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盧陶聖

這裡說的方言專指“晉語”，即山西及毗鄰地區有入聲的方言，分布于山西、内蒙、陝西、河北、河南等省區的174個縣市，每天有近五千萬人用它交流表達。山西的太原、大同和内蒙的烏盟（烏蘭察布市）等地最具代表性。

“晉方言”可謂曆史悠久，文化燦爛。推廣普通話是否意味着“晉方言”在不久的将來就要退出曆史舞台呢？有半億人說着的話豈能一時半會兒消失？即使總有一天消失，但它作為漢語的一個分支，對漢語的構成、豐富、完善曾經起過相當巨大的作用，普通話中流淌着極多的“晉方言”血液，真正掌握“晉方言”的人，對漢語的理解運用便能駕輕就熟。

“晉方言”中的成語尤其精彩，相當寶貴，作用巨大，文化含量極高。除了許多已經并入普通話成語大軍的“官方成語”，即有了“城市戶口”正式落戶于《漢語成語詞典》中的以外，還有不少局限在窮鄉僻壤，流落在山野草地，傳播在口語鄉談中。雖然生活中随處可見，但教科書裡從未見到它們的身影。學習普通話長大的孩子們，零星地從父母口中獲知三五個，也大多聽而不用。那麼，我覺得，用不了多少年，這一優秀的文化瑰寶便會不知不覺地退出生活了千萬年的華夏大地，消失于曆史的長河中，看當今的趨勢，并非危言聳聽。鑒于此，挽救和整理的必要性緊迫性便顯而易見不言而喻了。

我所記載整理的就是這類所謂“土成語”。

有人說，作為文化遺産，它同歇後語一樣。我認為，它們大不一樣。歇後語正走上坡路，處于方興未艾之際，它如同優良植物品種，正被大力推廣繁殖，且市場看好，已登堂入室，漸近大雅。方言成語呢？正飛快地跑步離開密集的人群，像珍稀動物一樣，數量越來越少，亟待挽救。

方言成語付諸文字極少，有的甚至沒有相應的漢字可以記錄表述。文人們不屑理會，文盲們不會記載，僅憑口耳相傳，步伐不快，範圍不廣，局限性、地域性突出，命運委實堪憂。

方言成語植根于黃土地，伴随着風俗，貼近現實生活。不知習俗，不明風土人情，很難确切地了解其言外之意和微妙情感。如：當頭正面、殺雞問客、爹長媽短等。

說方言成語是所謂“土成語”，這“所謂”二字和引号是在提醒人們，方言成語并非粗話土語。衆所周知，普通話中也有不文明的詞彙，方言成語中出現粗髒的詞語屬于正常現象。相反的，許多方言成語十分文雅，雅到漢唐古文的程度。如：紅旗黑纛、幹牙克糧、立馬豎槍等，簡直需古文家诠釋含義。

方言成語表現力極強，有的甚至讓普通話中的成語望塵莫及。如：“紅盆壯臉”，将人生氣時臉紅的形狀，紅的程度比喻描繪得非常形象，相比之下，大家熟悉的“面紅耳赤”就差遠了。再如：“死皮紮刀”、“死筋頑肉”所表現的軟硬不吃，韌勁十足，不顧一切遠比“死皮賴臉”給人的印象深刻。

方言成語不僅豐富了漢語，而且填補了現有的書面語在表達方面的某些空白，如“拿龍捉虎”，是指某些人将簡單随便的小事看得特别隆重，嘲諷“小事大做”時因無能而虛張聲勢，所作出的過分而誇張的動作。再如“抓牆咬壁”，刻畫了那種在想盡一切辦法後無力回天，情急之下像貓狗在緊急狀态下對牆壁發洩一樣的非理智行為。

方言成語不是黑話，是家喻戶曉人人皆知的鄉音。聊天對話時不假思索脫口而出，有出人意料的獨特效果，不僅生動傳神，而且妙趣橫生，甚至能縮短彼此距離，無形中會得到認同，增進感情。

方言成語的結構固定，約定俗成，不允許随意改變。如“什稀半罕”不能說成“半罕什稀”，“一男半女”不能說成“半女一男”或“一半男女”，雖是口語，亦很嚴謹。

方言成語意義完整，所指相對确定，不能望文生義，主觀臆測。如“輕皮抖擻”不能理解為“體健身輕，精神抖擻”，實指“沒有自知之明者妄自尊大而表現的驕傲輕佻極不穩重的樣子。”再如“醜呲八怪”和“呲牙八怪”字面幾近相同，意義截然不同，前者是指人相貌醜陋，後者是說人的一種特殊表情。

讀方言成語須有口語色彩和方言聲調，語速的輕重緩急，字詞的特殊發音均需注意。如“縮前退後”的“縮”應讀作“爽”，“退”應讀作“痛”，原汁原味的表達，就會産生很強的穿透力。

方言成語多出現于口語中，文學作品裡并不多見，本人這次大膽嘗試用于書面表達，創作烏盟方言成語小說《黃沙漫》，自覺别有風采，情趣獨具。假若讀者覺得乏味無趣，那麼隻能怪作者才疏筆拙，于方言成語有愧，并非方言成語之過。

鑒于有的讀者朋友平時與方言成語接觸不多，了解不夠，特将文中出現的方言成語字體加黑，便于諸位從後面查閱求解。

後面所附，雖為文後注釋，實則是一部《烏盟方言成語詞典》。目的有二：其一，為閱讀此文作注釋。其二，為保留和推廣方言成語作努力。

關于《烏盟方言成語詞典》的幾點說明：

這裡共收集整理了七百零九條成語，其中有四十五條内容、形式與他條關聯密切，因而予以集中合并注釋，故單列為六百六十四條目。

所錄皆為四字成語，盡管有三字如“沒方向、下三濫”，五字如“前後晌看人、三腰兩圪節”，六字如“吃糧不管閑事、誰家鍋底沒黑”，七字如“鹹吃蘿蔔淡操心”等成語，但畢竟為數不多，且四字為主體，故而沒有将其列入。

對方言成語的解釋力求簡潔，但為了使初次接觸者品味其豐富内涵，筆者多拿常見的意義相近的成語兩相比較，以求明了。同時，為了破解讀辭典的枯燥，有意突破機械刻闆地下定義的常規，進行了較活潑的評點賞析嘗試。

注釋中遇到某字讀法特殊，則加注漢語拼音。方言裡除了“陰平、陽平、上聲、去聲”等四種聲調外，時有“入”聲出現，注釋則在本字後加一“入”字，為便于查閱，所有詞條，均按首字漢語拼音字母次序排列，首字相同，則按第二字拼音字母次序排列，以此類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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