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詩魔稱謂由來?作者:渠曉雲(浙江工商大學人文與傳播學院副教授),下面我們就來聊聊關于白居易詩魔稱謂由來?接下來我們就一起去了解一下吧!
作者:渠曉雲(浙江工商大學人文與傳播學院副教授)
浙江桐廬的嚴陵濑,又稱七裡灘、七裡濑等,相傳為東漢人嚴子陵隐居垂釣之處,是唐代詩路中的重要山水文化意象。最早記錄嚴子陵的文獻是東漢的《東觀漢記》,此後還有西晉皇甫谧《高士傳》、東晉袁宏《後漢紀》,到南朝宋範晔《後漢書·嚴光傳》,嚴子陵形象最為豐滿,對嚴陵濑、釣台皆有記錄:“嚴光字子陵,一名遵,會稽餘姚人也。少有高名,與光武同遊學。及光武即位,乃變名姓,隐身不見。帝思其賢,乃令以物色訪之……除為谏議大夫,不屈,乃耕于富春山,後人名其釣處為嚴陵濑焉。”自此,嚴陵濑、嚴陵釣台已然成為文化的象征,引來後世文人墨客不斷吟詠。
從南朝開始,各時代的詩人慕名前往嚴陵濑,行走在嚴陵濑的山水間。謝靈運将嚴光引為同調,沈約、任昉對嚴陵濑景物贊美,皆從自我情感出發書寫嚴陵濑。王筠第一次拈出“高尚”竭力贊美子陵超然獨往的人格。五十多位唐代詩人近百首書寫嚴陵濑的詩作流傳至今。唐代的嚴陵濑書寫,是從情感聯結與理性評價兩方面展開的。
在情感聯結中,詩人多從嚴陵濑景物入手,抒發惆怅、向往、惋惜、欣賞等情緒。初盛唐詩人洪子輿、孟浩然從嚴陵濑景物着筆,書寫嚴子陵隐居之高風與尋訪遺迹所見的奇觀異景,使他們忘卻塵慮。中唐詩人的情感聯結有三種情形:其一,突出自我人生與嚴子陵人生的對比,如劉長卿、李嘉祐的惆怅,秦系的悠閑;其二,詩人喜愛嚴陵濑,在山水流連中興盡而歸,如錢起、戎昱;其三,白居易将嚴陵濑日常化,隻要有魚竿任何地方皆是嚴陵濑。晚唐詩人情感的表達又有四類:第一類是詩人們面對嚴陵濑景色,抒發自我人生的惆怅,如杜牧;第二類是詩人面對嚴陵濑之景,感慨後世再無賢人,如神穎、齊己;第三類是羨慕子陵的垂釣人生,有人純然向往如李頻,有人付諸實踐作釣翁如皮日休、陸龜蒙;第四類以詩人之眼欣賞嚴陵濑的山川之美,如韋莊。
在理性評價方面,初盛唐、中唐、晚唐的詩人們關注點不同。初盛唐詩人肯定嚴子陵的人生志趣、贊美其獨立人格。張謂認為子陵胸中澹然,故能無心名位,歸卧富春,樂在山川。這是對子陵自我人生志趣的肯定。到了李白,主要看重子陵無心祿位、“心與浮雲閑”的高風,更向往其不必屈節侍主,堅持自我的獨立人格。中唐詩人開始思考嚴子陵隐居的動機。有的認為子陵無心名位,隐居江渚,留下高名,千秋萬歲後可與巢、由比肩。這是自然而然,無心而為,如顧況、歐陽詹;有的隐然指出子陵江海垂釣是故意為之,有釣名之嫌,如張繼;有的從子陵與光武的關系着眼,認為子陵此舉使東漢利欲紛綸之風變淳厚,是以特殊的方式報答光武,如權德輿。晚唐詩人更從各個角度拓寬思考的路徑,尤為關注子陵何以隐居的問題。第一類詩人從嚴陵濑景物切入,體會到子陵“所釣不在魚”,而在于山水中的适意人生,如李德裕、許渾。第二類詩人以為子陵隐居湖山,留下佳名,是其人生選擇的自然結果,如方幹、徐夤。第三類詩人直接指出子陵不是釣魚隻為釣名,如杜荀鶴、韓偓、羅隐。第四類與第三類針鋒相對,崔道融、黃滔認為子陵隐居是為釣魚,其背後的本質是一種自适其意的人生。第五類詩人以為子陵不願過寵辱人生,故能輕視軒冕,選擇自在,如汪遵。第六類詩人從君臣關系入手,或認為子陵不是喜歡釣魚,而是光武恩波太晚,如曾邺;或認為子陵乃真狂士不怕得罪故交,如唐彥謙。第七類詩人将子陵與漢臣、姜子牙對比,認為他們一生辛苦所為皆是浮名,如王貞白。
嚴陵濑是一處典型的文本化山水。胡曉明認為:“‘文本化山水’(thetextuallandscape),是近來文學研究借助人文地理學有關‘地方’(place)作為一種新認知方式而來的概念。強調空間中的曆史記憶的積澱,重視山水自然中所注入、傳承、不斷經典化的人文内涵。”(《從嚴子陵到黃公望:富春江的文化意象——富春山居圖的前傳及其展開》)
嚴陵濑的自然生态之景,在唐代詩路上行走的詩人描畫中逼真顯現。嚴陵濑江水清澈見底,可見遊魚細石,有時皎潔如鏡,可見山影,“遠岸平如剪,澄江靜似鋪”(羅隐《秋日富春江行》);有時激石湍流,亂流奔注,“别流亂奔注”(孟浩然《經七裡灘》)。江水兩岸群峰峻極,參差百嶂,萬象各殊,“冷疊群山闊,清涵萬象殊”(羅隐《秋日富春江行》)。山中有樹有花,時有鳥鳴猿叫,“鳥喧群木晚,蟬急衆山秋”(許渾《嚴陵釣台贻行侶》)、“樹密猿聲響,波澄雁影深”(許渾《晚泊七裡灘》)。嚴陵濑景色變化,四時不同。春天綠草如茵,山花如繡,“潮去潮來洲渚春,山花如繡草如茵”(杜牧《寄桐江隐者》,一作許渾)。秋天色彩缤紛,又綠滿階梯,“彩翠相氛氲”(孟浩然《經七裡灘》)、“樹石盡多苔”(齊己《嚴陵釣台》);紅葉黃葉盡落後,尚有綠樹蔥茏,“松篁尚蔥茜”(洪子輿《嚴陵祠》)。四季綠意滿眼,水碧山青,“山色四時碧,溪聲七裡清”(王貞白《題嚴陵釣台》)。嚴陵濑江上山中,常有白雲飄過,“岸深翠陰合,川回白雲遍”(洪子輿《嚴陵祠》);有時會有煙岚霧氣,“岚煙向竹陰”(戎昱《題嚴氏竹亭》)。日暮時有紅霞滿天,“紅霞亂青嶂”(錢起《同嚴逸人東溪泛舟》);夜晚朗月映江、明月穿松,“江月尚皎皎,江石亦磷磷”(劉駕《釣台懷古》)。嚴陵濑美景就這樣凝定在詩歌中。如今的桐廬嚴陵濑,依然山青水碧,行走在此間尚可想象一位又一位曾經來訪的詩人,仿佛在瞬間穿越了千古。
嚴子陵的垂釣人生,引發後人不斷思考。儒家頗為看重“三不朽”。在此思想的影響下,嚴子陵被看作“立德”的典範。所以詩人們認為子陵超越了雲台的漢代名臣:“先生不入雲台像,赢得桐江萬古名。”(方幹《題嚴子陵祠》)超越了直鈎釣魚的姜子牙:“應憐渭濱叟,匡國正論兵。”(王貞白《題嚴陵釣台》)甚至超越了光武:“世祖升遐夫子死,原陵不及釣台高。”(羅隐《嚴陵灘》)對子陵的評價如此之高,原因當是子陵在其一生完成了最高的立德,而其他人皆是其次的立功。
從道家視角來看,垂釣草野、山水為樂的人生依然有意義,這種人生在某種程度上是對事功的超越。嚴子陵過着垂釣的素樸生活,是經過其選擇的人生姿态,與不得不以釣魚謀生的漁父并不相同。張祜來到七裡濑,注意到子陵與普通釣叟的不同:“七裡垂釣叟,還傍釣台居。莫恨無名姓,嚴陵不賣魚。”(《七裡濑漁家》)普通釣叟賣魚是為謀生,而子陵垂釣,并非為此。詩人指出子陵與普通釣叟的不同,思考一個深刻的哲學問題:人活着為了什麼。這正是子陵的價值所在,也是吸引後人不斷尋訪的重要原因。
儒道兩種文化背景的讨論,哪一方更接近子陵?也許我們終究難以探測到他真實的想法。嚴子陵垂釣人生的意義,在于其不同于世俗價值的生存範式,為後人提供了一種生存論意義的思考。唐代詩人們一次又一次行走在嚴陵濑,觀賞着這裡的山水,思考着嚴子陵提出的問題。之後的宋元明清各代,詩人們依然相繼來到嚴陵濑,繼續思索嚴子陵的話題。
《光明日報》( 2021年04月12日13版)
來源: 光明網-《光明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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