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首發于納蘭雲齋,原創古風故事号,侵權必究。
作者:二十四橋,醉時論道,醒時折花,半醉半醒時寫文。
1
三月初十這日子,上巳節已過了七天,又離清明有些時候。
不年不節的,孫照月真不知道老爹派人把自己從書院叫回來幹嘛。
“你那兩個小侍又掐起來了,弄得雞飛狗跳,後宅不甯,家門不幸啊。”孫父望着孫照月長歎一口氣,頗有些恨鐵不成鋼。
孫照月掏掏耳朵,“哦,就這?又不是頭一回了,您幫我收拾了就成。”又撫了撫衣服上的褶子,準備起身,“要是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回書院了。”
孫父讓人把她按下,又道:“你以為我不想,你大了,我也管不了你。隻是你母親快要從任上回來了,知道你家宅不甯,你還有什麼好果子吃?”
孫照月這才重視起來,母親對她極嚴厲,隻是這幾年都在武昌府外放,她才樂得自在。
思及此,如乳燕投林般撲到孫父懷裡,眼含熱淚道:“爹爹救我。”
孫父愛憐地摸摸女兒的頭,“做爹的哪有不疼女兒的,知道你在書院辛苦,我會給你好好尋一門親事,管管你房裡的事,總讓你爹管也不是個事兒。”
孫照月:“嗯,嗯?”她才不想被人管!
孫父見女兒驚異的面孔,有些不悅,“怎麼,不願意?”
孫照月想了下母親的雷霆手腕,覺得還是讓父親作主比較好,要是等她回來處置,定會把她的後院給整散了。
于是從善如流:“給我找個正君也成,不過得給我找個溫順恭儉、賢良淑德的,不要周群玉家正君那樣的。模樣還得好,不然天天看着他我都要瘦了。”
“怎麼?”孫父不解。
“太醜的我會吃不下飯。”
孫父啞然失笑,他這個女兒啊……
不過半月,孫照月又回家了一趟。這次還是為她的婚事。
“父親,女兒的婚事全憑您作主,不需同我商量。”孫照月有些心不在焉地接過小侍愛愛的茶,呷了一口。蓮蓮忙不叠捧上點心果子,珍珍則在一旁立着,等着遞手巾。
因為孫照月要娶正君,這幾人尋了空子便在她跟前晃,一刻也不肯閑着。
孫父看着這副聲色犬馬的樣子,隻覺礙眼,揮手讓他們下去。
對孫照月說了叫她回來的用意,原來他物色了吳、江兩家公子,一樣的德才兼備,容色俱佳。隻恨隻有一個女兒,不能劈了兩半作配。
孫照月面露難色,為什麼要做選擇,不能兩個都要嗎?
使女西鳳出了個主意,“要不,主子抓阄決定吧。”
孫父當即喝道:“荒謬,婚姻豈能兒戲?!”西鳳往後縮了縮,不敢再說話了。
孫照月皺着眉頭,沉吟片刻:“不好不好,這法子不好。”
孫父臉色微霁,這孩子雖然頑皮随性,卻還有些分寸。
“還是擲銅錢決定吧,也省些筆墨。”
孫父:“……”
孫照月從錢袋裡掏出一枚銅錢,“正面吳公子,背面江公子。”又朝着天上拜了拜,“佛祖觀音太上老君孔方兄,拜托了。”
銅錢被抛上天,又輕輕落下。
是背面,“那就江公子啦,”孫照月笑嘻嘻的,為解決了一樁難事開心不已。
這樣一擲就定了終身。
算了算了,反正這兩位都是極好的,挑了哪位都行,孫父也由得女兒胡來。
2
下了聘換了庚帖,吹鑼打鼓擡花轎,江家兒郎作了孫家夫。
孫照月對江訓很滿意,模樣自不必說,端的是積石如玉,列松如翠。
至于性情呢,也體貼周全,把一幹小侍治得服服帖帖,上敬父母,中慈妯娌,下慈子女,呃呃,這個下麼暫時還沒有……
總而言之,江訓此人甚是賢惠,有君如此,夫複何求!
雖然孫照月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秀才,卻是一身喜氣。常言道,新婚如小登科,披紅戴花煞似狀元郎,還未中舉便是天下第一得意人。
她把江訓繡的香囊挂在身上遊街,隻等有人來問香囊來曆。偏生沒有一個人識趣。
不如尋到周群玉家去,向她炫耀一番豈不美哉?
孫照月走到周家門口才想起,今日非沐休之日,她有婚假,可周群玉沒有。
這一趟可不是白來了麼,這哪能行?向周群玉的正君炫耀一番也是好的。哪有男人做成他那樣的,把妻主管束得緊,隻他一個,也太小氣了,偏生群玉被他吃得死死的。連個小侍也不曾納,忒可憐了些。
門房認得孫照月,放了她進來。走到内院,走廊上一個小厮丫鬟也無。
心下好奇,往前走了幾步,隔着一叢花,就看到阮逾手持書卷,而周群玉伏在案上。
“你怎麼在這?”
這一出聲,把兩人都唬了一跳,還是阮逾最先鎮定了來,“你又為何在此?”
孫照月哼了一聲,“我自然是來串門的,你們倒好,屏退了下人,在這偷偷幹嘛?”
周群玉紅着臉,把她拉到一旁坐下,“沒幹嘛,你新婚燕爾的跑來我家幹嘛?”
孫照月不怕她問,就怕她不問。大刀金馬地坐了,碧色繡裙上系了一隻茜紅香囊,顯得分外紮眼,取了這兩色相配的人是有多想不開……
孫照月見周群玉眼睛果然被香囊吸引住了 ,得意一笑,“怎麼,好看吧?”
周群玉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孫照月掃了眼她的打扮,一件半舊不新的家常羅裙,周身沒有一件小物,顯然是夫君愚笨又善妒,香囊荷包一個沒繡,也不許挂旁人的。
她愈發覺得周群玉可憐,“好妹妹,這個香囊好看,趕明我叫你姐夫給你也繡了一個來,你也不用去羨慕旁人的。”
周群玉:“?”
阮逾:“……”
孫照月嫌阮逾礙眼,叫他避到内室去,“我們女人說話,哪有男人站在這聽的。”
周群玉有些為難地看着阮逾,阮逾卻抿嘴一笑,退下了。周群玉見他如此識趣,方才坐定。
雖然一字未說,卻已全然懂得,有種無形的默契在兩人間流動。
忽然間,孫照月心裡像有把小勺挑了一點蜂蜜,放在水裡兌開了。可是那水卻是溫水,攪來攪去,黏膩得化不開。
“我還沒問你,你們剛才是在做什麼?你怎麼沒去書院?”
周群玉有些不好意思:“沈夫子辭館了,母親嫌别的先生學問不好,要我另尋先生單獨授課。現在還沒找到,讓我先在家溫書。”
“那你們幹嘛不讓下人在跟前伺候?”
“阮逾說他可以教我做文章。”
“他一個深閨男子能有什麼見識?我知道他的學問好,隻是那也是在一般的男子中作比罷了,科舉豈是能兒戲的?你也太寵他了,小心他日後騎到你頭上來……”
“我知道,我知道,阮逾他的學問很好,對我也很有耐心……有時候我真想他要是個女子會有怎樣一番造化,怎樣一番天地……”
孫照月這下真為她擔心了,情人眼裡出西施,這可不是樣樣都好麼?
又細細勸了周群玉好一陣,直到她答應請好了先生便不讓阮逾教了,孫照月才回家。
3
江訓正在澆花架上的蘭花,而蓮蓮垂手侍立,一問一答,有說有笑。
孫照月見他二人相處得好,心裡也歡喜。三人說了會閑話,蓮蓮便回小院了。
孫照月在江訓的服侍下歇了會午覺,醒來就發現花架上的蘭花不翼而飛。
問起來,江訓說蓮蓮看了蘭花心裡喜歡,便送給蓮蓮了。孫照月有些不快,哪有小侍找正君讨要東西的。況且這蘭花是極珍貴的蕙蘭,知道江訓喜歡養蘭,特意尋了來,放在聘禮裡面。
想必江訓也是喜歡的,嫁到這裡也帶來了。
“以後他再找你要什麼你直接拒了就好,也犯不着讨好他。”
江訓淡淡的嗯了一聲,“寶劍贈英雄,紅粉贈佳人。蓮蓮喜歡也算送得值了。”
孫照月覺得江訓真好,好到挑不出錯來。他好像不會嫉妒,她想從他的眼裡窺出别的什麼來,卻被他輕巧地避開了。
因為沈夫子辭了館,孫照月與父母商量不去書院,卻被母親反對了,回了家就是整日與那幾個小侍厮混,還怎麼好好讀書。
即使搬了江訓出來,母親也不同意。
于是照常去了書院,每隔六天回來一次。
有時候江訓會帶着珍珍蓮蓮愛愛去書院看孫照月,同窗很是羨慕。
到了清明,她祭祖了便攜夫侍同遊踏青。
路上遇到了沈夫子,多年不娶、已近天命的她身邊竟然跟着一個男子。
男人手裡抱着一捧野花,兩人臉上俱有淡淡的笑意。沈夫子本甚平平的容貌迸發出了不一樣的光彩,讓人有些移不開眼。
孫照月上前寒暄,沈夫子語氣柔和地問她的功課,弄得她有些受寵若驚。
分别過後,孫照月還有些反應不過來,沈夫子忽然辭館,她們私下裡也議論過。
周群玉告訴她沈夫子走得匆忙,是為了一個男人。
孫照月簡直要跳起來,沒有比師長的感情更刺激的八卦了!
“這麼多年不娶,好像跟那個男人也有些關系。”
孫照月:“難道不是因為夫子容貌太……咳咳太過尋常了麼?”
當時兩人面色都有些讪讪,孫照月一向嘴快,以為沈夫子這麼多年不娶非不為也,是不能也。
沒想到……
沈夫子好像很幸福,他們之間好像有一種難言的感覺。就像……就像周群玉他們一樣。
那麼,自己和江訓呢?
孫照月揪了路邊的一朵野薔薇,招手讓江訓過來,把花戴在他的耳廓處,黑發映着粉花,果然是人比花嬌。
孫照月越看越滿意,江訓低着頭輕輕地道了聲謝謝。
珍珍蓮蓮愛愛撇過了頭不看,孫照月想自己和周群玉、沈夫子他們是一樣的。
自己并沒有缺什麼。
4
晚上孫照月失眠了,一直在床上烙餅。
江訓發現了她的異樣,“妻主睡不着嗎?”
孫照月心下煩悶,嗯了一聲。
“要不要我幫您按按頭,這樣可能會舒服一些。”
孫照月依言起身,江訓端坐了身子,輕柔地幫她按揉起來。
按了大約一刻鐘,孫照月果然覺得舒服了不少,昏昏沉沉得快要睡着了。
她止住了江訓的手,“你的手也該酸了。”
江訓:“妻主,我沒事。”
孫照月背對着他躺下,“睡吧。”
片刻感到身邊的人慢慢地躺下,因為靠得很近,孫照月甚至聽到江訓舒了一口氣,隻是輕輕地,緩緩地。
像是,怕被人聽見了。
孫照月頓時睡意全無。
臨近科考,課業繁重。隻這一天假,孫照月便又要去書院。比孫照月更舍不得家的卻是使女劍南。
一步三回頭,朝着孫府望個不停。
孫照月:“行了行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回不來了。”
劍南:“我和主子一路的,主子不許這麼咒自己。”
西鳳在一旁憋着笑得打顫。
孫照月:“西鳳,你年紀不小了吧,你覺着府裡的小山怎麼樣?”
西鳳會意,“我瞧着小山不錯。”
劍南連個成句都說不出,隻急着喚主子主子。
孫照月和西鳳一通笑,才知道在逗她。
原來劍南和珍珍房裡的小山正打得火熱,如膠似漆,哪舍得離開。
孫照月也憐她,點了一桌酒席到書院分吃。
劍南光揀芹菜吃,西鳳奇道:“你從前不是最讨厭芹菜的麼?”
孫照月:“還能是為什麼,給主子我面子呗。”
劍南扭捏地說:“是他喜歡吃,他喜歡吃什麼我就喜歡吃什麼,以後我們要在一起生活,提前适應了總是好的。”
孫照月:“哦,你們倆都喜歡吃一樣的,他又不知道,說不定他還以為你要跟他搶呢!”
劍南:“主子你就是見不得人家好……”
回了家孫照月開始觀察起江訓的飲食來,結果大失所望,他一點也不挑食,什麼都吃一點,卻又什麼也不多吃。
想要投其所好,都不知道如何下手。
孫照月悠悠地歎了口氣,江訓忙道:“可是飯菜不合妻主口味?”
孫照月:“不是,江訓你是不是很怕我?”
江訓笑起來:“妻主姿容秀美,性情爽朗,待我很好,怎會怕?”
孫照月不能提起那夜的事讓他難堪,隻好打個哈哈:“不怕就好。”
江訓為孫照月斟了酒,“妻主為什麼會這麼問?有人在妻主面前說了什麼?”
孫照月:“沒有沒有,不曾不曾。”
叫西鳳拿了小匣子來,打開一看是幾個琺琅盒子裝的薔薇硝,顔色淡雅,氣味清香,是上品。
江訓見了果然露出幾分喜歡,“多謝妻主厚愛。”
孫照月喜歡幹這種花錢買男人開心的事,她覺得簡單且值。
“這是上次和周群玉去尋花樓……咳咳……錯了,是去百花深處買的。”
江訓淡淡一笑,“哦,百花深處很好,我在閨中時家裡就常在那裡購置胭脂水粉。”
孫照月見他沒聽出來尋花樓的事,喜笑顔開道:“是啊,我本來全包了,但是周群玉非要給她正君也捎幾盒,不然那些全是你的……”
江訓聽了若有所思,“是那個阮逾阮正君麼?”
孫照月點點頭,“你知道他?”
“他很有名。”
“在閨中的時候就鬧着要考科舉,還要當夫子教女學生,嫁了也不消停,把妻主管得像個鼠兒似的……”
“妻主對他,似乎成見頗深。”
“也不是成見,隻是他這人太過逾矩,我替群玉打抱不平罷了。”
“可是,我倒是很羨慕他……”
孫照月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江訓,“羨慕?”
江訓:“人生苦短,能活得像阮正君那樣恣意,何嘗不是一種幸福。妻主,時候不早了,睡吧。”
江訓把賬本呈給孫父看的時候,孫父沒有像往常一樣滿意地點頭,而是語氣凝重地請他喝茶。
大約過了一炷香才肯放他出來。
說的無非是早日為孫家開枝散葉一類的話,可是孫照月這些日子回家多是歇在幾個小侍處,兩人隻在宴席上會面。
即便是院子裡見着了,也是略點點頭。
有點像是在躲着他,隻怕是那日的話吓着她了。
“主君,考籃裡的東西都按照您的吩咐置辦齊了,你看看還有什麼添減的?”
江訓仔細翻了一遍,過幾日是科考的日子,家裡上上下下都有些興奮和緊張。
考生用的考籃更是馬虎不得,一向大條的孫照月也不免被這種氛圍感染,隻躲在房裡溫書。
全家送孫照月進了考場,去寺裡拜了菩薩,忐忑地等了三日,都盼着出個好成績。
孫照月出了考場卻跑到酒樓跟同窗喝酒去了,一直喝到放榜才回來。
家裡差人去盯榜,複命的小厮卻有些吞吞吐吐,中是中了,卻是個同進士。
同進士不比進士,就好似一場隻取前三的比賽,而同進士是第四名所得的安慰獎。
更要命的是,同進士不能再次科考。
孫照月知道後,又去喝酒,每次都喝得大醉才回家。
5
孫母看不過去,在朝中給她謀了個縣官的缺。
孫照月卻不依,“我不去那地方,那地方是蠻夷才待的地方,而且瘴氣是會死人的。”
孫母拿鞭子抽她,“哪裡就生得這麼嬌貴,要你這麼說滇南豈不無人?别人去得就你去不得!”
孫照月一邊跑一邊哭,“我不去,我不去送死,中了瘴氣不死也殘。您就當女兒窩囊吧。”
“已經替你在吏部報了名了,不去赴任便是誅九族的死罪,你自己掂量着辦吧。”孫母一甩袖子走了。
孫照月隻得收拾了包袱,苦哈哈地遠行。
因為江訓要在家主持中饋,不必跟着去。而珍珍蓮蓮愛愛也不能都帶着去,本着自願報名的原則,隻帶一個人去。本來孫照月估計三人都會報名,想拿抓阄的辦法解決的。
但是竟然沒有一個人報名,孫照月也頓感悲涼。
臨行前,周群玉兩口子來送她,她更覺心酸。
自己後院四個有啥用,還不抵人家一個!
依依揮别後,孫照月上了轎子準備擦擦眼淚,沒想到轎子裡面還坐着一個人,把她唬了一跳。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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