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海 文/圖

九天開出一成都，萬戶千門入畫圖。

草樹雲山如錦繡，秦川得及此間無。

二月剛過，連日陰雨戛然而止。3月2日的清晨，藍天白雲和明媚的陽光出現在成都，走出家門，成都人猛然發現，藍天白雲之下，美人梅在盛放！紅葉李在盛放！玉蘭花在盛放！河堤邊的野迎春在盛放！紅的白的黃的粉的，五彩缤紛萬紫千紅，于是滿城皆狂，如醉如癡。

中華蛇根草

水井街邊的銀荊

“天初暖，日初長，好春光。萬彙此時皆得意，競芬芳。”寫下這首《春光好》的人，是五代後蜀國一個叫歐陽炯的成都人，這種對成都藍天白雲陽光春色突至的欣喜，自古以來便是如此。站在藍色天空下綻放的一樹玉蘭花前，你會發現被壓迫日久潮濕陰郁的心情，一瞬間就得到了完全釋放。

那一年，錦邊之畔的散花樓，太白從一場醉夢中醒來，窗外不再有淅淅瀝瀝的雨聲，變得分外甯靜，推開窗，錦江兩岸竟已是春色無邊。絢爛的春光就是這樣突如其來不期而至，中間沒有給你任何的過渡和緩沖，便已經置身于成都最美的春色中。

水井坊中的一株玉蘭花

玉蘭花

天遣霓裳試羽衣

陽光下，白玉蘭開得層層似雪，落落大方。“我知姑射真仙子，天遣霓裳試羽衣”，白玉蘭也稱玉蘭，是最為我們熟悉的一種玉蘭花了，明人王象晉著《群芳譜》中說：“玉蘭花九瓣，色白微碧，香味似蘭，故名。”和早春最先開放的望春玉蘭不同，白玉蘭有九個長得差不多大的“花瓣”（嚴格的講叫花被片），花也更大，一樹花開，霓裳片片，芳香怡人。

早春，綻放的玉蘭花

公園中玉蘭花仙姿娉婷，每一株玉蘭花下都是着急地排着隊等待着騷首弄姿的留影人，先不說那貌美膚白的自然天生帶了幾許優勢，就算那顔值不夠的也有紅衣來湊的急智，如果沒有紅衣，也一定要持個紅紗巾，總之一定要表現出人比花嬌的志氣來。一時之間，公園綠地，錦江兩岸，一棵棵開花的玉蘭樹下，孃孃們身上飄飄紅紗，叔叔們手中單反咔嚓，亦是成都春光中的一道風景。

再稍後的時間，春意正濃時，紫色二喬玉蘭開始滿城綻放，一樹紫華自有一種雍容華貴的氣度。據說，二喬玉蘭之名得自于三國時名動天下的大小二喬，喻其花姿優雅嬌媚如美人。紫色的玉蘭花也常被人稱為辛夷花。陸遊晚年在大病之中望見窗外一樹紫色的辛夷花，就将它幻為一個高潔而又妩媚的女子，稱她做女郞花，做詩贊道：“粲粲女郎花，忽滿庭前枝，繁華雖少減，高雅亦足奇。”以至于，陸遊最後在詩中說：“明年傥未死，一笑當解頤。

紫色二喬玉蘭

願為辛夷花一笑當解頤的陸遊亦曾在成都的山水之間度過了自己一生中最為快意的時光，無論是潔白的玉蘭花還是紫色的二喬玉蘭都是成都人在春色之中最為熟悉的觀花樹。二喬玉蘭的“花瓣”紫色，許多成都人會将二喬玉蘭叫做“紫玉蘭”，其實，二喬玉蘭是玉蘭與紫玉蘭雜交培育而成，栽培品種衆多，現在已廣泛的運用在城市綠化中。而真正的紫玉蘭是低矮的灌木，在春色中開出一樹紫華，成都周邊的川西山野中還有原生種分布，在隻是它們在城市裡不太容易見到了。

唐代，華貴的紫色亦是高貴的象征。藍田終南山中，辋川别業内有一處辛夷塢，塢内栽植着無數的辛夷花。每一年的春天，辛夷枝頭一個個毛絨絨的花苞靜靜綻放，花瓣如朵朵蓮花在春光中招展，不久又一瓣瓣地零落。辛夷塢的主人是王維，一位出身門閥世家半官半隐的詩人，他對辛夷花無比喜愛，便用此花來命名自己的隐居之所。“木末芙蓉花，山中發紅萼。澗戶寂無人，紛紛開且落。”寂靜山野，辛夷塢中，花開花落，歲月無聲。

沙河邊

狂野盛開的野迎春

“金英翠萼帶春寒，黃色花中有幾般？”一夜之間，沙河河堤上已滿是野迎春明亮的黃色花朵，在河邊的綠地公園中，還有開出同樣黃色花朵的石海椒。春天的各種缤紛色彩中，黃色總是最為醒目。

迎春花

野迎春又叫雲南黃素馨，和迎春花同屬木犀科素馨屬。許多人會把野迎春不加區分的都叫做迎春花。不過，在中國西南地區，野迎春在園林上的應用上遠比迎春花要多的多。野迎春的花更大，花冠裂片開展得比迎春花更加寬闊，開花量也要大得多，花期也非常的長，而且開到後來，花葉同枝，黃花相伴綠葉極為醒目。真正的迎春花還是在北方更為常見一些，容貌也更為清秀。

很快，整個沙河河堤的堤岸都是野迎春下垂的枝條上流動的金黃色，比起婉約了許多的迎春花，野迎春盛開起來更為狂野，開一個虎虎生風，開一個一日千裡，開一個恍如隔世，有野迎春耍潑撒野，迎春花還算個什麼？野迎春寬闊的花冠裂片就像在對着春光裂着嘴笑，又像在肆無忌憚地宣告：這條沙河的春天都歸我野迎春承包了。春風中，河堤上柔美的柳枝已垂下萬千條綠色的絲縧，芳草萋萋楊柳依依，一副含情脈脈的樣子，仿佛在說：這野小子，你笑得越無邪，我就會愛你愛的更狂野。

石海椒

毫無麻辣脾性的美

河邊的公園綠地上，一叢石海椒也不甘寂寞地開出了明黃色的花朵，海椒在講西南官話的地區指的就是辣椒，石海椒這植物名，一聽上去就帶着幾分西南特征，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它們倒卵狀橢圓形有葉柄的紙質葉片，看上去和辣椒葉子有幾分相似的原因，加之性喜生長于石灰岩土壤上，雖說和辣椒毫無關系，最後石海椒卻成就了這種植物的大名。這是一種分布于我國南方地區的小灌木，在西南地區極為常見，如果不留心，很容易把它們和河堤上盛開的野迎春混淆起來。它們都會在早春開出明黃色的花，看起來它們的花朵也極為相似。

石海椒

雖說長得極為相似，不過石海椒和野迎春卻是完全不同科的兩類植物，石海椒來自亞麻科，野迎春來自木犀科。石海椒是直立小灌木，花雖然是黃色，但是有着分離的5枚花瓣。而野迎春往往是一種常綠的亞灌木狀的枝條下垂的灌木，它的花冠是合成在一起的管狀花，看起來像它們的花瓣的是它們的花冠裂片。

鳥去天路長，人愁春光短。面對滿目春光，群莺亂飛，蝴蝶翩跹，蜜蜂嗡嗡，這個時候還分什麼桃李櫻杏，辨什麼望春迎春，争什麼花瓣花冠。不如趁天正好花還在，念上一句：“黃花花黃花黃，花黃黃花朵朵黃”，趕緊出門和春天約個會才是正經事。

青城細辛

長像邪異毫無顔值

川西的山野春光無限，每個成都人都有了一顆蠢蠢欲動的踏青尋花的心。然而，有些花兒，如果你不刻意去尋，哪怕你無數次的路過它們的身邊，你依然也會對它們視而不見。春三月，隐居在川西山地陰濕林地間草叢中的青城細辛悄悄地開出了暗紫色的花朵。

青城細辛是馬兜鈴科的植物，來自細辛屬的杜衡組。細辛屬均為多年生草本，全屬約90種。它們都有着長而匍匐橫生或向上斜伸的根狀莖，地面部份通常沒有莖幹或極短，細辛屬的植物因其地下莖纖細而有辛味，故有細辛之名。

青城細辛也叫花臉細辛和花臉王，它的葉面中脈兩旁有白色雲斑，看上去就像戲曲舞台上的大花臉，這讓她顯得格外與衆不同。青城細辛可以比較容易地在園林中種植，它們心型寬大的葉面可以覆蓋園林地面草坪，葉面的白色雲斑也十分耐看，這是一類很有吸引力的适應陰濕的地被觀葉植物。

細辛屬植物開花時，如果你不認真找一找是很難發現它的，原來，這類植物的花大都單生于葉腋，多貼近地面，藏在了它像心型的葉面下，要尋找到它的花，就得撥開它像裙邊一樣的葉子，你才會發現它長像怪異邪惡的花，它們的花被片分裂成三瓣，消消的隐藏在葉面下。青城細辛和大名鼎鼎的同屬植物杜衡很接近，它們的花喉部多有膜環，花被管内壁有縱脊或格狀突起的網眼，花被裂片基部有乳突皺褶，總而言之，它們的花都長得極為怪異，在美麗的春光之中，上山隻為去尋找青城細辛這種長像邪異毫無顔值的花肯定是無趣得很。

哪怕是再平凡的小草，也想有它自己的傳奇。很久很久以前，在華夏南方一個年代遙遠詩情畫意的春天，從山野中走來了一個山鬼，多情的山鬼美妙的身段上，纏滿了纖細的女蘿藤。她身披着翠綠的石蘭葉和芬芳的杜衡草，載歌載舞，開始了尋找愛情的遊戲。于是，有個叫屈原的詩人這樣寫道：“被石蘭兮帶杜衡，折芳馨兮遺所思”。

鹿兒韭

鐵筷子

在山野中演繹自己

雨水季後，沿着岷江河谷上行，在冰雪覆蓋的群峰下，山坡依然是草色枯黃。一周以前，這裡還覆蓋着厚厚的冰雪。溫暖的陽光是冰雪的天敵，覆蓋山野的皚皚白雪在陽光的照耀下慢慢融化。此時此刻，在初春和煦的陽光裡，在西南山地林間灌叢下，一叢又一叢鐵筷子身軀堅挺，迎着藍天和陽光，綻放出了極為驚豔的花朵。

鐵筷子是毛茛科鐵筷子屬多年生草本植物，屬内有20多個物種，在中國隻有鐵筷子一種分布，川西的高山是它們的故鄉。因為它直立的地上莖幹顔色和韌性猶如鐵質的筷子，故而得了這樣一個聽起來頗為剛健的名字。

鐵筷子

鐵筷子的花從外表看起來很像是有五片“花瓣”， 顔色也有從粉紅色到深紅色的變化，這些“花瓣”上還有像毛細血管一樣的深紫色條紋，這些“花瓣”其實實際上是花瓣狀的萼片。而鐵筷子真正的花瓣已經變态成為杯狀的蜜腺，這些變态的花瓣有8-10枚，淡黃綠色，圓筒狀漏鬥形，環繞成一圈生長在萼片的基部。

在它們的蜜腺裡面，存放着甜美的花蜜，吸引蜂類前來采食花蜜時幫助傳粉。所以，鐵筷子是典型的蟲媒花。花授粉後，萼片并不會脫落，會宿存在花上數個月，随着果實的成熟，萼片也會慢慢變成綠色，據說，這種宿存的萼片有助于它種子的發育。

春天來到了川西群山，岷江河谷，就在離成都如此之近的高山林間，竟然會有如此美妙精彩的生命正在悄悄綻放。在這藍天白雲之下，空寂的山野中，鐵筷子靜靜地演繹着自己的生命曆程，并不在乎是否有人為它們喝采。

川西山野最美的春天已經來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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