是那時候,我隻當這個姑娘不想離開的是雲縱,卻并不知道她不想離開的,是我自己的老公。
真的是在一起太久了吧,我腦子裡,完全沒有這根弦。
明明李嘉文還曾經提醒過我,說一起開會的時候,看見晏笑婷幫薛仲添水,都是小心翼翼接了半杯熱水又摻些冷水,像是知道薛仲喜歡喝這個溫度的水一樣,耐心細緻得過了頭。
可我當時是怎麼說的?
“助理細緻一點有什麼不好的?難道我要放一個粗心的在薛仲身邊?”
後來想起李嘉文那個憂心忡忡的眼神,我故意逗薛仲:“怎麼辦呢,你這麼好看,我怕你被别的小姑娘看上。不如你回家做家庭煮夫算了。”
薛仲樂不可支,側頭讓我看他眼角的細紋:“現在也就你還覺得我好看吧,人家年輕姑娘喜歡的都是小鮮肉,誰會惦記我這種大叔?”
“大叔有大叔的好呀,尤其是你這種成熟睿智型的,說不上真的有小姑娘好這口呢。”
我本來也就是随口開個玩笑。
内心裡我雖然認為自己這顆白菜是全世界最好的,但又固執地相信不會有别的豬看上。
直到晏笑婷在深夜十一點發出了那句靈魂拷問:“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您都不問,到底是看不起我,還是真的對自己這麼有信心?”
我這才猛然發現,原來有一頭年輕的小母豬,早就對我的白菜虎視眈眈了。
11
第二天早上薛仲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沒有提起這件事。
事實上,我認為這是我和晏笑婷之間的事,與薛仲關系不大。我相信他什麼也沒做,所以也就什麼都不必知道了。
可偏偏有的人,不想讓薛仲置身事外。
薛仲回到家的時候是晚上。
趁着他洗澡,我打開他的行李箱,打算把髒衣服拿出來,和他身上換下的一起洗了。拿到一半,我的手頓住,目光落在其中一件白襯衫的領口上。
那裡赫然印着一抹淡紅,不是很明顯,也不容忽視——這顯然是女孩子的口紅印。
像狗血而爛俗的電視劇裡的情形,某個小三不甘寂寞,以這種方式向作為妻子的那個人宣布自己的存在。
我感覺到自己捏着襯衫的手攥成了拳頭。
丈夫工作顧不過來,我給他招一新助理,沒想到成引狼入室
真的就那麼自信嗎?即使一個年輕的女孩和我的老公日夜單獨在一起,也絲毫不會慌張嗎?
扪心自問,在這一刻前,确實如此。
可薛仲也是男人,晏笑婷又确實有她吸引人的地方。就算是再沉靜的湖水,也會有泛起微瀾的時候吧?
如果事情已經發生了,我要怎麼辦?
就在我腦子裡一團亂麻的時候,薛仲穿着睡衣從洗手間裡出來了。他從背後抱住我,唇湊在我耳邊,聲音羞澀裡帶着纏綿:“老婆,今天早點睡好不好?”
男人的身上氤氲着沐浴露得淡淡香氣,很好聞。說話時他頭發上的水滴在我的脖子上,又順着我的背流了下去。
有些癢。
于是我動了動。
薛仲把臉埋在我的頸窩裡,輕輕地笑了。
“哪學的這麼壞呢?快去洗澡。”他說。
也就是在這個瞬間,我的心頭突然就一片澄澈。
是了,這個人什麼樣,我又怎麼會不知道?何必把我們之間的感情想得這樣不堪一擊?于是我把手裡的白襯衫舉到他眼前,語氣平靜:“你的襯衫上,有個口紅印。”
“什麼?”薛仲一臉茫然,“這件我沒穿過呀,一直挂在酒店衣櫃裡。”
他這樣說我就明白了。
看來前一天晚上,除了接聽我的電話,晏笑婷還做了另外一件事。
這姑娘是打算破釜沉舟了啊。
我微微歎了一口氣。
該來的始終會來,那就面對吧。
12
我和晏笑婷約在了樓頂花園。
“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麼找你吧?”看着她神色平淡地走過來坐在我對面,我問。
“知道,”晏笑婷轉頭看向遠方,“其實我也想找您。可我怕您誤會,隻有等着您先找我。”
“怕我誤會?”
這話我倒是真不太明白。
她點頭,終于和我對視:“蘇總,我準備離職了。”
竟然是要走?我忍不住打量她。在我看來,她即使找我,也應該是向我表明她對薛仲的想法,或者還會以年輕勇敢的姿态告訴我,喜歡一個人是沒有錯的,她不會放棄。
卻沒想到她是要走。
見我不說話,晏笑婷低下頭,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我承認我喜歡上了薛總,”她說得很直接,“您記得面試的時候您問我有沒有打算結婚嗎?”
“嗯,”我點頭,“你說你不确定。”
“是的,我不确定。”
晏笑婷的語氣很淡,卻又有着超乎尋常的認真:“在一起那麼久,我的前男友,他對我一直很好。
“我明白自己大概不會遇到對我這樣好的人了,我應該和他結婚。我家裡人也都這樣認為。
“可不知道為什麼,内心深處,我抗拒這樣的結果。似乎這并不是我渴求的、期待的。這話我沒有對任何人說過,說出去了,也隻是矯情。”
“直到遇見薛總,”她看了我一眼,許是見我沒有露出鄙夷或者憤怒的神情,才繼續說下去,“我終于明白了,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樣的人。”
“什麼樣的人?”我問。
“有夢想,也懂得現實。成熟,卻不世俗。心很穩,意志很堅定,不驕不躁,寵辱不驚。”
說這話的時候,晏笑婷像是在看着我,又像隻是沉浸在自己對那個人的想象裡。
我笑了:“謝謝。”
她一頓。
“他确實很好。”我又說。
晏笑婷的眼神黯淡下去:“可我最終明白,這個人,我得不到。
“那天晚上我們宴請完客戶,薛總說要回去根據溝通情況改一下方案,第二天還要給客戶宣講,所以我們一起回了他的房間。
“然後您就知道了,薛總上洗手間時,我碰巧接聽了您的電話。
“和您通話後,”她苦笑,“坦白說我心情很差,所以我就做了一件傻事,相信您已經看見了,我把口紅蹭在了薛總的襯衫上。”
我點頭,的确是夠傻的。
“那怎麼又肯解釋了?”我想了想問,“你這樣做,不就是希望我們之間産生猜疑嗎?”
“是呀,”晏笑婷看着自己的手指,“可是我後悔了。
“昨天我們時間很緊,可安檢完,薛總一轉身就去了賣特産的商店。他選了很多小零食,各種各樣的。我原以為是帶給您女兒的,可薛總卻說,家裡兩個小姑娘,哪一個都不能少。”
她說着,聲音更低了,如果不仔細聽,幾乎分辨不清。
“雖然薛總一向溫和,但我第一次看見,他的笑從眼睛裡溢出來。
“那時候我就明白了,你們之間,沒有我的位置。其實我做那些事與其說是為了惡心您,還不如說是為了逼一下我自己。離開雲縱,也就死心了。說到底,隻怪我來得太晚了。
“不是早晚的問題,”我安靜地聽着晏笑婷說完,微微搖了搖頭,“如果你早來十幾年,你見到的,也就不是現在的薛仲了。”
她擡頭看我,怔了怔。
“現在薛仲吸引你的東西,是經過了歲月打磨的。”我慢慢彎起唇角。
“這個過程中,是我陪着他。青澀也好,毛躁也好,脆弱也好,我見過他的每一面。甚至我可以自豪地說,他現在的好,有一半的原因是因為遇到了我。”
說着,我站起來,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她:“你想要一塊美玉,得自己去打磨它。心血融進去,玉才能成玉。别人打磨得再好,也始終是别人的,裡面沒有你半點影子,你說是不是?”
和我對視了幾秒鐘,晏笑婷的眼圈慢慢紅了。
我不願意欺負小姑娘,所以我選擇先離開。
走了很遠,我回頭看過去。她還呆呆坐在那裡,背影孤單。
尾聲
晏笑婷很快就辦理完了離職手續。
薛仲雖然是個理工男,有時候在這方面沒有那麼敏感,但我覺得他大緻也想明白了發生了什麼事,所以也坦然接受了晏笑婷的離職。
晏笑婷臨走的時候,并沒有再來見我,隻是發了條消息給我,僅有五個字——“對不起,謝謝。”
我希望這姑娘已經理解了我說的話。
雖然她觊觎我的寶貝,我肯定是不舒服的,更不可能喜歡見到她。但我也不得不承認,晏笑婷的感情是應該得到尊重的。
很快我就找人幫忙推薦新的助理候選人。打電話的時候薛仲就在旁邊,他專注地聽我和對方溝通需求,然後眉頭略微皺起,低聲提醒我:“告訴他們,要男的。”
“好,”等挂斷電話,我彎起唇角,“怎麼,女助理給你帶來困擾了?”
他笑着推我:“好好說話。”
然後又端正了神色:“我是覺得,如果能夠避免給别人帶來困擾,最好。”
薛仲的新助理在一個月後到位,是個二十四歲的年輕男孩。小夥子很機靈,做事也妥帖周到,薛仲經常帶着他出差。
那天我去送機,看着薛仲進了安檢口,一回身,差點和身後一個姑娘撞上。
“對不起,”我趕緊道歉,擡眼卻看到了晏笑婷。
“蘇總,”她也認出了我,“來送機?”
說這話的時候,晏笑婷的目光不自覺地往安檢口裡看過去。
我隻當沒注意到,點頭笑了笑:“出差?”
“派駐,”她回答,“一家通訊公司駐南非分公司。”
“哦?去多久?”我随口問。
“大概兩三年吧,”晏笑婷正說着,旁邊插入一道男聲,“婷婷,我們進去吧。”
卻是她的那位前男友。
見到我,他神色一怔,然後有些不自然地解釋:“我去旅遊,順便送她過去。她一個女孩子,人生地不熟的……”
等兩人走過後,我回頭看過去。
嘈雜人群中,年輕男人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隔開擁擠,護着晏笑婷往前走。
我的唇角慢慢翹了起來。
如果經曆了可望而不可得的單戀,她能好好捧着自己手裡的這杯溫開水,也算是,不負時光。
也不負我,壓抑着所有本能的憤怒,對她說的那一番話了。(原标題:《HR日記Ⅱ:引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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