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美發護發一直是個火爆的産業，各種增發、護發産品琳琅滿目，戴假發、植發也很普遍。那麼先秦時期的人們有脫發煩惱嗎他們平時又是如何打理頭發的呢？

　　大家好，我是@張瑞水下看世界創作團隊作者——咩咩羊，專門從事先秦楚文化研究。上一期，我們一起領略了楚國小姐姐的美妝小課堂，這一期我們來了解下楚人的美發工具，看看他們日常是如何打理頭發的。

　　《芈月傳》中的楚國公主芈姝梳妝

　　楚國是春秋戰國時期的南方大國，地大物博、人口衆多、資源豐富、生活富足，盛行尚美之風。愛美之心，楚人皆有之。楚人愛美，不僅愛美麗的臉蛋，也愛美麗的頭發。先秦時期的人們非常注重打理頭發，因為頭發不僅是儀表的象征，更是孝道的體現。畢竟“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

　　按照當時的習俗，女子年滿15歲就要挽起頭發，舉行隆重的成年禮，表示到了适婚年齡。如果一直沒有嫁人，最晚20歲也要舉行成年禮了，否則就成為人盡皆知的大齡未婚女青年，走哪兒都被問一句“你咋還沒嫁出去”。催婚煩惱，古今有之。相比之下，男子的成年禮就晚一些，男子年滿20歲就要挽起頭發戴上發冠，表示成年啦。

　　在當時，無論男女，頭發都要梳整齊，無故絕不剃發。亂剃頭發甚至成為一種刑罰。這種刑罰稱為髡[kūn]刑，是先秦五刑之一，主要就是剃光犯人的頭發和胡須。這算是一種人格侮辱式的刑罰，用來懲罰小偷、妓女、出軌女等道德敗壞的人。

　　既然頭發這麼重要，楚人有哪些美發工具呢？我們又要借助考古發掘資料和先秦文獻記載了。當我們走近先秦楚墓，那座全世界著名的，帶着濃厚楚風的，長沙馬王堆漢墓。我們不難發現，這座令人驚歎的古墓中，出土的美發工具異常豐富，簡直令現在的我們都為之驚歎！楚人怎麼會對頭發如此重視呢？探究楚人習俗，為啥要用漢墓出土資料？有疑問的小夥伴可以看上一篇楚文化科普文——楚人的妝容。

　　上期内容：精講古代妝容｜芈月也能化錯妝？曆史上楚國小姐姐是怎麼化妝的？

　　湖南長沙馬王堆漢墓出土的妝奁[lián]（古代婦女梳妝用的鏡匣）

　　下面我就為大家介紹楚國托尼老師百寶箱裡的三大類美容美發工具：

　　第一大類：頭發梳理工具——梳 、篦、栉

　　首先是梳理頭發的工具梳、篦[bì]、栉[zhì]。單看這幾個字，頓時覺得有點頭疼。既然梳、篦、栉都是梳理頭發用的，那有什麼不同呢？楚人梳個頭發怎麼這麼麻煩！

　　長沙楚墓出土的木梳

　　我們翻遍《說文》［1］、《釋名》［2］、《事物紀原》［3］等解釋文字及事物起源的古代文獻，不難發現梳、篦、栉區别還是挺大的。想了解具體區分細節的小夥伴，可以讀完本文在最後尾注裡找到彩蛋，我們先緊着關鍵的往下講。

　　梳、篦、栉雖然都是梳理頭發的工具，但齒的疏密不一樣。“栉”，是梳、篦等理發用具的統稱，無論其齒的粗細疏密。“梳”，齒疏，齒數少，主要用于梳理頭發。方便于把頭發梳成各種造型。

　　湖北省襄陽市九連墩二号墓出土的骨梳

　　“篦”，又作“比”、“笓”或“枇”，齒密，齒數多，主要用于去掉發垢。篦在當時是非常實用的，畢竟古代沒有咱們現在那麼發達，我們有功能齊全的洗發水和護發精油，家家戶戶都至少有個淋浴，可以非常方便地洗個熱水澡。啊，當然了，烏克蘭和歐洲的小夥伴們，今年冬天能不能開心地洗熱水澡，咱可以另說啦，哈哈。回到正題，楚人沒事用篦順順頭發，不僅可以去掉發垢，還可以清除頭虱，這樣可以令人神清氣爽，自信心滿滿。換做咱們現代人，頭發裡面抓出來虱子，簡直不敢直視這種畫面。

　　甄嬛篦頭發

　　幸運的是，我們有強大的考古隊呀，如今的考古發現印證了很多曆史文獻的記載。比如長沙楚墓出土的34件木梳，齒數就比較少，從15到25不等。相比之下，出土的22件篦，齒數就多多了，大概在25至90之間。這是實實在在的考古出土文物證據。

　　長沙楚墓出土的木篦

　　梳、篦，除了梳理頭發和去除發垢的功能外，你們猜猜楚人還能拿着兩件小物件怎麼玩兒？哈哈，猜對了嗎？他們把梳、蓖插于發髻間，一來可以幫助約束頭發，二來他們把這兩件小物件當作頭型裝飾品。在頭發上裝飾物品，我們說是咱中國古人發明的，不為過吧。比較常見的就有唐代貴婦頭插梳子的造型，這些造型可以追溯到先秦了。後來，近現代的英國人，可能受到了咱們的啟發，把頭發上裝飾物品的手藝發揮到極緻了。

　　《長安十二時辰》劇照

　　英國中古時代美女的洛可可發型

　　近代英美婦女的海盜造型發飾

　　楚地出土的梳、篦造型簡約，主要有半圓形梳背、豎長馬蹄形梳背和長方形梳背三種，這三種都是與細密梳齒結合形成的，又分為厚背和薄背兩種。梳、篦的紋飾也很豐富，有雲氣紋、羽人、鳥獸等。材質主要有木制、角制、竹制和玉制。

　　湖南長沙馬王堆漢墓出土的梳妝工具

　　梳、篦，使用時間久了，難免會夾有發垢。用來清理梳、篦裡的污垢的工具由此出現，這種工具稱為茀[fú]。長沙馬王堆一号漢墓［4］出土茀三件。據推測，三件茀應與梳、篦配套使用，用于清除齒間的污垢。

　　長沙馬王堆一号漢墓出土茀

　　楚國的小女子打理頭發都已經如此精緻了，看到這，你是不是有點自歎不如了呢？那麼楚國的男子要不要打理頭型呢？會有男士美發專用工具嗎？我們接着往下看。

　　對于男子而言，需要梳理的除了頭發，還有胡須。得，看來楚國時期，男士們的出門前準備工作更多，估計那時候都是老婆在門外喊，趕緊的吧，别磨磨唧唧的啦，上班要遲到啦。

　　楚國男子打理發型和胡須那也是很講究的，他們有胡須修理專用工具——刮刀和鑷子，相當于今天的剃須刀。《釋名·釋首飾》引《通俗文》時提到：“披剪發須謂之鑷[niè]。”［1］而墓主人為男性的長沙馬王堆一号、三号漢墓的随葬梳妝工具裡就有鑷子。［4］用鑷子拔胡須，想想就有點兒疼，楚國男人們為了美也是夠拼的……

　　湖南長沙馬王堆一号漢墓出土的角鑷

　　第二大類：固定發型的工具——笄[jī]、簪[zān]

　　頭發梳理好了，就要開始打理發型了。楚人的發型可不像我們現在這樣，随便一梳即可，他們要挽成各種發髻[jì]。發髻就是古人在頭頂或腦後盤成的各種形狀的發結。有身份的男子在挽好發髻後，甚至要戴個冠帽。用來固定發髻或弁冕[biàn miǎn]的條狀物就稱為笄。

　　笄起初為圓錐形，後逐漸演變為針形，分為兩種，安發之笄為男女通用，固冕之笄唯男子獨用。笄的曆史非常悠久，可以追溯到石器時代，最初為獸制、蚌制、竹制，後漸代之以玉、金銀、珠寶及象牙等。

　　長沙馬王堆一号漢墓出土的角笄

　　楚國女子用笄固定發髻，成年時稱為“及笄”，就是在發髻之上簪笄，表示到了結婚年齡了。具體操作就是由一個婦人給及齡女子梳上一個發髻，插上一支笄，禮成之後再取下。

　　少女及笄禮

　　笄對男子而言，其用途除了固定發髻外，也用來固定冠帽。先秦的帽子大者可以蓋住頭部，小冠隻能束住發髻，所以戴冠必須用雙笄從左右兩側插進發髻加以固定。固定冠帽的笄稱為“衡笄”。

　　《芈月傳》中頭戴冠帽的黃歇

　　長沙馬王堆一号漢墓轪[dài]侯夫人辛追的發髻中有三個梳形笄，這三個笄插在轪侯夫人嫁接于真發末端、梳成盤髻式樣的假發上。

　　長沙馬王堆一号漢墓竹笄

　　還有一種固定發髻的工具被稱為簪。簪是一種插在發間的針形飾物，也是我們熟知的古典頭飾。古裝劇中的美女們頭戴各種精美發簪。其實，簪并非女子獨用，而是男女通用。楚國男女蓄發，必用簪來固定發髻，後來逐漸演變為婦女插髻的首飾。簪最初以石磨制而成，後亦用竹、玉、象牙、金銀等。

　　發簪

　　關于簪的文獻記載很多。比如《史記·春申君列傳》［5］就記載了一次由簪引發的炫富事件。說的是趙國平原君派使者去楚國拜訪春申君。使者為了顯擺趙國的富有，特意戴上了玳瑁簪子，亮出了用珠玉裝飾的劍鞘，一路嘚瑟。結果到春申君家的宴席上一看，楚國這邊連門客腳上的鞋子都嵌着大寶珠，頓時郁悶了。這一輪炫富PK，平原君完敗。

　　江陵雨台山楚墓出土的骨簪

　　第三大類：增發工具——假發

　　頭發很容易就能用笄、簪等工具固定好。但是，楚人也會有脫發、掉發、頭發稀疏等自然現象。那頭發少了可怎麼辦？如果少量的頭發隻能挽一個小發髻，豈不是很醜？

　　楚人也想到了這個問題，畢竟他們以頭發濃密為美。大概是因為頭發濃密者，一般氣血旺盛，氣血旺盛之人往往具有旺盛的生命力。在當時，一頭濃密的秀發可是美女的重要标志。額……好像如今也是很重要的呀！

　　據《詩經·鄘[yōng]風·君子偕老》［6］記載，衛夫人宣姜就黑發濃密如雲，她因此也不屑于用假發裝飾。一頭秀發讓衛夫人成為聞名天下的美人，也讓她的人生充滿了離奇色彩。可憐大美女宣姜，先是被準公公搶占，又被迫嫁給了繼子，這都是一頭秀發惹的禍。這一段有點讓大家驚掉下巴了，當年他們家族裡的人到底應該怎麼稱呼她呢？是叫婆婆好，還是叫孫媳婦兒好呢？這道題，留給大家了，我是徹底蒙圈了。

　　電視劇《東周列國·春秋篇》的宣姜

　　可現實中，并非人人都能像宣姜一樣擁有一頭烏黑靓麗的秀發。特别是年齡大了後，頭發就更少了。看來掉發，乃至謝頂，是古今中外共同的煩惱。為了解決掉發的煩惱，避免中年謝頂危機，貴族們就會在真發中摻接假發，插入數枝笄、簪将它固定。

　　根據《左傳·哀公十七年》［7］記載，衛莊公在城上看見大臣己氏的妻子經過，頭發烏黑濃密，就動了心。他不是為美人動心，而是為秀發動心，馬上差人将其抓住，強行剪了她的頭發，給自己的妻子呂姜做了一頂假發。明搶啊！呂姜開心了，己氏卻懷恨在心，後來找機會取了衛莊公性命。真是一樁由假發引發的血案呀。看來不能亂薅的不僅有羊毛，還有頭發。可見先秦貴族戴假發是很普遍的。

　　楚墓的考古發現再次印證了文獻記載。湖北江陵馬山一号楚墓［8］、湖南長沙馬王堆辛追墓［4］、長沙楚墓［9］、包山二号墓［10］、馬王堆三号墓［11］等墓葬都出土了很多假發，有女子用的，也有男子用的。看來楚國人不分男女，都需要托尼老師給自己做頭發造型的時候，加入假發以充門面。

　　馬王堆一号漢墓墓主人盤髻假發

　　大家好，我是創作團隊先秦楚文化學者——咩咩羊，我們這一期美發工具就講到這裡了，是不是覺得還沒講完？也許你想問楚人都有哪些發型呢？當今古裝劇造型符合曆史上真實的楚人發型嗎？那就期待下一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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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期内容：

　　精講古裝服化道｜《大明風華》皇帝戴錯的帽子，劇組應該如何改？

　　精講古代妝容｜芈月也能化錯妝？曆史上楚國小姐姐是怎麼化妝的？

　　參考文獻：

　　［1］（漢）許慎撰，（清）段玉裁注：《說文解字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第283頁。《說文·卷六·木部》:“栉，梳、比之總名也”。段玉裁注：“疏者為梳，密者為比。”

　　［2］（東漢）劉熙撰，(清)畢沅疏證，王先謙補：《釋名疏證補》，中華書局，2008年，第159頁。《釋名·釋首飾》曰：“梳，言其齒疏也，數言比。比于梳，其齒差數也。比，言細相比也”。

　　［3］（明）高承：《事物紀原》卷六，正統九年建安陳氏刊本，第4頁。《事物紀原·冠冕首飾·梳》：“二儀實錄曰：‘赫胥氏造梳，以木為之，二十四齒，取疏通之義。’”

　　［4］湖南省博物館、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長沙馬王堆一号漢墓》，文物出版社。

　　［5］（西漢）司馬遷：《史記》，中華書局，2012年，第2395頁。

　　［6］陳子展：《詩經直解》，複旦大學出版社，1983年，第142頁。

　　［7］楊伯峻編著：《春秋左傳注》，中華書局，2009年，第1707頁。

　　［8］王從禮:《從考古資料看楚國服飾》,《文博》，1992年，第2期。

　　［9］ 湖南省博物館等：《長沙楚墓》，文物出版社，2000年，第435頁。

　　［10］ 湖北省荊沙鐵路考古隊：《包山楚墓》，文物出版社，1991年，第150頁。

　　［11］ 湖南省博物館、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長沙馬王堆二、三号漢墓》，文物出版社，2004年，第14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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