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過生日一回，賈母想了個湊份子的主意，要衆人湊錢給鳳姐過生，這是效仿小門小戶的人家，于是乎，從賈母到邢王二夫人，從寶黛钗到各房裡的大丫鬟，都要出錢。

這件事，看起來很雅，其實不過就是富人眼中的尋樂罷了，賈母等貴婦自然不差錢，但讓鴛鴦、平兒、襲人等丫鬟也跟着掏錢，就有些不厚道了。

但不管怎麼說，這些丫鬟的體面在那裡擺着，即便自己沒錢，但因為跟對了主子，平時的生活和待遇自然都不差，可鳳姐這樣還不知足，要趙姨娘和周姨娘也出錢。

這時候，善良的尤氏就笑罵鳳姐是不知足的小蹄子，又說趙周兩位姨娘是兩個苦瓠子。可鳳姐就不覺得他們苦，還說她們有錢也是白填送别人。

雖然在鳳姐的堅持下，趙周兩姨娘最終還是每人出了二兩銀子，但到底還是被負責這件事的尤氏給如數退還了回去。她理解她們的不易。

尤氏為什麼覺得趙周兩位姨娘是兩個苦瓠子呢？

貴族中的姨娘，什麼身份，什麼地位，讀過紅樓夢我們都知道，府裡的所有好事，永遠都輪不到她們。

對尤氏來說，她自己就是賈珍的續弦，雖說不是妾，但也因出身微寒，且并非原配，對丈夫賈珍從來未敢深勸，這也是她唯一被批者脂硯齋所指摘的地方。

脂硯齋曾說，尤氏德才勝鳳姐十倍，但唯一的缺點，就是不能谏夫治家。可話又說回來，以她的身份，去勸賈珍這樣一味隻知道享樂的無恥之徒，也得管用啊。

與其自己自找沒趣，不如大家彼此相安無事，各管各的事。至于趙姨娘、周姨娘，出身微寒的尤氏，自然是理解她們的難處的。

她不像王熙鳳，出身金陵王家，是高貴的千金小姐，從來沒吃過生活的苦，沒體會過缺錢的滋味。

尤氏雖然是東府大奶奶，卻是個本性善良之人，她從未苛責過任何人，即便是被榮府的老婆子怠慢了，她也沒有去記恨怪罪，處罰出氣就更談不上。

尤氏善良的本性，在她負責籌辦王熙鳳生日一回體現的淋漓盡緻，除了賈母等貴婦和公子小姐們的份子，尤氏退還了丫鬟們和兩個姨娘的份子。

因為她知道，真正的主子們，都是不差錢的，别說二十兩，就是二百兩也沒啥，可對底層的丫鬟和姨娘們來說，二兩銀子可是她們一個月生活的全部來源。所以，尤氏說她們是可憐見的，哪裡有這些閑錢？

而且，不過就是籌辦一個家庭生日會，一家子擺幾桌酒席，請一班小戲而已，在尤氏的盤算中，根本花不了那麼多錢，即便是退了兩位姨娘和幾個丫鬟的份子，預算也是綽綽有餘的。

趙周兩位姨娘都是賈政的小妾，雖然丈夫是榮國府的二老爺，但這兩位姨娘的生活現狀，也的确不富裕，甚至有些困窘。

趙姨娘雖然有探春和賈環這對兒女，在賈府有些體面，但她的日常，一樣是好的東西也到不了她屋裡，甚至連一點像樣的布料都沒有，不過都是些零碎布頭。

這也是她一直不安分的原因之一，物不平則鳴啊，她為賈府生兒育女，到頭來卻過着這樣的日子，擱誰誰都不難受啊。

當然，趙姨娘的确有些愚蠢，倒三不着兩，到處瞎折騰，唯恐天下不亂，可除了丈夫，這個府裡，到底也沒誰真的拿正眼看過她啊。

好事輪不到她，但壞事一定能找上門，要她出錢出力的事兒也一定有人記得她，面對鳳姐之威，她也是敢怒不敢言，也隻能乖乖交錢湊份子。

可這份子湊了，真到了鳳姐生日時，有她趙姨娘的位子嗎？她能跟賈母等人一起給鳳姐敬酒聽戲嗎？

周姨娘就更不用說了，無兒無女的她，活成了紅樓夢裡的影子，甚至連影子都不如，沒人會記得她，也隻是在被拿來與趙姨娘比較的時候，會被探春提起。

她不會像趙姨娘那樣惹是生非，自然也沒人閑着無聊去找她的不是。她被丈夫遺忘了，被主母們遺忘了，甚至被府裡的下人們遺忘了。因為記得她，并不會給自己帶來什麼好處。

賈府的那些下人，個個都是一顆富貴心，兩隻體面眼，像周姨娘這樣人生沒有了任何指望的姨娘，跟着她也不會任何希望啊，她就像個活死人一般，就連做群演的資格都沒有。

沒有兒女依靠，被衆人遺忘的周姨娘，在繁花似錦，熱鬧非凡的賈府中，過着什麼樣的日子，可想而知，就這樣，鳳姐還想着雁過拔毛，她的心得有多狠啊。

賈府的這些貴婦，大約隻有出身寒微的尤氏，能看到姨娘們的疾苦和不幸，知道她們的不易和艱難，畢竟，那二兩銀子對鳳姐來說九牛一毛，對她們來說，就是一筆不小的收入啊。

她們不是苦瓠子，又是什麼呢？

作者：夕四少，本文為少讀紅樓原創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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