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這一生，都活在欲望裡，生的欲望，愛的欲望，死的欲望。

在欲望交織的海裡，不管我們做什麼，都隻是為欲望買單。所不同的是，每個人願意為之傾倒一生的欲望有所不同罷了。

史鐵生說，人啊，你的名字叫欲望。

這欲望之不同，造就了人生之不同，最終，有些人被欲望驅使着，成了專門為欲望買單的奴隸，而有些人驅使着自己的欲望，成了自己想成的人，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

一百多年前，作家福樓拜厭倦了浪漫主義的那一套，什麼花前月下呀，什麼鮮花和燭光晚餐呀。

他發現很多人沉迷在這種虛假的浪漫中，最終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所以，他打算寫一本很現實的書，讓人們看看真正的生活到底是什麼樣的。

他從現實裡尋找，最終剖開“浪漫”的外套，找到一群庸俗不堪的人物，其中就有“包法利夫人”。

包法利夫人追求“浪漫”，但她要的生活物質奢華，她要的愛情充滿激情，可她自己一不是富二代，二沒有賺錢的能力，她透支着那個老實巴交的醫生丈夫，連連出軌，買東西毫無節制，手裡沒有錢了，就去借。

買時很爽，可買到最後，她一身巨債，無法償還，收到法院的判決書，她不得不去找她那些曾如膠似漆的情人，還打算“出賣”身體，讓别人幫她還債，可是一聽說錢，人人對她敬而遠之。

她曾經活在被欲望驅使的刺激和享受裡，最終也因欲望而亡，死狀可怖。

小說寫到這裡，作家福樓拜仿佛虛脫了一般，他痛哭起來，朋友問他哭什麼。

他說，包法利夫人死了。

那時書還沒寫完，朋友根本不知道包法利夫人是誰。

福樓拜對朋友說：“是我新寫的小說裡的一個角色。”

朋友說，既然是你寫的小說，那你可以不讓她死啊。

福樓拜說：“不行，她不得不死”。

1857年，小說出版，福樓拜聲名大噪，他卻在很多場合宣稱：“包法利夫人，就是我。”

抛開作家的身份，福樓拜是真正的富二代，他從小就生活在奢華的物質裡，和很多富二代一樣，他享受着身體欲望得到滿足的刺激，追求着物質豐盛的生活。

可是後來他看到了這種物質生活背後的空虛，開始尋求精神上的滿足。

而包法利夫人到死才明白，隻能用生命來為一生的欲望買單。不僅如此，她的丈夫也在為妻子的欲望買單，沒多久就去世了，她的女兒，也在為母親的欲望買單，成為無父無母的孤兒，八九歲就做了童工。

嗜欲深者，自己買不起的單，會連累别人，而很多人，不是為自己的欲望買單，就是為他人的欲望買單。

故事的開始，艾瑪還沒有成為包法利夫人，她還是一個純潔的女孩，父親是種地的農民，攢了幾個錢，把艾瑪當成貴族女孩來培養。

13歲的時候，她被送進修道院學習，在傳道的時候聽人家說天上的情人和永久的丈夫，她就感到由衷的甜蜜。

艾瑪接觸了文學，她看那些浪漫的小說，知道了很多浪漫的事情，她愛教堂不是因為教堂的神聖，而是為了教堂的鮮花；她愛音樂不是因為節奏的美妙，而是為了浪漫的歌詞；同樣的，她愛文學不是因為精神上的豐富，而是為了文學熱情帶給她的刺激。

這些書看得越多，艾瑪就越讨厭教會清心寡欲的生活，她期待感情，就像久旱的土地期待一場雨水，就像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期待一場綻放。

她希望有天上的情人，有浪漫的生活。

可是父親隻會種地，不會辦舞會，不會辦party，她也沒有機會認識什麼富家公子，也沒有機會認識什麼藝術天才，直到父親受傷，請來包法利醫生為自己療傷，她才認識了平庸的醫生。

一來二往，喪妻的包法利醫生，喜歡上了年輕的艾瑪。

包法利的追求，讓艾瑪覺得，“電閃雷鳴”般的愛情來了，在艾瑪看來，浪漫啊。

可是嫁給包法利之後，艾瑪成了包法利夫人，曾感受到的浪漫卻在平淡的生活裡漸漸消失了，包法利醫生醫術平庸，既沒有大的名氣，也賺不到很多的錢。

為了出名，艾瑪慫恿丈夫兵行險招，最終治死了人，艾瑪也不再期待丈夫有什麼大的作為了。

初為人婦的艾瑪，一直生活在“農村”，沒有見過富人的奢華，她所理解的生活的浪漫，還是讀讀詩，彈彈鋼琴。

可是參加了一次貴族的舞會，艾瑪就見到了一種與自己的生活完全不同的場景，貴族家裡的生活用品，無不奢華，連吃的東西，很多也是艾瑪沒有見過的。

艾瑪覺得，這才是生活啊，這才是浪漫啊。

再看看自己曾經過的生活，那是什麼生活啊，簡直難以忍受。

離她越近的東西，她越是刻意回避，美麗的田野她不屑一顧，淳樸的小市民她心裡鄙視，連同鄙視自己的丈夫，他毫無野心，膽小怕事，而且舉止“粗魯”。

欲望啊，有時候真的很奇妙，奇妙就在于，曾經覺得美好的東西，一旦得到了，就變得不值一提了。

對自己的生活越是抱怨，艾瑪内心就越有期望，她期望有奇迹發生。

她恨上天不公道，和那些貴太太相比，她哪裡比不上别人？她比别人都要好，可是别人在舞會上出盡風頭，而她隻能守着自己的“平庸”。

她怨恨命運，卻不知道反省自己的欲望，反省自己的人生。她或許也反省，可是反省出來的結果是錢太少，生活太平庸，丈夫太窩囊，愛情太平淡。

她的反省，其實就是為自己找到一堆抱怨的理由。

艾瑪懷孕後，他們搬家了，艾瑪也再次遇見了曾經心動的男子——萊昂。

萊昂多才多藝，能說會道，能寫會畫，比起啥也不感興趣的丈夫，艾瑪又看見了一種叫做浪漫的東西。

在“愛情和浪漫”的驅使下，兩人暗生情愫，可是萊昂卻離開了。

萊昂離開之後，腰纏萬貫、花言巧語、風流成性的羅多夫又出現了，對于艾瑪來說，這個人簡直全身都是浪漫因子，他有錢，他有趣。

剛見到包法利夫婦，羅多夫就把她看穿了：

她一定早就對他感到厭倦了，隻要三句情話，她就會服服帖帖。但事成以後，又怎樣擺脫她呢？

果然，羅多夫是懂女人的，他和艾瑪談夢想，讓艾瑪感受到自己生活的匮乏。

他說“艾瑪，您這名字充滿我的靈魂，可是脫口而出，您又禁止”，“不知道什麼力量把我朝您推過來，人鬥不過天，人拗不過天使們的微笑，人不由自主，就跟着美麗、愉快、值得熱愛的事物走。”

他花言巧語，嘴裡沒什麼真話，隻為了騙艾瑪上床，可艾瑪覺得浪漫啊。

她又為了浪漫，獻出自己的愛情，或者說，她又一次将愛情獻給了浪漫。

艾瑪上鈎了，兩人難舍難分。

得到愛情滋潤的艾瑪，又開始活過來了。她不厭其煩地自言自語：“我有了一個情人！一個情人！”

他們想方設法幽會，艾瑪一邊對丈夫說謊，一邊享受着愛情的甜蜜。

在羅多夫的影響下，艾瑪在物質上的欲望，也越來越大，她要漂亮的衣服，要舒适的生活環境。

在丈夫面前，她抱怨生活，她的武器，就是抱怨，因為隻要她抱怨，包法利醫生就無話可說，就會盡量滿足她。

她一邊埋怨，一邊花費巨資購進那些她認為“該有”的物品，有時候不管自己是不是用得上，不管是不是真的需要。

她的浪漫就是，想要什麼就要有什麼，而不是需要什麼才有什麼。

04

将愛情獻給浪漫的艾瑪，還不知道自己被騙了。

她滿心期待地愛，可是羅多夫卻給她一封分手信，自己去遠方旅行去了。

失去羅多夫的“愛情”後，艾瑪憂郁得生了一場大病。

她享受欲望滿足的美好，卻不知道深淵正在向她靠近。

艾瑪越來越奢侈，欲望卻總也得不到滿足，放縱的欲望隻會越來越大，她開始負債。

可是她不管，她覺得自己就該過這樣的生活，如果過不了，那就是不公平。

包法利也不忍心說什麼，隻要太太開口抱怨，他總是默默買單，隻是他還不知道，有些事已經超出他的能力範圍了。

他想方設法逗妻子開心，可是他的行為，在妻子的眼裡不是浪漫，而是可笑，他不管怎麼做，也不會有情人的刺激和浪漫。

萊昂又适時地出現了，艾瑪再次将愛情獻給浪漫。

她想方設法和萊昂約會，一起看電影，一起在賓館度過美好的一天，艾瑪舍得為情人花錢，她隻怪丈夫賺錢太少。

她花錢越來越多，借錢越來越多，欠款到期還不了，就用丈夫繼承過來的房産去抵押，為此她慫恿丈夫去向母親争取财産。

到此為止，很多人都在為艾瑪的欲望買單了。

被欲望控制的人生，一輩子都在為欲望買單，她不管自己價值幾何，她不管自己是否用得起，欲望告訴她，人要學會為自己花錢。

于是，她就花錢，她已經沒有能力去看見現實，她活在欲望裡。

05

人這一生所得到的東西，都是要付出代價的，不是自己付出，就是别人為你付出，天上掉下來的好事，連做夢都夢不到。

艾瑪開始收到催還款的傳票，收到貼印花的公文，但她看也不看。

她依然去化裝舞會，跟着喇叭的瘋狂響聲跳一整夜舞，人們圍着她轉，就像她是世界的中心。

有一天，回到家裡，收到一張法院的“判決”書，要求她二十四小時内還完欠款，如若不然，就扣押家具和衣物。

看着8000法郎的巨額數字，她才知道自己欠了多少錢。

以前她是一味買，一味欠，一味借，一味出票據，一味續票據。

她以為，這次還跟以前一樣。

當她找到債主的時候，債主隻要錢，不再開票據了，她低聲下氣求人，可得到一句：關我屁事。

她去找了自己知道名字的銀行家，可是這些人不是下鄉，就是旅行去了，凡是能見到的，她都開口借錢，可是個個不借。

她找到情人萊昂，她說起自己的窘境，可是沒用。

她找到情人羅多夫，差點就重新獻出自己的身體，結果也無用，羅多夫是大财主，有幾個莊園，随便賣一個，就足夠償還她所有的債務，可是羅多夫告訴她，沒錢。

艾瑪絕望了。

超過自身能力的享受，終究迎來惡果，隻是這結果，需要她用性命去支付。

在她選擇死亡的時候，她的丈夫因為擔心她，心亂如麻，跑遍了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尋找她。

等他回家時，艾瑪躺在床上，砒霜已經開始起作用了。

艾瑪死後，包法利醫生知道了艾瑪的事情，知道了她的情人萊昂，也知道了羅多夫。

一次偶然的機會，包法利和羅多夫狹路相逢，下一瞬兩人都臉色蒼白，包法利看着對面這張臉，他真想自己是羅多夫啊，至少這是她曾經愛過的。

最後，包法利說：“我不生你的氣，是啊，我不再生你的氣啦，錯的是命。”

見到羅多夫的第二天，包法利死了。

他死後，全部家當僅僅賣了十二法郎，其他的都在之前賣完了，他們的女兒，在祖母去世後，跟外祖父一起生活，可是外祖父很快就癱瘓在床，無力照顧孩子，孩子被一個遠房姨媽收養，八九歲的時候，就被送去做了童工。

她一個人的欲望，自己的命還不完，還要丈夫的命償還，要女兒一生的幸福來償還。

06

人生活的這個世界裡，處處都充滿着欲望。

欲望小的，自己為自己的欲望買單，欲望大了，自己支付不起代價，可能還要别人替你負重。

以前我覺得，獨善其身，就可以不受影響，可是事實并不是這個樣子，當我們獨善其身的時候，世界還是因為别人的欲望變得浮躁起來，物價還是因為别人的欲望而逐漸增高，房價也因為别人的欲望而增高，于是不得不跟着“受罪”。

抛開這些親身感受到的影響，還有很多例子。

古代的想建功立業的人，需要萬具枯骨才能完成他的理想，曆史上每一次朝代更替，究其背後的原因，大概都能找到欲望兩個字。

那些野心家的欲望大，自己完成不了，就需要其他人來給自己完成，他們會鼓吹理想，會通過各種語言激起人的欲望，其實那欲望背後，是更大的欲望在支使着。

你在公司上班，領導給你說，努力工作，賺錢才能過好的生活，領導說這話，其實就是用自己的欲望，挑起别人的欲望，因為隻有你努力工作了，才能為公司創造更大的價值，你加班越拼命，領導越高興。

而那些價值成就的，就是另一些人的欲望。

就連這世界會發展成什麼樣，探究其原因的時候，還是會找到一個根本的東西——欲望。

人有欲望，就會去努力，人努力了，社會才會發展。

西方工業革命影響了整個世界，物質變得越來越豐富，人的欲望并沒有得到滿足，欲望這東西，是不可能有盡頭的。

07

欲望本身，并沒有好壞。

因為人活着就不能沒有欲望，就算單單隻是活着本身，就是欲望在支撐着的。

人的欲望，使人有所追尋，尋求精神的偉大，尋求物質的美好，尋求愛情的浪漫。

但欲望在人與人之間，是不同的，有些人是掌控着自己的欲望，知道自己前進的方向，而有些人是被欲望掌控，在欲望之海中随波逐流，根本就掌控不了自己的方向。

而一個被欲望掌控的人，早晚會被欲望吞噬。

因此，盡管我們這一生都在為欲望買單，但是要成為欲望的主人，而不要成為欲望的奴隸，要知道欲壑難填，我們窮其一生，也隻能盡力得到某些最重要的東西。

并且在追求那些最想要的東西的時候，要量力而行，有一分力，做一分事，有一分錢，就支付一分錢的欲望。否則，超過自己能力的欲望，可能使自己入了地獄還不算，還要連累别人一起受苦，跟着一起下地獄。

而我們讀書，就是要從書裡獲得能量，讓我們能夠成為欲望的主人。

文|不有趣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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