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簡介
叢書簡介:本套叢書是季羨林唯一親定自選集,是作者晚年在醫院療養期間親自編選的作品集。文集收錄了作者在各個人生階段的代表作品,涵蓋散文、随筆、遊記、回憶錄、日記、學術著述等多種體裁,集中體現了季老的治學之志、文章之風和人格之美。
内容簡介:本書既是佛教入門經典,也是季羨林學術著作中影響巨大的代表作。早在20世紀30年代留德求學時,作者就确立對佛教研究的興趣,在他長達半個多世紀的學術生涯中佛教占據了核心的位置。書中季羨林以語言學、印度學、古代中印曆史等領域的深厚學養為基礎,對佛教的起源、流變、傳入中國等重要方面做了深入淺出、舉重若輕的分析。
作者簡介季羨林(1911—2009),字希逋,又字齊奘,山東臨清人,語言學家、東方文化研究專家、散文家,被稱為“學界泰鬥”。1934年畢業于清華大學西洋文學系,翌年作為交換研究生赴德國哥廷根大學學習梵文、巴利文、吐火羅文等,1941年獲哲學博士學位。1946年歸國,任北京大學東方語言文學系主任,開拓中國東方學學術園地。曾任北大副校長、中國社會科學院南亞研究所所長等職。
前 言做真實的自己(代序)
在人的一生中,思想感情的變化總是難免的。連壽命比較短的人都無不如此,何況像我這樣壽登耄耋的老人!
我們舞筆弄墨的所謂“文人”,這種變化必然表現在文章中。到了老年,如果想出文集的話,怎樣來處理這樣一些思想感情前後有矛盾,甚至有天翻地覆的矛盾的文章呢?這裡就有兩種辦法。在過去,有一些文人,悔其少作,竭力掩蓋自己幼年挂屁股簾的形象,盡量删削年輕時的文章,使自己成為一個一生一貫正确,思想感情總是前後一緻的人。
我個人不贊成這種做法,認為這有點作僞的嫌疑。我主張,一個人一生是什麼樣子,年輕時怎樣,中年怎樣,老年又怎樣,都應該如實地表達出來。在某一階段上,自己的思想感情有了偏頗,甚至錯誤,絕不應加以掩飾,而應該堂堂正正地承認。這樣的文章絕不應任意删削或者幹脆抽掉,而應該完整地加以保留,以存真相。
在我的散文和雜文中,我的思想感情前後矛盾的現象,是頗能找出一些來的。比如對中國社會某一個階段的歌頌,對某一個人的崇拜與歌頌,在寫作的當時,我是真誠的;後來感到一點失望,我也是真誠的。這些文章,我都毫不加以删改,統統保留下來。不管現在看起來是多麼幼稚,甚至多麼荒謬,我都不加掩飾,目的仍然是存真。
像我這樣性格的一個人,我是頗有點自知之明的。我離一個社會活動家,是有相當大的距離的。我本來希望像我的老師陳寅恪先生那樣,淡泊以明志,甯靜以緻遠,不求聞達,畢生從事學術研究,又絕不是不關心國家大事,絕不是不愛國,那不是中國知識分子的傳統。然而陰差陽錯,我成了現在這樣一個人。應景文章不能不寫,寫序也推托不掉,“春花秋月何時了,開會知多少”,會也不得不開。事與願違,塵根難斷,自己已垂垂老矣,改弦更張,隻有俟諸來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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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體評論
智者樂,仁者壽,長者随心所欲。曾經的紅衣少年,如今的白發先生,留得十年寒窗苦,牛棚雜憶密辛多。心有良知璞玉,筆下道德文章。一介布衣,言有物,行有格,貧賤不移,寵辱不驚。
——《感動中國》頒獎詞
與季羨林而言,家國情懷也許就是具體為這裡有他的親人、朋友、師長,這裡有美麗的山川江河,有無數種讓人垂涎欲滴的美食小吃,也有讓人流連忘返的小書攤。或許,對知識分子而言,這就是家國情懷的寄托所在吧。
——新京報
季節變換人無常,羨慕大師學識龐。林中頓減千秋樹,世界都在喊彷徨!
——新浪網
試讀部分章節我和佛教研究
我接觸到佛教研究,已經有50年的曆史了。1935年,我到了德國哥廷根,開始學習梵文、巴利文和吐火羅文,算是我研究佛教的濫觞。從那以後,在長達半個世紀的漫長的年代裡,不管我的研究對象“雜”到什麼程度,我對佛教研究始終锲而不舍,我在這方面的興趣也始終沒有降低。
“你研究佛教是不是想當和尚呀?”有人曾半開玩笑地問過我。我從來沒有信過任何宗教,對佛教也不例外。而且我還有一條經驗:對世界上的任何宗教,隻要認真地用科學方法加以探讨,則會發現它的教義與儀規都有一個曆史發展過程,都有其産生根源,都是人制造成的,都是破綻百出,自相矛盾的,有的簡直是非常可笑的。因此,研究越深入,則信仰越淡薄。如果一個研究者竟然相信一種宗教,這件事情本身就說明,他的研究不實事求是,不夠深入,自欺欺人。佛教當然也是如此。
那麼為什麼還要研究佛教呢?要想圓滿地回答這個問題,應該先解決對佛教評價的問題。馬克思主義對宗教的評價是衆所周知的,從本質上來看,也是正确的。趙複三:《究竟怎樣認識宗教的本質》,載《中國社會科學》1986年第 3期。佛教這個宗教當然也包括在裡面。但是我感覺到,我們過去對佛教在中國所産生的影響的評價多少有點簡單化、片面化的傾向。個别著名的史學家幾乎是用謾罵的口吻來談論佛教。這不是一個好的學風。謾罵不等于戰鬥,也不等于革命性強,這個真理早為大家所承認,可惜并不為這位史學家所接受。平心而論,佛教既然是一個宗教,宗教的消極方面必然會有。這一點是不能否認的。如果我們說佛教簡直渾身是寶,完美無缺,那也不是實事求是的态度。
但是佛教在中國産生的僅僅是消極的影響嗎?這就需要我們平心靜氣仔細分析。從整個世界自古至今文化發展的情況來看,一個文化,不管在某一時期内發展得多麼輝煌燦爛,如果故步自封,抱殘守缺,又沒有外來的新成分注入,結果必然會銷聲匿迹,成為夏天夜空中的流星。打一個未必很恰當的比方,一種植物,必須随時嫁接,方能永葆青春;放任不管,時間一久,就會退化。中華民族創造了極其卓越的文化,至今仍然沒有失去活力,曆時之久,為世界各民族所僅見。原因當然是很多的,重要原因之一,我認為,就是随時吸收外來的新成分,随時“拿來”,決不僵化。佛教作為一個外來的宗教,傳入中國以後,抛開消極的方面不講,積極的方面是無論如何也否定不了的。它幾乎影響了中華文化的各個方面,給它增添了新的活力,促其發展,助其成長。這是公認的事實,用不着再細加闡述。
我們過去在評價佛教方面,不是沒有問題的。一些史學家、哲學史家等等,除了謾罵者以外,評價也往往失之偏頗,不夠全面。他們說,佛教是唯心主義,同唯心主義作鬥争的過程,就是中國唯物主義發展的過程。用一個通俗的說法就是,佛教隻是一個“反面教員”。我們過去習慣于這一套貌似辯證的說法,今天我們誰也不再滿足于這樣的認識了。我們必須對佛教重新估價。100年以前,恩格斯已經指出來過,佛教有辯證思想。我們過去有一些論者,言必稱馬恩,其實往往是僅取所需的狹隘的實用主義。任何社會現象都是極其複雜的,佛教這個上層建築更是如此。優點和缺點有時糾纏在一起,很難立即做出定性分析。我們一定要摒除一切先入之見,細緻地、客觀地、平心靜氣地對佛教對中國文化的影響進行分析,然後再做出結論。隻有這樣的結論才真有說服力,因為它符合客觀事實。
現在大家都承認,不研究佛教對中國文化的影響,就無法寫出真正的中國文化史、中國哲學史甚至中國曆史。佛教在中國的發展是一個非常有意義的研究課題。公元前傳入中國以後,經曆了試探、适應、發展、改變、滲透、融合許許多多階段,最終成為中國文化、中國思想的一部分。至于在中國發展起來的禅宗,最終發展到诃佛罵祖的程度,幾乎成為佛教的對立面,也是人類思想史上的一個有趣的現象,值得深入研究的。佛教在中國産生了許多宗派,有的流布時間長,有的短。幾乎要跟佛教“對着幹”的禅宗流傳的時間反而最長,也是一個值得深思的現象。
我還想在這裡談一談整個宗教發展的問題。馮定同志在世時,我有一次同他談到宗教前途問題。我提出了一個問題:是宗教先消滅呢,還是國家、階級先消滅?最終我們兩人的意見完全一緻:國家、階級先消滅,宗教後消滅。換句話說,即使人類進入大同之域共産主義社會,在一定的時期内,宗教或者類似宗教的想法,還會以某種形式存在着。這看起來似乎類似怪論,我卻至今深信不疑。我記得,馬克思講過一句話,大意是:宗教是有宗教需要的人們所創造的。“宗教需要”有多種含義:真正的需要、虛幻的需要,甚至麻醉的需要,都屬于“需要”的範疇,其性質大相徑庭,其為需要則一也。否認這一點,不是一個唯物主義者。
那麼,我們是不是就不要宣傳唯物主義、宣傳無神論了呢?不,不,決不。我們信仰馬克思主義,我們是唯物主義者。宣傳、堅持唯物主義是我們的天職,這一點決不能動搖。我們決不能宣傳有神論,為宗教張目。但是,唯其因為我們是唯物主義者,我們就必須承認客觀實際,一個是曆史的客觀實際,一個是眼前的客觀實際。在曆史上确實有宗教消滅的現象,消滅的原因異常複雜。總起來看,小的宗教,比如會道門一類,是容易消滅的。成為燎原之勢的大宗教則幾乎無法消滅。即使消滅,也必然有其他替代品。舉一個具體的例子,佛教原産生于印度和尼泊爾,現在在印度它實際上幾乎不存在了。現在的一些佛教組織是人為地創辦起來的。為什麼産生這個現象呢?印度史家、思想史家有各種各樣的解釋,什麼伊斯蘭的侵入呀,什麼印度教的複活呀。但是根據馬克思的意見,我們隻能說,真正原因在于印度人民已經不再需要它,他們已經有了代用品。佛教在印度的消逝決不是由于什麼人,什麼組織大力宣傳,大力打擊的結果。在人類曆史上,靠行政命令的辦法消滅宗教,即使不是絕無僅有,也是十分罕見。
再看一看眼前的客觀實際。世界上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蘇聯,建國至今快70年了。對無神論的宣傳可謂不遺餘力,對宗教的批評也可謂雷厲風行。然而結果怎樣呢?我們現在從許多刊物上都可以讀到,在蘇聯,宗教并沒有被消滅,而且還有一些擡頭之勢。“一邊倒”的時代早已一去不複返了。我們決不認為蘇聯什麼都好,但是蘇聯的經驗和教訓,确實是值得我們借鑒的。
總之,我認為,對任何宗教,佛教當然也包括在内,我們一方面決不能去提倡;另一方面,我們也用不着故意去“消滅”。唯一的原因就是,這樣做,毫無用處。如果有什麼地方宗教勢力擡頭了,我們一不張皇失措,二不憂心忡忡。張皇無用,憂心白搭。宗教是在人類社會發展到某一階段産生出來的,它也會在人類社會發展到某一個階段時消滅。操之過急,徒費氣力。我們的職責是對人民進行唯物主義、無神論教育。至于宗教是否因之而逐漸消滅,我們可以不必過分地去考慮。
宗教會不會成為社會發展、生産力發展的障礙呢?會的,但并非決定性的。研究宗教史,我們會發現一個很有趣的現象:宗教會适應社會的發展、生産力的發展而随時改造自己,改變自己。在歐洲,路德的宗教改革是一個例證。在亞洲,佛教小乘改為大乘,大小二乘在個别國家,比如說在日本,改為和尚能結婚,能成家立業,也是一個例證。在日本,佛教不可謂不流行,但是生産力也不可謂不發達,其間的矛盾并不太突出。我剛從日本回來,在日本,佛教寺院和所謂神社,到處可見,隻在京都一處,就有一千七百多所。中國所謂“南朝四百八十寺”,同日本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了。我參觀的幾所寺廟占地都非常大。寺裡綠樹參天,淨無纖塵,景色奇秀,幽靜宜人,同外面的花花世界,形成鮮明的對照,人一走進去,恍如進入另一世界。日本人口衆多,土地面積狹小,竟然留出這樣多的土地供寺院使用,其中必有緣故吧。我個人認為,這是一個非常有趣、非常有意義的現象,值得我們深入研究。我們是否可以這樣說:佛教在日本,不管是以什麼形式存在,一方面能滿足人們對宗教的需要,另一方面又不妨礙生産力的發展,所以才能在社會上仍然保持活力呢!我感覺到,我的這些議論頗有點怪論的味道。但是,我确實是這樣想的,我不願意欺騙别人,所以就如實地寫了出來,以求教于方家。
話說得太遠了,我們還是回頭談中國佛教吧。我個人研究佛教是從語言現象出發的。我對佛教教義,一無興趣,二無認識。我一開始就是以一個語言研究者的身份研究佛教的。我想通過原始佛典的語言現象來探讨最初佛教的傳布與發展,找出其中演變的規律。讓我來談佛教教義,有點野狐談禅的味道。但是,人類思維有一個奇怪的現象:真正的内行視而不見的東西,一個外行反而一眼就能夠看出。說自己對佛教完全是外行,那不是謙虛,而是虛僞,為我所不取。說自己對佛教教義也是内行,那就是狂妄,同樣為我所不取。我懂一些佛教曆史,也曾考慮過佛教在中國發展的問題。我總的感覺是,我們在這一方面的研究還非常落後。同日本比較起來,落後很遠。我們現在應該急起直追,對佛教在中國曆史上和文化史、哲學史上所起的作用,更要細緻、具體、實事求是地加以分析,以期能做出比較正确的論斷。這一件工作,不管多麼艱巨,是遲早非做不行的,而且早比遲要好,否則我們就無法寫什麼中國哲學史、中國思想史、中國文化史?再細分起來,更無法寫中國繪畫史、中國語言史、中國音韻學史、中國建築史、中國音樂史、中國舞蹈史等等。總之,弄不清印度文化,印度佛教,就弄不清我們自己的家底。而且印度佛教在中國的影響決不僅限于漢族,其他兄弟民族特别是藏族和蒙族,都受到深刻的影響。在這方面,我們的研究更為落後,這種現象決不能讓它繼續下去了。
現在《文史知識》—— 一個非常優秀的刊物——籌組了這樣一期類似專号的文章,我認為非常有意義,非常有見地。《文史知識》真正做到了雅俗共賞,不但對一般水平的廣大讀者有影響,而且對一些專家們也起作用。通過閱讀本期的文章,一方面可以獲得知識,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一方面,還可以獲得靈感,獲得啟發,使我們在研究佛教的道路上前進一步,以此為契機,中國的佛教研究的道路将會越走越寬廣,越走越深入,佛教研究的萬紫千紅的時期指日可待了。
1986年6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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