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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黑是真的嗎

圖文 更新时间:2024-07-08 20:32:16

一個尋常的工作日,晚上7:30,三裡屯一家美黑沙龍門口的等候區已經排起了隊,一些打扮時尚的年輕人,正等着變黑,盡管其中一些人已經比旁人黑得多了。排隊的人群裡,女性占到一半甚至更多。

此時,超模何穗正在登上熱搜,原因是天生“冷白皮”而被稱為“何仙姑”的她,突然做了美黑。在她7月12日發布社交網站的照片中,展示了與以往截然不同的古銅色皮膚,她說:“這算美黑成功吧!從此是辣妹啊!”

她的配文道出了皮膚顔色中隐藏的精神暗示——白皙皮膚與端莊、娴靜的傳統女性美相關聯,但是辣妹的反面。

于是,當黝黑皮膚與度假、戶外、中産等關鍵詞産生交融的同時,在選擇變黑的女孩那裡,它有着更為豐富的意涵——“一白遮百醜”這種源自他者凝視的審美标準縱橫多年,甚至操縱女孩們選衣服選口紅色号的重要标準為“顯不顯白”之後,一身小麥甚至古銅色的皮膚悄然興起,正在成為越來越多女孩反抗“标準美”規訓以及闡釋自我最為有力的發言。

“橄榄皮女孩絕不認輸”

大野麗莎(藝名)擁有一身焦糖色皮膚,以她們美黑界的尺度來說,“度數”介于小麥色和古銅色之間。這個膚色非常百搭,例如幾乎令所有女生談之色變的“死亡芭比粉”,她也能穿得很好看。不久前,大野麗莎剛剛分享了四套“黑皮芭比”穿搭款式。在小紅書上,她有十幾萬粉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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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野麗莎。圖/受訪者提供

就在幾年前,大野麗莎還是個白皮膚的姑娘。盡管天生白皙,但由于一直喜歡戶外活動,保持皮膚不變黑對大野麗莎來說是件麻煩的事,出門就要打傘、塗厚厚的防曬霜,用各種美白面膜、身體乳把自己塗得雪亮雪亮,還吃過美白膠囊。學舞蹈專業,畢業後又成為職業模特的她,下意識地去遵從大衆審美口味,盡管她一直對黑皮膚有好感。

改變發生在兩年前,2020年突發的疫情把所有人封在了家裡。有一天,大野麗莎在社交平台上看到一個曬黑的女孩分享日志,已經在家裡憋到有些抑郁的她受到啟發,卷起毯子上了天台,春天的深圳太陽很溫暖,連續幾天曬下來,不但讓她獲得了更舒暢的心情,還有一身蜜糖般的膚色。大野麗莎意外地發現,比起那個拼命保持白皙的女孩,這似乎才是真正的自己,“我本來就是一個喜歡在草地上打滾、瘋跑的人,黝黑的膚色才是我本來應該有的樣子。”

據北京沐日堂古銅日曬中心主理人劉永安觀察,疫情發生後人們對戶外和陽光的渴求,是近兩年黑色皮膚大受歡迎的直接原因,也因如此,他的美黑沙龍自2020年開始客戶量暴增,今年2月,他在國貿開了分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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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沐日堂古銅日曬中心”的日曬機和美黑用品。圖/受訪者提供

“沐日堂”在三裡屯的總店已經開了13年,是中國最早涉足美黑領域的沙龍之一。劉永安對《中國新聞周刊》回憶,2009年4月剛開店時,北京僅有一二家美黑沙龍,大家服務的對象主要是使館區和國貿附近工作的外國人。有時候也有中國人來,要麼是演員,由于角色需要短時間内調整膚色,要麼是模特,因為要參加某些對膚色有要求的主題“秀”,幾乎沒有其他行業的普通人,且以男性為主體。

演藝明星一貫為潮流風向标,最早以黝黑皮膚帶起話題的内地藝人,是2006年為演繹《神雕俠侶》中的楊過而将皮膚曬黑的黃曉明,如果将範圍擴大至港台地區,還有在2000年左右為擺脫“小白臉”形象而“黑化”的古天樂。但他們均為男性藝人,黝黑皮膚與硬朗的男性形象天然契合。女性藝人以高調的黑皮膚為特色,要一直等到2012年——亮相《中國好聲音》的吉克隽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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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克隽逸。圖/IC

在劉永安的印象裡,大衆尤其女性開始接受黑為美,與2015年前後興起的健身熱密切相關。那時,馬拉松正在成為全民最熱的運動之一,2015年keep橫空出世,迅速過億的用戶量将這個“健身課程集中地”和碎片化健身的概念深入普羅大衆的日常生活。艾瑞咨詢公布的“2018年中國運動健身用戶畫像”報告數據顯示,在健身的人群中,性别比例基本持平,女性略高,占比50.3%。

由于偏黑膚色更易顯示肌肉線條,大大小小的健身比賽,都要求選手用美黑油将自己塗黑,那些“跑馬”愛好者,更是把由陽光,汗水和發燙路面帶來的黝黑皮膚,視為奔跑的勳章。有關膚色的審美就在生活方式改變的同時,潛移默化地發生扭轉。

從五六年前開始,劉永安的店裡迎來第一次用戶激增,中國人大幅度增加,女性大量增加,以往冬季是明顯的淡季,“人拉都拉不來”,但随着健身熱不斷升溫,作為淡季的冬季,“人數也明顯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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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沐日堂古銅日曬中心”的日曬機和美黑用品。圖/受訪者提供

公共輿論場内,一場“審美革命”正悄然而至。2018年,《創造101》選手王菊不符合傳統女團标準的外貌引起熱議,其中兩項對“标準美”最明顯的挑戰,就是微胖身材和黝黑皮膚。盡管她并未“成團”,但衆多路人被她那句“你們手裡握着重新定義中國第一女團的權利”所打動,這是近年來第一次在公共意義上對于傳統審美的反叛。

2019年7月,因為對個人審美的堅持,王菊被美妝品牌Fenty Beauty創始人蕾哈娜親自選中,成為中國區代言人。此時,“橄榄皮/冷黃皮互助小組”“蜜桃暖粉皮穿搭美妝組”等一批小衆小組在豆瓣相繼成立,這些皮膚不白的女孩開始接納自己,重新确立美的定義。她們說:“橄榄皮女孩絕不認輸。”

變白的焦慮

在中國乃至整個東亞,白是一種焦慮。被稱為“美容大王”的大S曾在綜藝節目中多次提到,上學時因為被好友說是“黑皮底”而産生的自卑和憤怒,出道後最令她稱道的事,就是自己像神農嘗百草一般試遍了各種美白産品後,終于成功地先白成“衛生紙”,進而又白成“日光燈”,“美容大王”這個稱号很大程度來自于此。

對白皙皮膚的追求,曾經是全世界共同的審美。1875年,莫奈還特意創作了名畫《打陽傘的女人》。工業革命以前,整個歐洲以白為美。那時,全球經濟都要依賴農業生産,被太陽曬成深色皮膚的人,意味着是在露天環境中工作的勞動階層,唯有貴族能夠幸免于田間勞作的辛苦,膚白自然成了身份标簽。《格林童話》中的《白雪公主》發表時,整個歐洲都沉浸在對于女性雪白皮膚的崇拜裡。文藝複興時期,追求美白的歐洲貴族女性甚至将水銀直接用于皮膚上,結果緻使很多貴族慢性中毒,患上腎病、皮膚潰爛等頑疾。

同時,随着殖民主義的盛行,膚色更加變成階層的佐證。1983年,美國作家、社會活動家愛麗斯·沃克最早提出了“膚色主義”一詞,在她的作品集《尋找我們母親的花園》(In Search of Our Mother’s Gardens)中,她将其描述為“完全基于膚色而對同族人的偏見或優惠待遇”,指的是對白膚色的偏好以及對深膚色的歧視,這種歧視從16世紀已經開始,建立在膚色基礎上的等級體系深刻體現在社會文化習俗和社會結構中。

西方的膚色審美在20世紀發生改變。1903年,丹麥醫學家尼爾斯·呂貝裡·芬森發現日光能夠治療尋常狼瘡,獲得了諾貝爾獎。之後,醫學界又發現日光照射能治療佝偻病,陽光的好處被人們發現了,自此一發不可收拾。

正是這個背景,醞釀出了改變西方審美的标志性事件——1923年,奢侈品牌香奈兒的創始人可可·香奈兒某天乘遊艇度假歸來,被拍到曬出一身古銅色皮膚。這是現代美黑流行的起源。那時,伴随工業革命,越來越多人的工作場所從室外走進室内,去室外休閑度假成為了有錢有閑上流社會的标志。美黑,就如它的名字“sun tanning”一樣,代表了一種日曬文化,和度假直接聯系到了一起。英語語境中,曬黑的顔色叫tan,而沒曬黑的、本來的顔色叫“pale”,所謂“蒼白的”。

在東方,由于文明曆史更加悠久,美白文化要根深蒂固得多。晉朝時期的崔豹在《古今注》中寫道 :“三代(夏商周時期)以鉛為粉。”從先秦至五代,歌詠女性膚白的詩句比比皆是:“膚如凝脂”“雪膚花貌參差是”“倚風凝睇雪肌膚”……

美國哈佛大學賽克勒博物館日本藝術策展人北川安認為,亞洲對白皮膚的向往源遠流長,現代的審美觀,可能受到亞洲過往的文化與觀念所影響。而長期以農耕為主要生産方式的亞洲,白皮膚反映的也是一種社會階層。

長久的美白文化演變到今天,造就了亞洲巨大的美白消費市場。根據世界衛生組織的一項調查,在中國、馬來西亞、菲律賓和韓國等國,近40%的女性表示她們經常使用美白産品。中研普華産業研究院的一項報告顯示,截至2021年中國是全球美白産品使用量最多的國家,美白産品市場規模達到3616億元。

無所不在的廣告,強化了“白”的重要性。大野麗莎記得,在自己的童年和少女時代,電視中充滿了“白得晶瑩剔透”“我就是能白回來”這樣的廣告詞,在還沒找到自己真正審美的年紀,自然跟從這樣的明示和暗示,她初涉模特行業時,也幾乎沒有看到過黑皮膚的女孩。

2020年6月,聯合利華宣布,将删除旗下亮膚品牌“Fair&Lovely”中的“Fair”一詞,因為企業“緻力于推崇所有膚色”。緊接着,法國化妝品巨頭歐萊雅集團宣布旗下産品将停用“美白”“亮白”等宣傳用語,強生公司幹脆決定停止銷售皮膚美白産品。

在這之前,來自得州大學的印度裔學生Pax Jones曾在網絡上發起了“不白晢也可愛”運動(unfair and lovely),獲得了大批亞裔女性的支持,她們在社交媒體上發布自己偏深膚色的照片,以質疑社會審美上的膚色主義,抗衡盛行東亞、東南亞多年的美白執念。

一個女孩曬那麼黑幹嗎

和大野麗莎一樣,羅妮也是在2020年獲得了“膚色自由”。同樣因為疫情,長時間居家讓她愛上了騎行,這使得從小就是“小黑妞”的羅妮徹底放棄了抵抗,因為怎麼防曬都沒用了。“躺平任黑”讓她收獲了一些意想不到的自由和自信。例如,以往不敢嘗試的綠色、橘色等顯黑的衣服,現在隻要喜歡就“一頓穿”,因為已經接受了“黑”這件事。“仿佛在精神上給自己松了綁。”羅妮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在北京沐日堂古銅日曬中心主理人劉永安眼中,因為防疫而興起的露營、徒步、騎行、飛盤等戶外休閑方式,為黑皮膚的流行起到相當大推動作用,當人們在内心裡更加向往戶外,對于外表的審美,自然發生改變。劉永安的店迎來了繼2015年健身潮之後的第二次客流暴增,他觀察到,在他開新店的同時,三裡屯、國貿等地也湧現出很多新的美黑沙龍。

在大衆點評以“美黑”為關鍵詞進行搜索後,上海、北京、廣州和深圳的美黑商戶數量為490、345、224和227。二線城市之間的數量差距較大,例如成都、杭州分别有257家、117家,而武漢和濟南,隻有3家、1家。放眼全國,美黑仍然屬于偏小衆的審美,僅在一線城市和時尚街拍發達的城市有較高需求。

與自然光曬黑相比,室内美黑機效率更高,15分鐘以内就能完成陽光下1~1.5個小時的曬黑效果。劉永安介紹,美黑機中的光線以UVA(長波紫外線)為主,隻含少量UVB(中波紫外線),大約占日光中UVB的4%,對皮膚傷害更小,機器也曬得更均勻,不少在室外運動中已經曬黑的人,會到室内美黑沙龍來,把顔色曬勻。

在劉永安的店裡,這兩年新增的客源有相當一部分是女性,如果說在五六年前客人的男女比例還是7:3,現在已經達到5:5,且女性客戶的到店次數高于男性。如果給店内的顧客“畫像”,劉永安說,“用美黑機曬黑是一項典型的非必要支出”,因此客人多為有錢有閑的中産以上階層,或者是消費觀念超前的年輕人。

新增的女性客源中,相當一部分是受到如今多元化審美的影響,她們對劉永安說:“我感覺某某的黑皮膚挺好看,我也想試試。”或者說,“美白的太久了,想試着改變一下自己。”

既然為小衆審美,這樣的改變就難免引來非議。大野麗莎變黑後,父母倒是理解,但當她休假回老家,有些親戚看不慣,對她說:“一個女孩子家,弄這麼黑幹嗎?”有時走在路上,會被人指指點點,最讓她難以理解的,是總有人在她的主頁裡用惡毒的言語進行人身攻擊。

何穗那條美黑博文下的評論,也可以看出網友們對“黑”的态度。點贊最多的前五條熱評,兩條是問她令人羨慕的“冷白皮”“為啥要美黑?”,兩條替她解釋“絕對是拍片全身塗粉底了”——言外之意沒有真的變黑,隻有第五條對“黑皮辣妹”表示支持。

“黑不黑是自己的事,又沒有妨礙誰,為什麼反而像錯誤一樣?”大野麗莎感到費解。這大約就是挑戰“标準美”的代價。盡管時不時就會挨罵,但大野麗莎覺得,外表的改變會影響内心,如果說變黑這件事曾讓羅妮感到自由,那麼“黑”帶給大野麗莎的是勇氣,變黑後,随着穿搭、妝容變化,身邊人說她整個氣場都不一樣了。“自從做出變黑這個審美改變,我就覺得自己的内心變堅定了。”大野麗莎對《中國新聞周刊》說,“很多事情會堅持自己的想法,遇到不公平的事,我會勇敢地說出來,至于那些謾罵,我連黑都不怕了,我還怕你罵我?”

讓她感到欣慰的,是另一些黑皮膚女孩的留言,她們因為天生皮膚黑從小感到自卑,看到大野麗莎的“黑皮”穿搭、美妝分享後獲得自信,開始接受自己的黑皮膚。

而無論羅妮還是大野麗莎,都并沒有覺得白皮膚不美,那些天生白得透亮的女生,她們也很喜歡,但隻是覺得,她們這代人應該有一種自覺——那就是“美不是固定的、單一的”,告訴别人也告訴自己,白有白的美,黑有黑的美。

(文中羅妮為化名)

記者:李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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