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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侶樹最後會變成什麼樣

圖文 更新时间:2024-11-26 12:32:31

情侶樹最後會變成什麼樣?一兩棵樹,長在一起,相依而生,風韻一緻,命長着呢細心瞅瞅,你就可以發現,其中一棵更粗壯,那是夫樹,那棵鉚着勁長枝葉的,是母樹天公配地母,男人娶女人,夫樹自然搭妻樹——阿婆絮絮叨叨地跟我說起夫妻樹,下面我們就來聊聊關于情侶樹最後會變成什麼樣?接下來我們就一起去了解一下吧!

情侶樹最後會變成什麼樣(夫妻樹)1

情侶樹最後會變成什麼樣

兩棵樹,長在一起,相依而生,風韻一緻,命長着呢。細心瞅瞅,你就可以發現,其中一棵更粗壯,那是夫樹,那棵鉚着勁長枝葉的,是母樹。天公配地母,男人娶女人,夫樹自然搭妻樹——阿婆絮絮叨叨地跟我說起夫妻樹。

童年的村口,便站着這樣一對神樹,挨着村坊“社官老爺”的祭壇,一左一右,虬蟠糾結、遒勁如鐵,日日守望。有那麼幾年,一枯一榮,随年份交替,頭年,右邊的樹擎一團碧綠,左面的樹則枯黃萎靡,形同死去,來年,就換位郁郁蔥蔥了。村中百姓行走村坊,看見這兩棵并排生長的老樹,都雙手合十,虔敬地拜上一拜。據老輩人說,這樣的樹就是夫妻樹,是相愛的夫婦仙逝後變化的,又稱生死樹,假設一棵樹真的枯萎了,另外一棵也活不久了。

至今,村莊的人越來越少,年老的夫婦們相繼逝去,而那對老樹依然活着。

它們是不是真的夫妻,會不會同生共死、相互換命?

訂婚的紅單寫好,女方就要改口了。我喚一聲“阿婆”,第二天她便催着回老家,我和夫君這對“老年輕”,愛情跑完了半個馬拉松才訂婚。對于婚姻,我們期待而又恐慌。一路上,阿婆大半的時間就是催婚。面對唠叨,夫君顯得不耐煩,老太太急得喉管鼓脹,眉山緊縮。“我老了,名正言順帶個孫媳婦回去,臉上才有榮光,我若命好,還能看到第四代,老天稍微打個盹,一夜就嗚呼哀哉了。”車子到村口,一抹綠色的雲團湧過來,老人糾扭在一起的五官才舒展開來——“到啦,老樟樹下就是我們老鐘家!”

我終于看清了那團綠色,它立在房子與河的中間平地,迎面的一枝已經老朽,巨大的骨節形成一個扭曲的樹瘤,擡眼便看見它巨大的傷痕,密密麻麻爬滿了寄生的蕨類和苔藓,向着河及房子的大半邊枝葉,茂密如雲蓋,底下的幾根枝條,斜垂着伸展到魚塘裡,被鴨鵝濺起的泥星點染着。老樟樹下,鵝卵石路悠長,荒草叢生。路旁的大磐石光溜溜的,看來是供來往的行人休憩的,有年頭了,泛着啞光。

香樟籽啪嗒嗒掉落,小籽青青的,黑黑的,豌豆般鋪在路上,香得人噴嚏連天。

接下來的秋日,嬸娘們走到一起,忙着蒸酒,炸薯包,輪番唆使阿婆在老家過91大壽。

近年,土坯房整治的号角吹響,阿婆的老房子年久失修,拆一半留一半。大伯家用拆除的地基做了一棟磚房,留下的半邊是雙棟,中間留着天井,天井把廳堂分成上下兩層,廳堂左側隔了好幾間,闆梯間後打了土竈,保留了老廚房。老房子經過整饬,牆體刷白了,屋面上換了深綠的琉璃瓦。老屋像個老人,膽怯又笃定地坐在樟樹的綠蓋之下。

阿婆背着手,成天笑眯眯。她拽一把竹椅子,老起身子悠悠地坐到大樟樹下。

秋日的陽光篩下來,粉嫩嫩的。嬸娘把剛剛開蓋的糯米酒釀溫好,阿婆唆了一盅原漿米酒,大贊。

老人家又絮叨着講古老的故事。夫妻樹,那是老人的隐語。似乎每個老人對自己的兒孫都有期待,希望他們早早成家立業,夫妻同心,繁衍生息。我笑而不答。

酒後,阿婆沿着一條匍匐前行的樹根走向河邊。她顫顫巍巍,在離樟樹幾丈遠的河堤上停下來,指着一個廢棄的柴寮,看呐,這就是我說的夫妻樹,那是母樹,可惜,雷劈了!

這時,我才看清,那個柴寮是依着一個樹樁搭建的。

人頭高的樁上,一段斜切的大裂帶。年代久遠,樹樁已逐漸腐朽空心,隐約的鋸齒邊,長了一圈短短的新枝。樟篼邊的柴草漸漸泥化。地下,螞蟻們搬運着泥巴木屑,寮棚頂藤蔓攀爬,它們和樟樹的新枝組成柴寮蓬松的發髻。

我對着樹樁看了半天,阿婆卻悄悄回屋了。

次日,我跟着大伯去樓閣上找器皿,光束從明瓦上照進來,空氣中飛舞着塵埃。大伯在找到了幾個陶罐後順手撩開一個樟木壽木,原來就是被雷公劈去的母樟樹做的,當時屋場給鐘家分了大份,家裡人便請匠人打了棺材。它比我見過的壽木都精巧得多,金色“壽”字邊上還拓印了竹葉青,朱紅的漆已脫落不少。見我發怵,伯父大笑說這是家族的寶庫。

大伯不善言說,說起往事慢悠悠地老斷片。我聽老半天才拼湊出阿婆的身世。她生在富裕家庭,讀了不少書,嫁入縣城,因成分問題離婚,拖着孩子過。媒人給她介紹了一個窮裁縫,她看着面善的裁縫,站在大樟樹下的闆棚裡笑,就牽着孩子來成婚了。她學着做裁縫,種地,耗盡心血蓋了座房子。屋場名就叫樟樹下,阿婆在樟樹下生下第三個孩子後,背着幼崽,行走村寨,挑柴、挑肥料,扛電影機……阿公就是在那個時候開始得病的。

病着的阿公帶着大伯做裁縫,閑暇時在後山開荒種玉米、南瓜、紅薯。上世紀60年代鬧災荒,阿公病重,在一個雪夜,吐完食物吐血渣。臨走時,交代阿婆要保住三個孩子和樓上的棺材,他不帶走任何東西。阿婆搖晃着斷氣的男人嗚咽,她的紅背帶上還綁着幼子。她攀上樓梯,打開谷倉,谷倉空的,打開油缸,缸壁上一層黑黃的油膏。她想着,陪伴十年的丈夫走了,沒錢沒糧,連喪事都辦不成了,一個女人家,絕望地坐在樓闆上嚎哭。

為顯示自己足夠健壯能安葬亡父,12歲的伯父走到裡間,掀開稻草和紅布,對着棺材耀眼的“壽”字狠捶了一拳,猛使力,隻移動了一下棺材蓋。

這個時候,嚎哭的阿婆聽見了兒子的尖叫。

“看啊——糧食——透明的米!”

嚎啕聲裡,大兒子捧着一捧黃色的顆粒,跌落的顆粒在樓闆裡彈射出精實的回聲。阿婆驚呆了,看着兒子手上的玉米,一骨碌爬起來進了裡間。母子掀開棺材蓋,滿滿一棺材幹糧,黃澄澄的玉米,雪花一般白淨的紅薯絲,被一塊棕毯隔開。阿婆捧起一把玉米,玉米從她的指縫中咔哒哒撒落,在光亮處騰跳閃耀。

“心肝啊——哥哎——”阿婆再一次嚎啕。

原來,阿公在病重前,秘密留下了糧倉——樟木棺材驅蟲,夏不生蟲春不潮。他省吃儉用開荒拓土,把所有的幹糧都存下來喂養妻兒。

阿婆量了一麻袋玉米,到鄰家換來了一副大壽木,殺了家裡唯一的母雞,熬了粥湯,把八仙請進門,安葬了自己的男人。

漫長的時日,一棺材的幹糧,幫一家人順利熬過了寒冬和春荒。

後來的阿婆來去如風。用她自己的話說“續出來的命,要好好活,怕什麼事呢?有需要,老虎的尾巴都拔下來”。

改革開放的春風終于吹開了小城鎮的門戶,阿婆拖兒帶女,在老房子側間開了南雜店,經營各種營生,做裁縫,澆蠟燭賣,開飯館,販賣金橘。她咬緊牙關送子女上學,把兒孫帶進城。

大伯因為沒念書,留在老家謀生。

阿婆在有所收獲時回到樟樹下。她已經習慣了把自己珍視的一切放進棺材,在丈夫留下的寶庫裡,放首飾、衣物、錢财,甚至更叠着準備自己的壽衣……

存酒時,我又看見了那個寶庫,明瓦投射出斑駁溫暖的光,屋頂上,那棵老樟樹的枝葉随風搖動,靜靜地守護着這尊古舊的棺木。

我趴在窗邊,那是阿婆嚎啕過的地方,想起自己即将到來的婚事,時空漫漫,俗世吊詭,我們能相守嗎?要多大的智慧、勇氣才能相扶一生,生死守護?

阿婆終究用上了寶庫裡的壽衣。

那具樟木棺材依舊留了下來,守了半生寡的阿婆,在城市的高樓逝去,用不上丈夫留下的棺木。走時,大伯舀出幾粒飯黏子,包住一顆铮亮的銀齒兒塞進母親的嘴裡。月夜,她躺在藍色褡裢包裡上靈車,去殡葬所。春天吉日,老人進入精巧的陶瓷盒,輕輕地,埋在一方小小的水泥碑下。

大地沉靜,樟木相守,她遠離故土,這一切,好似她孤獨、溫暖而意志堅定的一生。

新生兒來到我們身邊,我們開始為家奔忙。家庭生活的溫馨與波折,如年輪般漸次長開,漫長的旅程才剛剛啟程。心事來臨時,常想起那對夫妻樹,蒼茫的蜀水河邊,它們迎風而立,榮枯往複,默默結籽。

□ 賴韻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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