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

李陵是在什麼情況下投降匈奴的？

司馬遷因為什麼被下于蠶室？

1、且事本末未易明也。仆少負不羁之才，長無鄉曲之譽，主上幸以先人之故，使得奉薄伎，出入周衛之中。

——而且，事情的前因後果一般人是不容易弄明白的。我在少年的時候就沒有卓越不羁的才華，成年以後也沒有得到鄉裡的稱譽，幸虧皇上因為我父親是太史令，使我能夠獲得奉獻微薄才能的機會，出入宮禁之中。

2、仆以為戴盆何以望天，故絕賓客之知，忘室家之業，日夜思竭其不肖之材力，務壹心營職，以求親媚于主上。

——我認為頭上頂着盆子就不能望天，所以斷絕了賓客的往來，忘掉了家室的事務，日夜都在考慮全部獻出自己的微不足道的才幹和能力，專心供職，以求得皇上的信任和寵幸。

3、而事乃有大謬不然者。夫仆與李陵俱居門下，素非相善也，趣舍異路，未嘗銜杯酒接殷勤之歡。

——但是，事情與願望違背太大，不是原先所料想的那樣。我和李陵都在朝中為官，向來并沒有多少交往，追求和反對的目标也不相同，從不曾在一起舉杯飲酒、互相表示友好的感情。

4、然仆觀其為人自奇士，事親孝，與士信，臨财廉，取予義，分别有讓，恭儉下人，常思奮不顧身以徇國家之急。

——但是我觀察李陵的為人，确是個守節操的不平常之人，奉事父母講孝道，同朋友交往守信用，遇到錢财很廉潔，或取或予都合乎禮儀，能分别長幼尊卑，謙讓有禮，恭敬謙卑自甘人下，總是考慮着奮不顧身來赴國家的急難。

5、其素所蓄積也，仆以為有國士之風。

——他曆來積鑄的品德，我認為有國士的風度。

6、夫人臣出萬死不顧一生之計，赴公家之難，斯已奇矣。

——做人臣的，從出于萬死而不顧一生的考慮，奔赴國家的急難，這已經是很少見的了。

7、今舉事壹不當，而全軀保妻子之臣随而媒孽其短，仆誠私心痛之。

——現在他行事一有不當，而那些隻顧保全自己性命和妻室兒女利益的臣子們，便跟着挑撥是非，誇大錯誤，陷人于禍，我确實從内心感到悲痛。

8、且李陵提步卒不滿五千，深踐戎馬之地，足曆王庭，垂餌虎口，橫挑強胡，昂億萬之師，與單于連戰十餘日，所殺過當。

——況且李陵帶領的步卒不滿五千，深入敵人軍事要地，到達單于的王庭，好像在老虎口上垂挂誘餌，把自己置身險地，向強大的胡兵四面挑戰，面對着億萬敵兵，同單于連續作戰十多天，殺傷的敵人超過了自己軍隊的人數。

9、虜救死扶傷不給，旃裘之君長鹹震怖，乃悉征左右賢王，舉引弓之民，一國共攻而圍之。

——使得敵人連救死扶傷都顧不上，匈奴君長都十分震驚恐怖，于是就征調左、右賢王，出動了所有會開弓放箭的人，舉國上下，共同攻打李陵并包圍他。

10、轉鬥千裡，矢盡道窮，救兵不至，士卒死傷如積。

——李陵轉戰千裡，箭都射完了，進退之路已經斷絕，救兵不來，士兵死傷成堆。

11、然李陵一呼勞軍，士無不起，躬流涕，沫血飲泣，張空拳，冒白刃，北首争死敵。

——但是，當李陵振臂一呼、鼓舞士氣的時候，兵士沒有不奮起的，他們流着眼淚，一個個滿臉是血，強忍悲泣，拉開空的弓弦，冒着白光閃閃的刀鋒，向北拼死殺敵。

12、陵未沒時，使有來報，漢公卿王侯皆奉觞上壽。

——當李陵的軍隊尚未覆沒的時候，使者曾給朝廷送來情報，朝廷的公卿王侯都舉杯為皇上慶賀。

13、後數日，陵敗書聞，主上為之食不甘味，聽朝不怡。大臣憂懼，不知所出。

——幾天以後，李陵兵敗的奏書傳來，還是為此而飲食不甜，處理朝政也不高興。大臣們都很憂慮害怕，不知如何是好。

14、仆竊不自料其卑賤，見主上慘凄怛悼，誠欲效其款款之愚，以為李陵素與士大夫絕甘分少，能得人之死力，雖古名将不過也。

——我私下裡并未考慮自己地位的卑微低下，見皇上悲傷痛心，實在想盡一點我那誠摯的愚忠。我認為李陵向來與将士們同甘共苦，能夠換得士兵們拼死效命的行動，即使是古代名将恐怕也不能超過他。

15、身雖陷敗，彼觀其意，且欲得其當而報漢。

——他雖然身陷重圍，兵敗投降，但看他的意思，是想尋找機會報效漢朝。

16、事已無可奈何，其所摧敗，功亦足以暴于天下。

——事情已經到了無可奈何的地步，但他摧垮、打敗敵軍的功勞，也足以向天下人顯示他的本心了。

17、仆懷欲陳之，而未有路。适會召問，即以此指推言陵功，欲以廣主上之意，賽睚眦之辭。

——我内心打算向皇上陳述上面的看法，而沒有得到适當的機會，恰逢皇上召見，詢問我的看法，我就根據這些意見來論述李陵的功勞，想以此來寬慰皇上的胸懷，堵塞那些攻擊、誣陷的言論。

18、未能盡明，明主不深曉，以為仆沮貳師，而為李陵遊說，遂下于理。

——我沒有完全說清我的意思，聖明的君主不深入了解，認為我是攻擊貳師将軍、而為李陵辯解，于是将我交付獄官處罰。

19、拳拳之忠，終不能自列。因為誣上，卒從吏議。

——我的虔誠和忠誠的心意，始終沒有機會陳述和辯白，被判了污上的罪名，皇上終于同意了法吏的判決。

20、家貧，财賂不足以自贖，交遊莫救，左右親近不為壹言。

——我家境貧寒，微薄的錢财不足以拿來贖罪，朋友們誰也不出面營救，皇帝左右的親近大臣又不肯替我說一句話。

21、身非木石，獨與法吏為伍，深幽囹圄之中，誰可告愬者！

——我血肉之軀本非木頭和石塊，卻與執法的官吏在一起，深深地關閉在牢獄之中，我向誰去訴說内心的痛苦呢？

22、此正少卿所親見，仆行事豈不然邪？

——這些，正是少卿所親眼看見的，我的所作所為難道不正是這樣嗎？

23、李陵既生降，隤其家聲，而仆又佴之蠶室，重為天下觀笑。悲夫！悲夫！

——李陵投降以後，敗壞了他的家庭的名聲，而我接着被置于蠶室，更被天下人所恥笑。可悲啊！可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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