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大妮

一

賈府内部事物的管理，如果把權力頂端的賈母比作董事長，那她的兒媳婦王夫人就是總經理，履行實際管理之職。

但王夫人不知道是因為多病多痛，還是事多心煩，還是有意賦權王熙鳳，總之，吃齋念佛不大管具體的事。

具體管家的就是賈母的孫媳婦，同時又是王夫人的侄女——王熙鳳。

相當于常務副總經理的職位，協助王夫人協調日常工作。鳳姐的直接彙報對象就是王夫人，也随時接受更高一級領導——賈母的指揮。

一般情況下，領導們的指示都是比較具體的。

比如賈母看見自己外孫女林黛玉住處的窗紗顔色舊了，便讓鳳姐從庫房裡挑個顔色好看的糊窗的紗換上；

薛寶钗的堂妹薛寶琴和她哥哥到賈府做客，賈母喜歡的不得了，硬讓自己的兒媳婦王夫人把寶琴認作幹女兒，并讓寶琴跟着自己住等等。

二

但有時也有指示不明确的時候。

比如第五十一回，襲人母親病重，想女兒，襲人哥哥便到賈府求恩典，想接襲人回家去。下人彙報到王夫人這時，王夫人說“人家母女一場，豈有不許他去的”。然後叫了鳳姐來，告訴了鳳姐，命酌量去辦理。

一般情況下，賈府裡什麼事怎麼辦，都有既定的規矩或前例，凡事照着規矩辦就行。

府裡的丫鬟，家人病重，該怎麼批假、根據病情怎麼安排賞賜費用，也都是有定例的。遇事按規矩辦就行了。

王夫人突然來了個酌量辦理，是什麼意思？

什麼情況，會讓領導們态度不明地要求酌情辦理？

一般來說，是情況較為特殊，不能按一般規矩處理的事情。領導本身有傾向，但又因為各種原因不便明确作出指示，隻好讓下屬酌情辦理。

襲人是王夫人的寶貝兒子 ——賈寶玉的貼身大丫鬟。雖是丫鬟，但因為事情考慮周全又能時時規勸、照顧寶玉，已被王夫人認定為寶玉未來的姨娘，就是小老婆。雖還沒給正式的名分，但工資、福利已經都是準姨娘級别的待遇了。

王夫人曾明确指示，把襲人的工資待遇提到和姨娘一樣的水平。

“以後凡事有趙姨娘周姨娘的，也有襲人的，隻是襲人的這一分都從我的分例上勻出來，不必動宮中的就是了。”

所以，襲人雖是丫鬟，但王夫人并不想僅僅按丫鬟的規格來處理她的事。但如果超規格對待，又名不正言不順。重要的是，還可能引來上級領導——賈母的不滿，招來府中上下人的非議。

在工資的事上，王夫人是從自己的腰包裡掏錢給襲人提待遇，并沒有動用府中大家的錢，所以别人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但出門的規格等其他明面規矩上的事，王夫人就不好主動做的太明顯，太不合規矩了。

這時候就需要态度不明的酌情辦理了。至于下屬怎麼辦，就不是領導的責任了。

單位競選個什麼崗位的職務，領導打招呼讓酌情辦理；有個什麼特殊名額，領導指示讓酌情辦理；這哪是态度不明啊，酌情辦理本身就是一種态度。

三

作為下屬，王熙鳳心思剔透，足夠了解王夫人。她也需要經常讨好王夫人，來鞏固自己的地位。

所以自然揣摩着領導的意思，辦的相當花團錦簇。

鳳姐吩咐專門負責太太奶奶們出門的下人——周瑞家的，讓她再帶一個出門的人，兩個小丫頭，再派四個有年紀跟車的。

所以襲人回趟家，有八個人、兩輛車随行。鳳姐還特意囑咐襲人，衣服要穿好的，手爐、包袱也要拿好的。

另外做人情，把自己的石青刻絲八團天馬皮褂子、大紅猩猩氈的雪褂子送給襲人，衣着錦繡地給王夫人認定的這位準姨娘撐足了場面。

更誇張的還在後頭，讓我想起了貴妃元春回家省親。

王熙鳳又吩咐周瑞家的道：

“你們自然也知道這裡的規矩的，也不用我囑咐了。”

周瑞家的答應：“都知道。我們這去到那裡，總叫他們的人回避。若住下，必是另要一兩間内房的。”

我的天，這就是個低配版的元春省親。

呼啦啦一群人随行，家裡衆人都要謹慎回避，按規矩拜見。既彰顯了賈府的氣派，又給足了襲人尊榮。

這恐怕比王夫人自己交代都要隆重得多。明面上，這又是王熙鳳的主意，旁人說不到王夫人頭上。

領導的預期是80分，王熙鳳給了120分。

其實，不用王夫人特意交代酌情辦理，鳳姐就能知道該怎麼辦。難得在公事之外，有了替王夫人個人辦事的機會，總得好好表現。隻不過可能不至于這麼誇張。

權力隻對來源負責。

王熙鳳的權力，是王夫人給的。

如果是賈母另外一個兒媳婦邢夫人給的，或是府中下人推舉出來的，那或許就不是這麼一個辦理方式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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