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法務傾城
引子:不少事情是以業務夥伴興奮不已準備大幹一票開始,而以法務夥伴一盆冷水而掃興告終。
為什麼上天派法務來的主要工作偏偏是說No?說來話長,且傷——
1在公司這個溫暖的大家庭裡,遇到任何頭大難搞的事情,大家總是衆志成城後退一步,法務順勢被脫穎而出,獨自負責說不……So, 你不說No誰說No. 這個定位清楚之後,事态瞬間簡單明了:法務的處境變得危機四伏、草木皆兵、四面楚歌、腹背受敵。啧啧啧,這待遇的慘烈,無人能及……
2要深刻理解這一點,還需要挖出“當初法務到底是被雇來做什麼的”?對此,我們需要回到公司那樸實無華的初心——雇來做擋箭牌的……“把那些特煩人、特坑人的千百噸文字和标點交給法務吧,沒有一個統一把關、看合同、出意見的最終責任人,一旦出事,怎麼分得清責任!?”。正因為如此,在美國,公司管理者們的忠實誠信義務暗示,如果你的意見沒有專家支持,出事你負責;如果有财會、咨詢、法律等專家墊背了,出事你免責。請注意,“免”和“負”字,隻是一橫之差,有了一橫,就有了借口,尾巴就可以翹起來了。我相信本國公司對法務責任的期待肯定更加豐滿,畢竟“大家”都不想出事,更不想“有人”擔責……
有法務朋友吐槽說,“當老闆質疑他們業務不好時,随時被點出來(借口)法務說不行,當老闆就某問題要求背書時,内心煎熬打落牙齒找依據,或者與律師溝通婉轉呈詞……”,做了法務真的很難再做人……
也有法務評價到,“談判時,業務部門經常以法務為借口談商務,動不動就法務不同意,實際上法務可能根本不知道這事兒呢”。業務夥伴也許有點驚弓之鳥。
3展開來說,公司雇法務來,不是為踩線的大冒險行為做啦啦隊,也不是為精彩的違規行為呐喊助威,這些工作其他部門已經做得非常到位。我們被雇來是為那些心血來潮的冒進潑冷水,為公司在利益的大道上狂飙踩刹車,為出格的利益欲望念緊箍咒,為此,法務忍受着常人難以忍受的諷刺挖苦(各種法務無用論、累贅論大行其道),被别人心裡貶損的次數絕對不亞于地球上任何一頭……
有法務朋友吐槽道,“在業務部門忙前忙後招待所謂來考察的貴客,而老闆為即将到來的幾千萬的合同心潮澎湃時,隻有我勇敢地背着貴客對老闆說No. 當老闆不死心要求我能不能想個辦法既簽下合同又規避風險時,我說這事從根本上就是個坑呀,幾張合約紙根本規避不了,估計老闆心裡呵呵了我好幾臉,然後眼巴巴看着貴客跑走。當然也有阻止不了的時候,那就等着被坑之後的一堆麻煩吧。發展到後來,老闆偶爾想幹個啥,比如借錢給人家or又要投個不靠譜的标,都偷偷幹,不跟你說,等錢追不回來一臉嚴肅要你去要錢時,我就會發現借款合同漏洞一堆,債務人聯系不上,身份證信息全無,擔保是個皮包,簡直不能更坑。”
4如果說業務是齊天大聖,法務就是唐僧!因為業務小夥伴不是來自法界,很多根據人類世界常識構思出來的生意想法和交易細節不合規,所以,法務不得不大量說No. 身為法務,有時我們會有一種大唐高僧的使命感和幻覺,我乃天條王法的解釋者,風險的煞星,利益的門神,價值觀的看家狗(合規尤其如此,這個定位其實并不Low)。在公司前往成功的道路上,必經九九八十一難,沒有法務和風控團隊,很難逃過千千萬萬劫,如果要西天有去有回,你需要唐僧,除非公司無所謂,有去無回……
“打雷啦,下雨了,收衣服了”,“你媽貴姓?”——某唐僧;
“違法了,違約了,這個不行”,“沒法證明!”——某法務。
NoNoNoNoNoNoNo,這是法務在念緊箍咒。沒錯,很少有人喜歡唐僧,腦子裡清規戒律太多,這個妖怪不能打,那個生意不能做,給人的感覺就是,法務的結論很傷人,控制欲極強,喜歡約束别人,喜歡給别人行動的畫圈圈。别人覺得很讨厭真的很讨厭,有法務在,做事很累真的很累。這就不難理解,為什麼大家都想吃了唐僧的肉……盡管如此,世界需要唐僧——不僅吳承恩需要,導演也需要,觀衆也需要,像樣的公司更需要,甚至香港富婆也需要……
5除了說不,法務沒有什麼更值得說的。No是用來劃定邊界的,Yes做不到這一點。法務一般都是回複意見和合同有哪幾條不行,需要修改;不會有時間來說哪些條款是可以的,為什麼可以,點上一堆贊,然後吃午飯。沒辦法,法律法規的主要内容就是說明哪些是不可以做的,可以做的列舉不完,于是,我們作為法律法規的解讀者,自然就主要告訴别人存在什麼問題,那些不行,然後怎麼改正。有人看過文章說法務不能隻會說No. 這句話與本文觀點并不矛盾,我們的主要工作是說No,但是,不能隻停留在說No.
6從業務夥伴的心理體驗來說,法務就是喜歡炸毀别人希望和奢望的“恐怖分子”(我看到了同仁們無辜的眼神)。法務就是那些在公司為收益高歌猛進時帶來壞消息的偵察兵,那些預言了盛世危機的氣象員。事實上,法務的存在,也如同一隻在夏夜裡讓業務夥伴在利益之床上輾轉反側、警惕失眠的蚊子。法務覺得自己天命難違,業務覺得法務簡直是心情的催淚劑、業績的攔路虎。正因為我們說太多太多No,正因為不願做老好人,正因為經常把醜話說在前頭,做法務最大的好處除了樹敵,就是失去朋友。既然你不是被雇傭來點贊和鼓勵冒險,就難奢求被人喜歡,隻要雇傭合同延展——你就還被公司所需要。
7老闆們需要理解:法務同事必須為難業務同事,否則,外人就搞垮公司。風險(損失)和利益的平衡,是事關公司存亡的選擇題:為了利益不顧風險,命短;忌憚風險放棄利益,命不久矣。法務(和合規風控)不會讓公司欣欣向榮,但會讓公司避免轉瞬坍塌。你可以想象一個國家隻有蒸蒸日上的經濟建設沒有國防有多可怕。
平靜的日常工作中,業務夥伴的價值觀一直非常清晰、淳樸:“誰TM攔我賺錢,我跟他沒完”,法務也并不屈服:“誰要敢引狼入室,一不開門二要檢舉”,“你愛引火燒身你燒去,别拉公司墊背就行”。因為業務賺在當下,法務看護遠方,價值觀權重有所不同,有時貌似水火難容。因此,老闆也需要理解各自職責(一個負責賺錢,一個負責防險),從而協調業務和法務的決策矛盾。必要時,略微偏護法務,因為作為公司守夜人,他們戰鬥得很孤獨。
那麼,問題來了:除了少說不,該怎麼樣說不呢?
壹說No的姿态一定要帥,形象、口氣一定要清新。千萬不要給人一副面目可憎、欠揍、漠不關心結果的樣子和語氣。或者以一種四大皆空無欲無求的口吻說:哎,我也想幫你,但是這個點我确實無能為力,除非你(趁機提一大串改正和補救要求)。另外,請把No說的苦中帶甜,不要帶終審判決的口氣。
貳既要指出法律的地闆,也要給人情理的階梯。既要鬥膽說不,也要自保,别忘了,曆代以來,直谏的忠臣結果都不太好,即使有事實和依據撐腰,也别把業務部門惹毛……否則,孫悟空大鬧天宮,很麻煩。
叁有法務夥伴說“完全說No是不行的,我們公司很變态,半年一考核,部門互評,說No太多次,對接部門覺得你老是找他們麻煩,給你差評”,當說No和獎金反向相關,也是醉了,難道我們要出賣Yes求獎金……話說,公司對法務的KPI業績評價從來就沒正确過(至于為什麼,下次再說)。
肆有些法務很Young(别擔心,大家都Young過,但盡量不要Naive),說No這麼重的任務,咋辦啊?賣萌?不好使;裝傻?效果差。學習大聖歸來,表現出助人為樂的好奇心、天真未鑿的門内漢和未經風霜的責任感,還需要向公司和法盟老僧們認真學習,自己做好調研research.
伍也可以用這個範式:No, But if (聽話嘛,把該做的做了,該改的改了),then, Yes.通過打預防針、培訓,讓業務部門早早就有些怕怕,甚至有了些法律意識就更好了。最高境界是,讓業務部門都能站在你的角度思考。當然,你先站在别人位子和業務的實際操作流程去思考,然後體現出你理解他的處境,争取他理解你的建議和處理辦法。
最後,我們也要時刻做好心理準備,适時say或者被say Goodbye & Good Luck.
本文不代表法盟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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