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故事,出自唐代段成式志怪筆記小說集《酉陽雜俎》,翻譯時稍有改動。文中插圖來源網絡,如有侵權,煩請告知删除。
大唐開成(唐文宗李昂年号,公元836年到840年)年間,在某地有一位老人,姓江,已經六十多歲了,是個漁夫,所以大家都叫他江叟(叟是老人的意思)。
年紀大了,不能繼續打魚,江叟這些年又存了不少錢,于是他開始四處遊曆。
江叟崇尚道家,總想着能成仙或者學點法術本領,為此他看了很多道家的書,四處尋訪神仙,但是一直沒有找到。除了這些愛好,江叟還喜歡吹笛子,他經常在蒲州永樂縣靈仙閣出沒,也不知道做什麼事。
這一天,江叟又喝了很多酒,到了阌鄉(阌,音同聞,舊地名,在今河南西部),來到盤豆館東邊官道的一棵大槐樹下,他醉了,眼皮直打架,就睡在了樹下。
到了半夜,江叟醒了,他正在尋思自己在哪呢,忽然聽到一陣動靜,看樣子是個巨大的家夥,因為腳步聲很重。江叟看了看,發現不遠處有一人,十分魁梧壯大,足有五六丈高,看起來像一座小山。
巨人來到大槐樹旁邊,側着身子坐下,地面都震動了。
巨人用毛茸茸的手,摸了摸江叟,說:我還以為大樹跟前,睡的人是鋤地的農夫,沒想到是酒壇子邊的畢卓啊。(注,畢卓是東晉官員,愛好喝酒,常因為喝酒誤事,甚至去偷酒喝)這人喝醉了,我就放心了。
于是,巨人又敲了敲大槐樹幾下,說:趕緊向荊館二郎告知,讓他來看看大哥。
大槐樹居然開口說話了:煩勞大哥來訪了。然後一陣動靜,似乎是大槐樹上有人下來,跟巨人說話呢。
過了片刻,觥籌交錯,都是喝酒的聲音。
荊山槐樹說:大哥,你是兩京官道上的槐樹之王,什麼時候你才會抛下這個位子啊?大槐樹說:再過三甲子,也就是一百八十年的時間,我就不做槐樹之王了。
荊山槐樹又說:大哥,你不知道老之将至嗎?為何還要如此眷顧這個位置呢?難道非要等到時候火來燒了你,或者内部中空,樹幹一節節斷掉,才能退出嗎?那也太貪得無厭了吧?現在,你正好被雷霆劈了,我看幹脆就這時候連根拔起,還能做個大材料,要麼就做棟梁,要麼就成雕塑,這樣還能留下身體和好名聲。否則,某天可能就會腐朽,然後被拉走當柴燒了,那時候你後悔也來不及了。
大槐樹很不高興,說:老鼠、麻雀還知道偷偷活着,多活幾年呢,我怎麼能這麼做呢?連根拔起,我就活不成了啊!
荊山槐樹也生氣了,說:你這老哥,真是不足與高人共語,告辭了!說完後,荊山槐樹就走了。
江叟戰戰兢兢聽完後,明白了大概。
大槐樹成精了,他是兩京(唐代以京都長安和東都洛陽為兩京)官道上的槐樹之王,他口中說的荊館二郎,就是荊山槐樹,也就是摸了他的巨人。荊山槐樹勸大槐樹及時退出,但是大槐樹不肯。
天亮以後,江叟到了阌鄉的荊山中,看到一株槐樹,高可參天,十分粗壯,獨木成林,需要十幾個人手拉手才能抱過來。如此古樹,恐怕起碼在一千歲以上了,難怪能成精。
到了晚上,江叟用酒肉祭奠了荊山槐樹,說:我昨夜聽到槐神您和盤豆官道的大槐王說話,我當時喝了酒,睡在樹下,聽到了你們的對話。希望槐神您不要怪罪小人,小人也是無意中聽到的。
然後,江叟把荊山槐樹和大槐王說的話,都一一重複了。最後他又說:槐神啊槐神,求求您顯靈,和我說說話吧。
荊山槐樹聽到後,果然開口了:多謝你來祭拜我,謝謝你的好意。我當時和大哥說話,還以為你爛醉如泥,不省人事呢,沒想到你那時候醒着呢。你有什麼訴求,可以告訴我,能幫你的話,我就幫你。
江叟一聽,趕緊磕頭,說:我一生愛道,隻是沒有遇到大師。槐神你有靈,希望你教教我,讓我找到大師或者老神仙,我學點本事,一定會多祭拜你。
荊山槐樹說:你繼續往荊山裡面走,找到鮑仙師,或是水上,或是陸地,或是水陸之間,見到他後,他會教你本領,你一這輩子就不愁了。隻是,千萬不要說是我告訴你的。當年我曾告訴過老狐狸,結果差點連累到我。切記,切記!
江叟又磕了頭,說了感謝的話。
第二天早上,江叟繼續往荊山裡走,找了很多地方,果然找到了一位仙師。他趴在地上,給仙師磕頭,說是拜師。
鮑仙師問:你怎麼知道我?如何知道我在這裡?又為何要拜我為師呢?江叟心中記得槐神的話,本想隐瞞,但又怕鮑仙師未蔔先知,怪罪自己撒謊,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實話:是荊山槐神告訴我的。
鮑仙師聽了後,說:這小鬼在我面前算什麼神?我不能把它連根砍斷,就毀它一些樹枝,作為懲罰!說着,一道符飛出去了。
江叟趕緊求情,希望老神仙不要懲罰槐神。鮑仙師說:我如果不懲罰他,以後還會不斷有人來打擾我。
頓了一頓,鮑仙師問江叟:你有什麼事,不妨展現一下,或者說出來。江叟說自己愛道,會吹笛子。鮑仙師就讓他吹一下笛子,聽聽效果。
江叟酷愛吹笛,這方面下了不少功夫,他吹奏一曲,果然氣勢不凡,五音激蕩,連山中的小動物似乎都停下來了。
鮑仙師說:你這本事,也算是爐火純青了,隻是你所吹的笛子,乃是枯竹做成,我想再送你一個玉制笛子,是荊山玉所做。
江叟就說,自己不想要笛子,隻想要靈丹妙藥,吃下去可以長生最好。
鮑仙師說:你每天吹一個時辰,隻要三年,就能召喚洞中的飛龍。飛龍出來後,會把明月之珠銜着送給你。你得了明月之珠後,用酒煎煮三天,那時候飛龍就會頭疼,因為這龍和珠子能互相感應。這樣的話,小龍會用化水丹來贖回珠子,得了化水丹後,你就吃下,這樣你就能成為水仙,起碼可以活一萬歲。這樣,你就不需要我的靈丹妙藥了!
說完後,鮑仙師取出玉笛,送給了江叟。
江叟看了玉笛,問道:這玉笛看起來和我的竹笛也差不多啊,兩者有什麼差距呢?
鮑仙師就說:你的竹笛,使用竹子做成,竹子是青色,與龍的顔色一樣,也能模仿龍吟聲,所以龍聽了之後就覺得很平常。但是,玉笛使用玉制成,跟龍相克,龍聽到後機會來看個明白,這樣就等于你召喚了青龍。義出于玄,就是這麼個道理。
江叟接過玉笛,又叩謝了鮑仙師,然後下山去了。
三年後,江叟已經完全能駕馭玉笛了,吹出來的歌曲相當優美,簡直就是勝過天籁。
後來,江叟去了嶽陽,刺史李虞招待了他。當時幹旱許久,江叟于是在聖善寺的藏經樓裡吹了玉笛,果然洞庭湖裡的龍飛了出來,為當地下了足夠的雨水。
沒多會兒,又有一條老青龍,銜着珠子給了江叟。江叟得到珠子後,依照鮑仙師的話,用酒煮了三天。三天後,有一條龍化為人,捧着化水丹,匍匐施禮,然後送給江叟。江叟接了化水丹,把珠子給了龍。
江叟吃了化水丹後,鶴發變成青絲,滿是皺紋的臉忽然變得如童子一般,而且他似乎成了神仙體質,水火難傷,百毒不侵。
後來,江叟去全國遊曆,幾乎所有的山洞他都看了一遍。很多年後,他住在衡陽,容顔依舊如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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