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戰的硝煙散盡,“迷惘的一代”表面恣意實則壓抑的人生,喧鬧着的二十世紀二十年代熱鬧而經典的巴黎夜生活,和西班牙潘普洛納狂歡節。極緻诠釋着欲說還休的“冰山理論”。——《太陽照常升起》
《太陽照常升起》這本書,被海明威的權威傳記作家傑弗裡·邁耶斯說成是:公認的“海明威最偉大的著作”。
很多讀者讀這部小說時,發現小說中人物是大段的對白與白描叙述,語言平淡至極。相比于作者和小說的盛名,讀者很容易在心中産生一種失落。
其實,這種感受正是小說“冰山手法”的體現。
一、《太陽照常升起》:用希望的太陽,對抗迷惘這本書的英文名是《The sun also rises》,中文翻譯給了一個充滿生機與蘊藉的名稱:《太陽照常升起》。很多人閱讀這本書時,不明白書名與小說有何關系。
小說的名稱,引自《聖經·傳道書》,代表着信仰的原型與源泉,也是對書扉頁上所說的:“你們都是迷惘的一代”一個看似回應的嘲諷。
《太陽照常升起》扉頁題詞“迷惘的一代”
“迷惘的一代”語出海明威在的散文。
當時格特魯德·斯坦因小姐使用的T型福特車的發火裝置出了故障,車行裡有位在一戰最後一年當過兵的小夥子在修理斯坦小姐的舊車時技術不熟練,而且工作态度也不夠認真,斯坦小姐提出抗議後,車行老闆狠狠地批評了他。
這位老闆對他說:“你們都是迷惘的一代。”
斯坦因小姐回去之後就對海明威說:“你們就是這樣的人。你們全是這樣的人,你們所有在戰争中當過兵的人。你們都是迷惘的一代......你們不尊重一切,你們醉生夢死......别和我争辯,你們就是迷惘的一代,與車行老闆說得一模一樣。“
“迷惘的一代”便成為了這批無綱領和組織,但有相同的創作傾向的作家的稱謂。
“迷惘的一代”的形象——《太陽照常升起》劇照
所謂“迷惘”,是指這群人經過一戰的戰争創傷,精神上共有的彷徨和失望情緒。“迷惘的一代”盡管是一個短暫的潮流,但它在美國文學史上有重要的地位。在二戰後,美國文學又有“跨掉的一代”的說法,也同樣如此。
後來,海明威把這句話作為他第一部長篇小說《太陽照常升起》的題詞:這些人雖然已經迷惘,但太陽仍然會升起。
這裡的”Rises”(升起)用的是一般現在時,通常意義表示一種規律與常識,因而The sun also rises體現的也是一種希望與信仰的堅固不變。太陽循環往複,升起又落下,落下而升起,晝夜即使交替,也仍然會有光明到來。
太陽落下,還會照常升起。
這不是希望,而是固有規律。
二、冰山手法的叙述:冰山一角,靜水流深
小說開篇介紹羅伯特·科恩,沒有任何前情鋪墊,沒有任何插入介紹,直接說一句“羅伯特·科恩曾是普林斯頓大學的中量級拳擊冠軍。”讀者不知所雲,不知羅伯特·科恩是何人,不知這裡作為元視角介紹的“我”又是何人:是作者,是書中主人公,是羅伯特·科恩,還是海明威?
不得而知。隻能繼續閱讀。
“倒不是那個拳擊冠軍的稱号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而是當時它對科恩意義重大。”在這裡,“我”出現了。雖然仍不知是何許人物,但至少知道他不是羅伯特·科恩,而且也許不是小說的主人公。
為何如此說?需要再向下閱讀。後面兩段中“我”這個詞反複出現,且“我”是作為叙述者的視角出現來叙述的,一切叙述都是圍繞“我”的角度不斷展開描寫的。但是羅伯特·科恩又是何人?與“我”有何關系?與小說又有什麼關系?仍不得而知。
美國20世紀20-30年代的生活情景再現
對于這本書的閱讀,很大程度上都是要在不停地理解各個不斷突兀出現的人物與事件的前提下,不斷克服未知、解決疑惑的情況下進行的。
這種特點,正是海明威冰山原則的一個方面:
出現于海平面上的,隻是冰山一角,而那十分之九的冰山都在海平面以下,深不可測,靜水流深。
随着閱讀的繼續,讀者(旁觀者)對于羅伯特·科恩的了解更深一步:他是一個猶太人,而且對于自己是猶太人的身份并不滿意,反而想要逃避。科恩不斷練習拳擊,是為了對抗對自身猶太遭遇的自卑感,唯有将對手打倒在地,對他來說才能獲得一點滿足,“心底相當舒坦”。
因此在拳擊比賽中,自己被對手打在鼻子上而獲得一個終身扁平的鼻子,他反而獲得一種異樣的滿足感——隻有如此,自己的猶太人高鼻梁的特征便不那麼明顯。
小說剛剛開始,才是第一段落,對于一個人物的說明已經如此明顯——其實作者什麼也沒說,他隻對羅伯特·科恩的性格寫出了簡單的三兩個修飾詞:“十分腼腆而又厚道”、“羞臊和自卑感”、“異樣的滿足感”。
這種描繪,像中國畫的簡筆勾勒,寥寥幾筆,除此而外對于人物再無其他形容詞傾加,卻在不動聲色的叙述中露出冰山一角,仿佛大幕在不斷被揭開。
海明威
三、冰山手法:給讀者最真實自然的感受書中的情節都如直接插入一般,生硬、直接,仿佛從天而降然後灰飛煙滅,再到下一個情節··· ···即使情節的描寫,也都是白描而直接,不加修飾。事情是怎樣,就是怎樣,如你每次所見一般常見,如每一個生活中體驗過的一樣平常。
這種直白簡單的情節描寫,在書中數見不鮮:
“科恩終于下來了,我們一道出門向車子走去。那是輛大型廂式轎車,司機身穿白色防塵罩衫,領子和袖口為藍色。”
“晚飯确實吃得愉快。布萊特穿了件黑色無袖晚禮服,樣子十分迷人。”除了這裡用了幾個修飾語“愉快”、“迷人”等等詞彙,)
“我不知道我幾點上的床。我記得脫掉衣服,穿上浴袍,站在了外面的陽台上。我知道自己醉得相當厲害。進房間後,我打開床頭燈,開始看書。我看的是本屠格涅夫的書,有兩頁我大概重複讀了好幾遍。”
美國20世紀上半葉的繁榮景象再現,圖為《了不起的蓋茨比》,同樣體現迷惘的一代的生活方式
這種動作樣式、環境地點、人物衣着等等細節性的描寫,其實對于情節的發展并無直接推動意義,或者說将這些描寫删去亦未嘗不可。
但描寫的意義,在于在閱讀時增加了小說的真實性與平常性。
因為這些細節與場景,在現實生活中也可見到,所以讀者閱讀時不會産生疏離感,反而不像托爾斯泰小說中産生的“奇異化”效果。
将所有情節完全直白地展現給讀者,作者對于書中描寫内容不帶任何感情。
硬漢海明威
這種冰山式的寫作方法,在一定程度上的确減少了作者的傾向對于讀者的影響,卻在另一方面要求讀者更具有耐性和知識力,因而能夠知曉冰山中尚未露出的龐大事件。
相比歐美文學追求“奇異化”的方式吸引讀者增強感受力,冰山式描寫則要求讀者的知覺、感覺、思考力等更多方面被調動。
惟其如此,讀者才能更好接受作者表達的意圖。這是蘊含在小說背後作者的最深切關懷。
當讀者如此去做時,會發現:冰山出現,隐藏在海平面下的“太陽”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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