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ft每日頭條

 > 生活

 > 賈平凹商州記事

賈平凹商州記事

生活 更新时间:2025-01-31 09:34:56

賈平凹商州記事(賈平凹長篇新作秦嶺記)1

秦嶺最好的形容詞就是秦嶺

2022年5月,人民文學出版社隆重推出賈平凹長篇筆記小說《秦嶺記》,這本書可以說是“賈平凹的《山海經》和《聊齋志異》”,也可以說是秦嶺的“山川草木志,動物志,村落志,人物志”。

當被問及将作品命名為《秦嶺記》的原因,賈平凹談到:“秦嶺最好的形容詞就是秦嶺。”

《秦嶺記》中,賈平凹以筆記小說的形式講述了近六十個秦嶺故事。讓我們一同在綿延長篇中,感受賈平凹筆下秦嶺山川裡隐藏着的萬物生靈,河流裡流淌着的生命低語,萬千溝坎褶皺裡生動着的物事、人事、史事。

賈平凹商州記事(賈平凹長篇新作秦嶺記)2

後 記 | 《秦嶺記》

2017年寫《山本》,我說秦嶺是“一條龍脈,橫亘在那裡,提攜了黃河長江,統領着北方南方”。2021年再寫《秦嶺記》,寫畢,我卻不知還能怎麼去說秦嶺:它是神的存在?是中國的象征?是星位才能分野?是海的另一種形态?它太頂天立地,勢力四方,混沌,磅礴,偉大豐富了,不可理解,沒人能夠把握。秦嶺最好的形容詞就是秦嶺。

賈平凹商州記事(賈平凹長篇新作秦嶺記)3

賈平凹 |《山本》| 人民文學出版社

《山本》是長篇小說,《秦嶺記》篇幅短,十多萬字,不可說成小說,散文還覺不宜,也有人讀了後以為是筆記體小說。寫時渾然不覺,隻意識到這如水一樣,水分離不了,水終究是水,把水寫出來,别人用鬥去盛可以是方的,用盆去盛也可以是圓的。

從本年的6月1日動筆,草稿完于8月16日。我早說過我是“冬蟲夏草”,冬季裡是眠着的蟲,夏季裡草長花開。近八十天裡,不谙世事,閉門謝客,每天完成一章。我笑我自己,生在秦嶺長在秦嶺,不過是秦嶺溝溝岔岔裡的一隻蝼蟻,不停地去寫秦嶺,即便有多大的想法,末了也僅僅把自己寫成了秦嶺裡的一棵小樹。

賈平凹商州記事(賈平凹長篇新作秦嶺記)4

《秦嶺記》分五十七章,每一章都沒有題目,不是不起,而是不願起。但所寫的秦嶺山山水水,人人事事,未敢懈怠、敷衍、輕佻和油滑順溜,努力寫好中國文字的每一個句子。雖然是蚊蟲,落在了獅子的臉上,它是獅子臉上的蚊蟲,絕不肯是螃蟹上市,捆螃蟹的草繩也賣個好價錢。

全書分了三部分。第一部分當然是“秦嶺記”,它是主體。第二部分是“《秦嶺記》外編一”,要說明的是它是舊作,寫于1990年《太白山記》,這次把“記”去掉,避免與書名重複。第三部分是“《秦嶺記》外編二”,還是收錄了2000年前後的六篇舊作。可以看出,“《秦嶺記》外編一”雖有二十個單獨章,分别都有題目,但屬于一體,都寫的是秦嶺最高峰太白山世事。也可以看出“《秦嶺記》外編二”裡的六篇,則完全各自獨立。也可以看出,“外編一”寫太白山我在試驗着以實寫虛,固執地把意念的心理的東西用很實的情節寫出來,可那時的文筆文白夾雜,是多麼生澀和别扭。“外編二”那六篇又是第一人稱,和第一部分、第二部分有些隔。我曾想過能把“外編一”再寫一遍,把“外編二”的叙述角度再改變,後來這念頭取消了。還是保持原來的樣子吧,年輕的臉上長痘,或許難看,卻能看到我的青春和我一步步是怎麼老的。

賈平凹商州記事(賈平凹長篇新作秦嶺記)5

幾十年過去了,我一直在寫秦嶺。寫它曆史的光榮和苦難,寫它現實的振興和憂患,寫它山水草木和飛禽走獸的形勝,寫它儒釋道加紅色革命的精神。先還是着眼于秦嶺裡的商州,後是放大到整個秦嶺。如果概括一句話,那就是:秦嶺和秦嶺裡的我。

常言,凡成大事以識為主,以才為輔。秦嶺實在是難以識的,面對秦嶺而有所謂識得者,最後都淪為笑柄。有好多朋友總是疑惑我怎麼還在寫,還能寫,是有才華和勤奮,其實道家認為“神滿不思睡,氣滿不思食,精滿不思淫”,我的寫作欲亢盛,正是自己對于秦嶺仍在雲裡霧裡,把可說的東西還沒弄清楚,把不可說的東西也沒表達出來。

呵,呵呵,一年又即将要過去了,明年一定得走出西安城,進秦嶺多待些日子啊。

2021年10月19日

賈平凹商州記事(賈平凹長篇新作秦嶺記)6

試讀章節 | 《秦嶺記》

山外的城市日益擴張,便催生了許多從秦嶺裡購移奇花異木的産業。有個藍老闆先是在紅崖峪發現了野生蘭,着人挖了上萬株,再往六十裡外的喂子坪去探尋。喂子坪是峪垴的一個村子,幾十戶人家,時近傍晚,四山圍合,暮霧陰暗,并沒有家家煙囪冒煙,也聽不到雞鳴狗吠。進了巷道,見不到牛糞,亂磚踢腳,兩邊的院門多挂了鎖。随便趴在一家門縫往裡看,院子裡滿是荒草,上房和廂房有倒了牆的,坍了檐的。但村子裡竟還有數棵古銀杏。出了巷子,是一塊打麥場,幾座麥草垛已經發黑,碌碡上卻生了苔藓。再往北去,眼前陡然一亮,一戶人家院外的古銀杏合抱粗,三丈高,一樹的葉子全都黃了,密密匝匝,鼓鼓湧湧,在微風裡翻動閃爍,而樹下的落葉也一尺多厚,如是一堆金子耀眼。藍老闆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的銀杏,看那人家,院門開着,正有三隻四隻什麼小獸跑了進去,而落葉邊一頭豬在那裡拱地。雞往後刨,豬往前拱,它在土裡并沒有拱出能吃的草根,嘴卻吧唧吧唧響。藍老闆說:若能買得這銀杏,你叫一聲。豬果然哼了一聲。藍老闆歡喜了,又說:再能叫一聲,我就買定了。豬又哼了一聲。連續問了三下,豬哼了三下,藍老闆搓了個指響,也就進了院子。

院子不大,堆放了一摞豆禾稈、一笸籃新拔來的蘿蔔,一個捶布石和三隻小闆凳。上房挂着蓑衣、篩子、鋤頭、梿枷。貓在窗台上洗臉。一隻旱蝸牛從牆上爬過時叭地掉下來,沒有碎,翻過身又往牆上爬。而捶布石後的一張草簾子上躺着一個人,并沒有見到跑進來的小獸。藍老闆覺得奇怪,便叫那草簾上的人問話。喂,喂,你醒着嗎?他感覺那人是沒有睡着,卻不吭聲。裝睡的人是叫不醒的,藍老闆就坐在小闆凳上吃煙,等着那人自己醒來。小闆凳咯吱吱響,以為卯松,低頭看着,闆凳腿濕漉漉的,還帶着泥。藍老闆突然間腦子嗡嗡的,一片雲霧飄落下來,發覺到這個闆凳便是進來的一隻小獸。再看那人,那人枯瘦幹癟,就是一塊樹根呀。還有,捶布石成了山龜,門邊挂着的篩子成了貓頭鷹,蓑衣成了刺猬。頓時驚駭不已,奪門要出時,門裡進來一個老頭,身上腰帶松着,一頭落在腳後。老頭說:你來啦!說話的口氣和藹,藍老闆定住了神,呼吸慢慢平穩,回頭看睡着的那人就是那人,闆凳是闆凳,捶布石是捶布石,挂着的依然是篩子和蓑衣,自言自語,是自己眼睛花了。

還都站在院門口,相互問候了,藍老闆說明來意,老頭說:這銀杏樹不賣的。來過幾撥人要買的,不賣。藍老闆說:我給你出高價。老頭說:多高的價,一百萬?藍老闆說:你老說笑話吧。老頭說:這是古樹,八百年啦!藍老闆說:再古的樹也是樹麼。草簾子上的人翻了個身,還在睡着。

價錢談不攏,藍老闆并沒有離開喂子坪,住到了村東口另一戶人家裡。那房東長了個噘嘴,在火塘裡生火給藍老闆烤土豆,不停地吹火外,就是話多,說村裡的陳年往事,唾沫星子亂濺。藍老闆也就知道了以前的村人多以打獵為生,而這幾十年,山林裡的野豬、岩羊、獾和果子狸越來越少,好多年輕人又去山外的城市裡打工,村子就敗落了,日子很窮,留下的人隻種些莊稼,再以挖藥維持生活。到了半夜,喂子坪刮大風,雨如瓢潑,屋外不斷傳來怪聲。房東說:你把窗子關了。藍老闆起身關窗,窗子是兩扇木闆,一扇上貼着鐘馗像,一扇上也貼着鐘馗像,他瞧見對面人家後檐下影影綽綽地有人,招呼能過來烤火。房東說:甭叫,它們也不能到火邊來的。說完微笑,又低頭吹火,火苗上來燎了頭發。

連着去和老頭談了三天,銀杏樹價錢終于談妥。藍老闆出錢請村人來挖樹,人也隻是五個人,兩個還是婦女。再要出錢讓他們把樹擡出峪,已經不可能,房東說我再給你尋吧,不知從什麼地方就找來了十人。這十人倒壯實,但全說土話,藍老闆聽不清楚。銀杏樹擡出十裡,他們說這樹是死人呀:死人越擡越重的。要求加錢。藍老闆應允了,各給了十元。擡到二十裡地的溪口,他們歇下來要洗一洗,卻嚷嚷腳手髒了用水洗,水髒了用什麼洗?不願意擡了。藍老闆咬咬牙:給就給多些,十五元!但他身上隻有二十元的票子,給每個人的時候,讓他們退回五元。銀杏樹繼續往峪外擡,還不到五裡,路往坡上去,是擡着費勁,他們還要加錢。藍老闆就躁了,說:我這是把蘿蔔價弄成肉價啊!雙方争吵,他們兇起來,把銀杏樹從坡上掀去了溝底,一聲呐喊,逃之夭夭。

藍老闆獨自返回城市,又氣又饑,去飯館吃飯,掏出錢了,才發現那些人退回的錢全是冥票,一下子癱坐在飯店門口,而街道上熙熙攘攘,車水馬龍。他癡眼看着,看出那麼高的樓都是秦嶺裡的山,隻是空的,空空山。那些呼嘯而來呼嘯而去的車輛,都是秦嶺裡的野獸跑出來變的。而茫茫人群裡哪些是城市居民,哪些是從秦嶺來打工的,但三分之一是人,三分之一是非人,三分之一是人還是非人,全穿得嚴實看不明白。

藍老闆一陣惡心,嘔吐了幾口,被飯店的服務員趕了出去。

,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

查看全部

相关生活资讯推荐

热门生活资讯推荐

网友关注

Copyright 2023-2025 - www.tftnews.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