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紅香

題記：走過物質匮乏但不乏美好回憶的童年和青少年，高中畢業後離開家鄉外出求學，然後是留在外地工作，家鄉就成了最親切的思念。不知不覺間虛度了青年和壯年的光陰，恍恍惚惚已是知天命的年齡。不經意間蓦然回首，缺衣少食的童年，似乎每一個小孩卻都承擔了大人們的小幫手。此期間我們曾經共同經曆的許多趣事或者臭事都已消失殆盡。僅以這些記憶向故鄉的人和山水緻敬。

話說莊稼一枝花，全靠肥當家，在化肥還沒有大量普及之時，農家肥就是莊稼地的主要肥源。我們那一片農村的農家肥主要包括人糞尿，豬糞，牛糞，雞糞和狗屎等，這些在當時都是農家人眼中的寶，沒有人嫌棄它們。

先說人糞尿，顧名思義就是把人的糞便和尿液收集起來。尿液收集相對比較容易，那會兒我們家裡幾乎每個房間裡，都會放一個大尿桶，小便可以随時在家裡解決的(現在很多人家也用痰盂了，每天會端出去把尿倒掉，用水清洗後晾幹)。至于大便就需要去茅廁了。農村每戶人家都有自己家的茅廁（我們那土話好像叫茅缸），一般坐落在房屋四周或者村頭、村尾比較偏、比較隐蔽的角落裡。用茅草和泥巴混合起來壘一圈矮牆，留一個口子人可以出入。一般用稻草、葦杆等材料編一個門簾，或者幹脆扯一塊舊布片當門簾。茅廁一般都是敞開的，白天可以看見太陽，晚上則有星星、月亮照在頭頂上，也有勤快人家就地取材蓋一個簡易屋頂來避風擋雨。圍牆内最開始是挖一個坑，坑裡坐一口缸，這就是最簡易的茅廁了。後來是在坑的四周用水泥、砂石或者磚塊砌一圈，容量變大了，可以積攢更多的肥料了。一般會在坑的中間搭兩塊木闆，人就蹲在木闆上或者坑邊方便。很多城市長大的孩子初到農村，一般不敢這樣，害怕掉下去。事實上我小時候真發生過有小孩子上廁所不慎掉進茅坑裡的事。那會村民在田間地頭幹活，如果内急的話，一般快回家的話就等回到家解決，正所謂肥水不留外人田。但如果内急得很，一般會在高杆莊稼地，比如油菜地、麥田或者棉花地裡，或者田埂、河埂隐蔽處就地解決。那會兒一般村莊的村口都會有幾個茅廁散落在路邊，需要方便的行人可以随意出入，這不僅幫助行人解決内急的問題，茅廁主人也收集到了天然的有機肥。兩年前回老家，在一個村莊的主路邊，無意中瞥見一個磚牆帶屋頂的茅廁居然擁有一個木闆做的門，而且門上還挂了一把鎖，沒有鑰匙行人是進不去的。

除了人糞尿，豬糞在我們那邊就是當家肥了。一是豬糞來源廣，我們那基本上家家都養豬，少則一兩頭肥豬，多則一兩頭母豬加若幹豬崽子，無論是關在豬圈裡還是一天三次的放豬時間，豬屎都會被細心收集起來做肥料用。二是豬屎比較肥，相對于牛吃草，我們那都是用不太好的稻米煮飯給豬吃。我們家後來改造豬圈，我父親在豬圈的側面同時搭了一個茅廁，茅廁和豬圈共用一堵牆，在牆的最下面留了一個口。豬圈那邊留口的四周砌了一個緩坡，豬尿就會向這個低窪處聚集。茅廁這邊，沿着這個口砌了一個長的凹槽，直達糞坑。這樣牆那邊豬圈的尿液，就可以直接流進廁所裡。至于豬屎，則需要每天進去鏟，不定期也會提桶水進去沖洗一下地面，保持豬圈幹淨。放豬的時候我們都會一手拿着一個竹筐子（專門用來收集豬屎），一手拿着一個鏟子（專門把豬屎鏟進筐子裡）。如果放豬的時候貪玩，忘記把豬屎鏟回家，回家大人一看框子裡豬屎不夠多，就會怪罪孩子貪玩。

至于牛糞，因為牛吃草，牛糞肥力相對較低，但牛糞體積較大，大人放牛的時候喜歡帶一個框子，看見牛糞會撿回家。小時候經常能看到牆上貼着一塊塊牛糞，曬幹後冬天放在火盆裡取暖，據說沒有煙，不熏人。這讓我想起來一個笑話，有人去西部旅遊，看見村民牆上曬着一個個圓圈圈，便問導遊那是啥？導遊開玩笑說是當地村民自制的一種茶葉，于是有人偷偷摳下一塊帶回住處泡水喝，并告訴導遊說喝起來有一股特殊的青草香氣。

雞屎體量小，而且雞白天都是滿處跑的，一般沒有人專門去收集它，主要是晚上雞回家上籠後，夜晚在籠子裡拉的屎一點點積攢起來。雞籠的四隻腳一般要高出地面三五十公分左右，這樣雞的屎尿就會落在籠子下面。一般幾個月會清理一下雞籠，清理前先把雞籠搬開，把雞糞鏟出來後，再把雞籠放回去。雞糞因為稀少，印象中撒在菜園裡比較多。記憶深刻的是，大人去割韭菜時，一般都會挑個擔子，一頭是家裡的尿桶，另一頭是裝着雞糞的竹筐子。到了菜地，先把韭菜一把一把割下來放在一邊，然後撒上雞糞，再澆點尿液，就可以保證有下一茬韭菜了。

最後一個肥源是狗屎。那會上小學的我，早晨一般會在村莊四周撿一圈狗屎再去上學。那會村裡的狗都是放養的，經常好幾條乃至十幾條狗聚集，所以隻要能找到他們聚集的地方，就很容易收集到一定量的狗屎，尤其在冬天，狗屎凍的硬硬的，非常容易鏟進筐裡。當然，撿狗屎的過程中，隻要看見雞屎、豬屎都會撿起來。最好玩的是有一次，我看見一頭母豬在前頭走，剛好拉完一泡屎，我立即給撿進我的筐子裡。正高興中，鄰家大嬸呵斥的聲音如雷貫耳：“那誰啊，你幹嘛搶我們家的豬屎啊”？吓得我吐吐舌頭，拎起筐子趕緊跑開。

随着農村人口的急劇減少、牛和豬的逐漸消失，加上化肥的大量使用，這些曾經的主要肥源已經逐漸淡出了人們的視線。農村的很多房屋已是人去屋空，若幹年後，估計沒有人知道曾經還有撿拾狗屎豬屎作肥料這一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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