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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五皇子他很想當皇帝,可是他卻沒有當皇帝的那個命。
五歲的時候他想寫一篇驚世奇文讓父皇喜愛,結果半路那紙飛到了湖裡,因為浪費紙張而被父皇臭罵了一頓;十五歲的時候他想在獵場一鳴驚人,結果因為一箭差點射死他皇兄,被父皇打了三十大闆關了半年禁閉;十七歲的時候他想拉攏朝臣,結果要錢沒錢要權沒權,沒一個人敢相信他的宏圖大志。
到了十八歲的時候,他學聰明了,不僅自己東拼西湊地攢了一堆金銀财寶,還帶着這些東西投奔了看着比他更勝一籌的八皇弟,打算在他打敗所有人登基之後再來一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沒想到他八皇弟也不争氣,才剛剛帶人圍困了皇宮,便被随後趕來的趙家兄妹帶着更多的人給抹了脖子,叛軍即刻便潰不成軍。
最後依然是太子登上了皇位,而作為八皇子的走狗,衛逢燕自然而然地就被揪了出來,抄家下獄,流放嶺南。
嶺南濕熱,衛逢燕帶着鐐铐一路風餐露宿半月,最想念的卻是自己府上的那一群小寶貝兒,便咬咬牙從鞋子裡掏出了半塊元寶,趁着侍衛送飯時悄悄塞到了人家袖子裡。
那侍衛不動聲色地将銀子藏好,小心翼翼的環顧一圈後便問道,“說吧,想幹什麼?”
衛逢燕悄悄湊過去,“你可知我府上那群燕子如何了?”
他名字裡有個燕字,最喜歡的也便是養燕子,于是五皇子府中每日烏燕翻飛,叽叽喳喳的好不熱鬧,就連如今自身難保了想的也還是自己那群小寵物。
侍衛一言難盡的看向他,似乎是不能理解他花那麼大錢就為了打聽幾隻畜生。
“那些東西,早在你出城那天便被一把火燒盡了,連根毛都沒留下。”
他語氣滿不在乎,衛逢燕卻呼吸困難地捂住胸口,差點撅過去,過了一會兒還要再問時,那侍衛卻已經放下食物,又紮進了人堆裡。
衛逢燕把鐐铐繞了幾圈,便一言不發地靠在樹下悼念自己那些小寵物們,再擡頭時,便看見遠處林中飄起了白霧,衛逢燕吸了幾口,就看見身邊原本談笑風生的侍衛們一個個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這霧有毒!
他正要屏住呼吸,卻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2
衛逢燕是被餓醒的。
他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間簡陋的屋子裡,身上髒污的囚衣不見了,被換了一身幹淨的布衣,屋外還傳來陣陣香氣,勾得他肚裡饞蟲咕咕叫喚,衛逢燕仔仔細細的檢查過一遍之後,便打開了房門。
屋外是個院子,院裡炖了鍋冒着熱氣的排骨。流放途中能有什麼好吃的,所以衛逢燕看得兩眼發綠,片刻後才注意到鍋前還有個姑娘。
那姑娘一身黑衣,烏發松松地垂在背後,顯得身軀纖瘦,聽見開門聲回過頭來,一雙杏眸半阖着,看着便懶洋洋的。
“王爺醒了?”
衛逢燕看着那張圓滾滾的包子臉,有些警惕,“是你救了我?”
“嗯。”烏衣軟軟的點點頭,起身拿了個碗盛了滿滿一碗排骨,便朝衛逢燕遞了過去,“吃吧。”
那肉炖得骨酥肉爛,裡面還加了土豆和蘑菇解膩,衛逢燕一個沒忍住,便呼噜呼噜地吃了兩大碗,還在烏衣含笑的目光下滿足的打了個飽嗝。
吃完後他拿起手邊的茶杯喝了一口,擺起了談判的架子,“說吧,你救我是有什麼目的。”
烏衣兩手撐着圓圓的面頰,一雙黝黑杏眼閃閃發光的看向衛逢燕,聲音脆得像是秋天的蘋果,滿口清甜。
“你長得好看,我喜歡你,便想救你過來當相公。”
俊俏王爺淪為罪臣被流放,一山野丫頭趁機擄人“做我相公”
衛逢燕剛喝進去的一口茶噗的便噴了出來,覺得這個理由有點扯,“……不是……姑娘你認真地麼,我現在可是朝廷重犯。”
見她依舊一副純良無害的模樣,衛逢燕便忍不住吓她,“你私藏我,被逮到了可是要砍頭的,到時候血都能濺得有三尺高。”
烏衣絲毫不懼地眨眨眼睛,“你若是不當我相公,我現在立馬便将你拖去報官,就說你私自逃跑,到時候也要被砍頭。”
她漫不經心地威脅激起了衛逢燕為數不多的尊嚴,他放下碗噌的一下站了起來,吊兒郎當道,“你去啊,反正我本來就是朝廷重犯,大不了我兩一起被砍頭,到時候去地下做一對鬼鴛鴦……”
烏衣依舊笑眯眯的,她随手撿起腳邊一個石頭,輕飄飄一捏——
再張開手掌時,那石頭便已經化為了一堆齑粉。
尊嚴随着那些粉末被微風吹走,衛逢燕啪的一聲跪下來,用力抱住了烏衣的雙腿,情真意切地喚了一聲,“娘子。”
3
衛逢燕以為,救命之恩大于天,而且自己如今就是個倒插門女婿,做了烏衣的相公肯定要屈辱的被逼着給她做飯洗衣,每晚上給她洗腳。
他原本已經做好了反抗的準備,結果在當天晚上,烏衣便給他端來了一盆熱乎乎的洗腳水。
“相公。”她軟軟的看着他,一雙杏眼裡映着燈火翩然,“我給你洗腳。”
衛逢燕抱着自己的腳丫子,有點驚恐,“……不用,我自己來吧。”
可烏衣沒給衛逢燕洗成腳,看起來頗為遺憾,每日不僅給他洗衣,還變着花樣地給他做飯,今天是蘿蔔炖排骨,鐵鍋炖大鵝,小雞炖蘑菇,明天便是糖醋魚,八寶鴨,白菜幫子炖大魚……
半個月下來,衛逢燕沒有出現幻想中的面黃肌瘦,反而紅光滿面,還胖了三斤。
生活每天都油水充足,讓衛逢燕十分滿意,所以當這日烏衣端上來一盆清湯寡水的稀粥時,他的滿面期待驟然就變成了滿臉呆滞。
衛逢燕看着對面埋頭不發一言的烏衣,小心翼翼的問道,“今天是什麼特殊日子嗎?”
她是不是嫌他太能吃要休妻……呸,休夫。
烏衣怯生生擡頭看向衛逢燕,“我沒錢了。”
“沒錢?”衛逢燕這時候才想起來,烏衣家中沒有同别人一般養雞養鴨,但飯桌上卻每天大魚大肉,一看便是自己花錢買的。
看着烏衣眼中的水光潋滟,他頓時覺得自己像個一事無成的惡霸,娶了個賢惠妻子還不知好歹。
衛逢燕為了證明自己不是個惡霸,便從鞋底掏出塊銀子,清清嗓子遞了過去,“這是我最後的家底了,你省着點花啊。”
烏衣愣愣地接過那銀子,一雙杏眼清汪汪的,好像盛了月光一般,片刻後她突然開心地跳起來用力在衛逢燕臉頰上親了一口。
“相公真厲害。”
“也……也就那樣吧。”衛逢燕下意識抱住眼前人香香軟軟的身子,看着烏衣眼中那毫不掩飾的崇拜,紅着耳朵想,其實篡位失敗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起碼自己多了個媳婦兒不是?
4
第二天一早烏衣有了錢,便同往常一般出門買菜,聽見木門被小心關上的嘎吱聲,衛逢燕連忙一翻身坐起來,鬼鬼祟祟地跟了上去。
那銀子他可是從抄家起就藏到現在了,衛逢燕覺得自己應該做個告别儀式,才能對得起它在自己鞋底裡的那一個月。
烏衣挎着個籃子先去肉攤上買了豬肉,衛逢燕便在後頭遠遠貼着牆根,依依不舍的看着她将那塊銀子遞給了攤主,正要現場吟一首祭文時,便看見那攤主随便從手邊的盒子裡抓了把銅闆扔在了烏衣籃子裡。
烏衣笑眯眯的看着,嘴唇動了兩下,依稀可見是個謝謝。
衛逢燕:“……”
他深吸了口氣,幾步沖上去摟住烏衣的肩膀,朝那攤主露出了一對尖尖的虎牙,“老闆這賬,算得有些不對吧?”
那攤主生得五大三粗,平日裡也是橫行霸道慣了,聽見這一句便将菜刀重重剁在案闆上,粗聲粗氣道,“我在這裡賣了十幾年豬肉了!哪裡算錯了!”
衛逢燕俊臉上依舊挂着溫和笑意,語氣卻無端泛冷,“剛剛這位姑娘買了兩斤豬肉,你這裡豬肉三百文一斤,而這位姑娘給了你二十兩銀子,按照規矩你應該補給她十九兩四百文,算成銅闆就是一萬九千四百枚銅闆,可你剛剛卻隻給了這姑娘四十枚銅闆,剩下的還有一萬九千三百六十枚銅闆。”
他噼裡啪啦一頓下去,烏衣聽得懵懵懂懂,那老闆知道自己被拆穿,惱羞成怒地拿起菜刀狠狠朝衛逢燕揮舞了兩下。
“我賣豬肉就是這樣賣的!不買就趕緊滾,不要打擾老子做生意!”
他們這邊的動靜吸引了一堆圍觀的路人,紛紛在那裡指手畫腳。
“這朱老六又開始占人家便宜了。”
“就是啊,趁這姑娘腦子不好使便訛人家的錢,我都看見好幾次了!”
朱老六一張臉漲得通紅,對那些人惡狠狠道,“滾!”說完就把菜刀朝着衛逢燕逼近了幾分,“你也滾!”
就在那菜刀将将落在衛逢燕面前時,突然伸出兩個纖瘦的指頭夾住了寒光閃爍的刀刃,“叮”的一聲過後,那菜刀便從刀尖開始,一寸寸化成了齑粉。
全場鴉雀無聲。
衛逢燕把烏衣的手拉過來擦了擦,朝那被吓得面如土色的朱老六陰森一笑。
“給錢吧。”
5
将好不容易拿回來的二十兩塞進鞋底,衛逢燕拉着悶頭咬嘴唇的烏衣急匆匆地回了家,大門一關便開始豎起眉頭算賬。
“你說你啊,腦子是不是都長力氣上去了,他說多少錢你就給多少錢啊?那你以前得被坑去多少……”
“還有,那菜刀是可以随便拿的嗎?萬一傷到了怎麼辦?”
衛逢燕喋喋不休地說着,卻見烏衣始終低頭一言不發,他停嘴湊過去一看,卻見兩滴晶瑩淚珠滾落在地,而烏衣一雙杏眸水光盈盈,仿佛枝頭雨後的杏花,搖曳着落在衛逢燕心尖,叫他心頭一軟。
他連忙将人抱進懷中,伸手幫她細細的擦掉眼淚,語氣也不自覺的溫柔了下來,“我也沒說你幾句,怎麼就哭了?你夾人家菜刀的時候不是挺威風的嗎?”
“相公。”烏衣咬着嘴唇擡頭,悶悶道,“我是不是很沒用?”
衛逢燕哼了一聲,“沒用極了。”
烏衣眼中的光芒逐漸黯淡,卻見衛逢燕将腦袋一别,紅着耳朵道,“不過我也挺沒用的,咋兩彼此彼此,湊合着過吧。”
既然肉菜之類的都要花錢,衛逢燕幹脆去買了幾隻毛茸茸的小雞和幾隻胖胖的豬崽,在院裡搭了豬圈和雞窩,還在鄰居家要了點菜籽,趁着春末的尾巴灑在了牆角空地裡。
“既然都要花錢,那我們不如自己養,這樣劃算一點。”
他做這些的時候烏衣便撐着下巴在旁邊看着,一雙眼亮晶晶的有些好奇,看着衛逢燕輕車熟路的喂雞喂豬,鋤地松土,過不了幾日,牆角那空地裡便冒出了一茬嫩綠的菜苗,看起來可愛極了。
若是個平民百姓,做這些倒是不足為奇,可衛逢燕從前是個王爺,會這些事情,便讓人覺得有些驚奇。
烏衣忍了幾日,終于在這日時将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
“相公從前不是王爺嗎?怎麼會這些東西?”
衛逢燕綁籬笆的手一頓,卻是挑眉一笑,淡淡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般喜歡我的。”
比如他那個名義上的父母。
6
衛逢燕剛剛出生的時候,還是受到過一段時間的寵愛的,他是衛帝的第四個兒子,母妃又隻是一個小小的縣令之女,家世清清白白沒有絲毫顧慮,在宮裡還是威風了好一陣子。
隻是家世清白不意味着心裡也幹淨,到了衛逢燕三歲的時候,子嗣的繁多漸漸讓衛帝開始力不從心,除了太子,對待誰都是一副敷衍的模樣。
他們見到衛帝的時間開始越來越少,衛逢燕的母親也漸漸不滿足于自己如今的所得,便開始将手伸向了其他皇子。
于是在“不經意”之下,宮裡新生的皇子開始陸續夭折,衛逢燕得以和衛帝見面的時候便多了起來。
他生得聰慧可愛,時常能得到高高在上的帝王的誇獎,而每被誇贊一次,母妃便會對他更溫柔一些,于是年幼的衛逢燕經常拿着書本在燈下看書,旁人還在費力識字的時候,他便已經磕磕絆絆的作出了自己的第一首詩。
那年他五歲,拿着紙張便開開心心地跑去紫宸殿,想将自己作出的詩拿給父皇看一看,卻不慎摔倒,那紙也随風落到了湖裡去。
等他好不容易将模糊了字迹的紙張放到衛帝面前時,那昔日慈愛的男人卻滿臉厭惡道,“什麼狗屁不通的東西,既然不會寫字便不要寫了,白白浪費紙張。”
那時候他母妃做的事情已經初顯端倪,衛帝有所察覺,便漸漸冷落了他們,可年幼的衛逢燕那時還不知道裡面的彎彎繞繞,隻覺得是自己犯錯,才教父皇生氣。
直到他們居住的宮殿被封起來,昔日伺候他的宮人們全都消失,衛逢燕都還是一副不哭不鬧的模樣,隻是乖巧的拿了木棍蹲在泥地上練字,靜靜的等他們回來。
隻是他等啊等,等得腿都酸了,也沒有一個人來尋他,他卻在自己撿到了隻受傷的小燕子。
它一身羽毛黑白分明,令衛逢燕愛不釋手,當即便搬了梯子要将它放回窩裡去,可小孩子力氣不知輕重,一不小心便将它的窩給掰碎了。
他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悄悄看向手中的燕子,覺得自己好像在那兩隻黑豆眼中看到了濃濃的譴責。
“沒事。”片刻後衛逢燕爬下梯子,抱着燕子噔噔噔跑進屋子裡,将它放到被褥上,奶聲奶氣地拍着胸脯保證,“我屋子大,以後你跟我住便是,我不會虧待你的。”
“啾啾。”燕子歪歪頭,在柔軟的錦被上試探地走了兩步,便舒服地攤了下去。
那隻燕子陪了衛逢燕一個月的時間。
他幫它治傷,和它說話,将自己碗裡的飯粒挑出來給它當食物,看着那小燕子低頭一下下啄着米飯的模樣,便會不自覺的彎起眉眼。
他母妃手中人命頗多,牽扯也甚廣,等到一切塵埃落定的時候,京城下了第一場雪,衛逢燕的母妃被賜了毒酒,皮膚一日日潰爛着死去,而衛逢燕則被趕到了冷宮,成為了一顆廢棋。
在去冷宮的前一夜,衛逢燕察覺到了什麼,将頭埋在燕子小小的身子上,輕聲道,“我害怕。”
燕子輕輕用毛茸茸的腦袋蹭了蹭他,似乎是安慰。
然而第二日,那燕子便消失不見,徒留枕邊一根烏黑羽毛,而衛逢燕也被推搡着趕到了冷宮,成為了一顆廢棋。
他一開始隻是哭,因為餓,吃不飽飯,還是裡面的一個老婆子瞧不下去,手把手地教他種菜,養雞,用碎布給他縫衣裳,衛逢燕才一點點掙紮着活了下來。
他當皇帝也不是什麼宏圖大志,隻是單純地餓怕了,想吃飽飯,鞋底裡藏錢也是因為隻有這樣,才不會被其他人搶走。
他漸漸長成俊美風流的少年郎,衛帝終于給了他封号,出宮建府,他第一件事便是差人在屋檐下做了窩,養了一堆燕子,惹得京中一片嘲笑,說逢燕逢燕,以後怕不是也要娶隻畜生。
然而他絲毫不顧,隻是想再看看,裡面有沒有他曾經的那隻小燕子。
那隻燕子全身烏黑,唯有背上一縷白痕,性格溫軟,被人搗了窩也隻會啾啾叫上兩聲,黑豆眼中滿是乖巧。
畢竟五歲前的記憶模糊不清,故人的面容都被蒙上了厚厚的濃霧,無窮無盡的勾心鬥角裡,他唯一可以緬懷的,也隻有那隻小燕子了。
7
不知不覺,衛逢燕已經在烏衣這裡呆了五個月了。
按理說重犯出逃,應該是兵荒馬亂全城戒嚴,可衛逢燕這些日子風平浪靜,不僅豬崽子們大了兩圈,連菜地都開辟了新的,如今一眼看去便綠油油的,長勢頗為喜人。
衛逢燕感覺自己像個回頭的浪子,終于讓賢惠妻子跟着自己過上了好日子。
烏衣不會算賬,所以之後買東西這樣的活便都是衛逢燕去幹,這天他挎着菜籃路過官服告示牌同往常一般瞥一眼時,便看見了自己在流放途中感染惡疾,不治身亡的消息。
旁邊衆人津津樂道,說他這樣的惡人死有餘辜,衛逢燕去買菜時,賣菜的大娘還高興地往他籃子裡多放了個土豆。
衛逢燕:“……”
我就這麼不招人待見麼?!
從前的那些明争暗鬥如過往雲煙般散去,如今他看着院子裡叽叽喳喳叫喚的母雞,隻覺得自己好像是做了一場大夢一般,吃飯的時候還好奇的問烏衣是如何把他救出來的。
烏衣嘴裡含着菜,雪白兩頰一鼓一鼓的,聞言滿不在乎道,“我給他們施了幻術,讓他們都以為你死了。”
衛逢燕還是第一次知曉這些東西,有些驚奇,“你不會是妖怪吧?”
明明是一句玩笑,烏衣面色卻驟然蒼白,手中筷子也啪的一聲掉下了地,她強撐着笑道,“怎……怎麼可能呢?”
衛逢燕眼睛眯了眯,沒有說話,隻是在晚上睡覺時将烏衣往懷裡摟了摟,似乎是漫不經心道,“救命之恩以身相許,就算你是妖怪,我也已經是你的人了。”
明月爬上樹梢,越過窗戶鋪了滿地,烏衣眨着一雙漣漪杏眸靜靜的看了他半響,才啞着嗓子嗯了一聲,回抱住了他。
8
深秋金葉飄落,唯有枯枝孤零零地立在風中,不知是不是因為天氣愈發冷的原因,近日衛逢燕總感覺烏衣有些嗜睡。
他們養的豬已經可以宰殺了,衛逢燕喚了幾個鄰居來幫忙殺豬,一個人分了塊肉,等把剩下的肉腌制好時,他回過頭去卻發現烏衣已經靠在樹下睡着了。
落日給她細密的長睫投下一片溫柔的剪影,她圓滾滾的包子臉靠在樹幹上,玄色裙衫在身下鋪了一地,好像一顆盛在碗裡的湯圓,恬靜而美好。
衛逢燕靜靜的看了她一會兒,才洗了手将她抱進懷中,小心翼翼的朝房間裡走去。
天色一日冷過一日,烏雲黑沉沉地壓着屋頂,終于在一日推窗時,細雪便已經白花花地覆滿了枝桠。
烏衣一開始隻是嗜睡,到了下雪的那幾日便怎麼也不肯出門,無論燒了多少炭火,她都還是瑟瑟發抖地蜷在被子裡說冷,也不肯去看大夫。
沒辦法,衛逢燕隻得去藥店裡買了些驅寒的草藥炖了雞湯,想讓她喝點,卻不想一開門,便對上了一雙烏黑豆眼。
床上空無一人,隻有一隻小燕子在上面焦急地邁着步子,看見衛逢燕進來,啾的一聲便鑽進了被褥裡去,鼓起一個小小的包,瑟瑟發抖。
衛逢燕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小心翼翼的掀起被子,終于看清了它的模樣。
全身烏黑,唯有背上一縷白痕,感覺到有人在看它,整隻鳥恨不得縮成個球,衛逢燕看着那毛茸茸的一團,閉眼深吸了口氣,才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
他喚了一聲,“烏衣?”
燕子縮了縮,将頭埋進了被子裡,衛逢燕輕輕将它攏在掌心,又喚了一聲,“娘子?”
片刻之後,一陣白光閃過,烏衣端端正正地坐在了衛逢燕面前,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了球,一雙杏眼怯怯的看着他。
誰都沒有說話,衛逢燕陰森地眯了眯眼,突然伸手捏住了烏衣臉上的兩團軟肉。
“小騙子。”
“窩不肆。”烏衣淚眼汪汪,不敢還手,“窩自私冬天想碎覺……”
“說吧。”衛逢燕俯身壓過去,惡狠狠道,“當初怎麼就偷偷跑了。”
9
燕子在天冷時都會往南飛去,而那年烏衣因為受了傷飛不起來,所以才會被衛逢燕撿回去。
年幼的衛逢燕白白嫩嫩的,一雙大眼睛黑白分明,裡面滿身不谙世事的天真,他幫烏衣治傷,陪她說話,還将自己碗裡的食物挑出來給烏衣,讓她不用再去撿地上的點心屑。
烏衣喜歡這樣溫柔的衛逢燕。
可妖想要和人類在一起,就必須修成人形,而如今她隻是生出了靈識,隻能聽得懂衛逢燕說的話。
天色日漸寒冷,其他燕子都飛去了更溫暖的南方過冬,烏衣因為受傷不得不留了下來,等到能飛時,她卻必須要走了。
她同往常一般蹭了蹭衛逢燕的面頰,然後啄了一根尾羽放在枕邊,小身子費力地擠開窗縫,消失在了漆黑夜空中。
妖族習俗,若是喜歡一個人,便會将自己最好看的一根尾巴送給他。
她在南邊修行了十幾年,等到終于能維持人形時,卻收到了衛逢燕企圖篡位被流放嶺南的消息,便在途中救下了他。
可她妖力低微,救衛逢燕花費了太多力氣,今年的冬日便抵禦不住寒冷,才會維持不住人形,被衛逢燕發現。
烏衣咬着嘴唇瑟瑟發抖,覺得衛逢燕一定不會喜歡自己了,畢竟她是隻妖怪,旁人避無可避,又怎麼會願意和她待在一起呢?
“小騙子。”衛逢燕看她害怕的模樣覺得好笑,忍不住低頭吻了吻那顫抖的羽睫。
他忍不住低歎,“真好啊。”
他這一生從五歲起,便是一段長長久久的黑暗,他受盡欺辱,機關算盡,原本以為一切退無可退,卻不想想蒼天垂憐,還給他留了一隻小燕子。
那隻燕子跌跌撞撞地跑過這些歲月,終于與他重逢。
昔日榮華富貴如過眼雲煙,其實細細想來,他要的不就是這種平淡溫暖,有家有妻,能在冬日暖陽有一口熱湯的日子嗎?
“你……你會不會不要我呀?”烏衣忍不住軟軟出聲,生怕她好不容易得來的相公休了她。
衛逢燕勾唇一笑,“你救我那日不是挺威風的嗎?還威脅我要去報官砍我的頭,怎麼如今便怕成這樣。”
烏衣忍不住撅了撅嘴,有些委屈,那是山上的狐狸精教她的,說男人得用武力鎮壓,這樣才不敢拒絕她的求親。
衛逢燕垂眸,眼中暗流湧動,“好了,不休你,但是得罰你。”
烏衣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就看到衛逢燕被子一掀将她裹了進去,滾燙的身子湊了過來。
“罰你給我生隻小燕子。”
窗外依舊大雪紛飛,屋内卻是一片春意融融,經久不息。
10
紅杏枝頭春意鬧,有歸燕掠過,便驚了一場紛紛揚揚的杏花微雨,落在院中的一大一小身上。
衛逢燕抱着懷中紮了雙環髻的小丫頭,在給她講故事。
“從前啊,有個人,他養了隻燕子……”
小丫頭一雙靈動杏眸轉了轉,撅着嘴不滿地捶打父親的胸口,“這個故事你都講過很多遍了!”
衛逢燕含笑的看了正在忙碌的烏衣一眼,溫和道,“那後來呢?”
小丫頭童音清脆,一字一句道,“後來,那個人就和那隻燕子成了親,生了一隻小燕子……”
檐上燕子叽叽喳喳的叫喚着,畢竟歲月長長久久,它們南來北往,終歸會與那候在檐下的故人歲歲相見。(原标題:《歲歲堂前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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