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步進藏·川藏中線篇
DAY277-281
起點:阿察鎮
終點:拉巴村
距離:約127KM
日期:2021.06.14-2021.06.18
公号:杉道
昌根村
2021.06.14-2021.06.15
休息日正好趕上端午節,就像我們不過藏族的節日一樣,這漢族的節日在藏地是絲毫感覺不到氛圍的,小小村落能臨溪取水已經不易,在此地劃龍舟根本是天方夜譚,因此我隻是象征性地多買了些零食,然後就宅回賓館床上,接着察雅休整時落下的集數看起了《覺醒年代》。
毫不誇張地說,大半天功夫,一大包餐巾紙被我鼻涕眼淚地擦完了,尤其是看到陳延年、陳喬年兩兄弟在啟程赴法與龍華監獄的蒙太奇切換,那盛開在血水上的淡淡的微笑讓我直接淚崩。誠實地講,在看這部劇之前我根本不知道這兩兄弟的存在,我甚至很厭惡看這些洗腦的正劇,然而正是這部誠意之作,讓我輕易地記住了那些百年前肝膽熱血為國獻身的新青年們。
察雅到新龍這段路的強度與難度大大超出了我的預期,本計劃十号左右到達新龍,現在已經十五号,距離新龍卻依然還有一百多公裡,因此為了與時間賽跑,盡快結束川藏中線的行程,為接下來的阿裡行程在天氣上争取更多有利時間,在休整一天後我便重新出發。
比起羅麥鄉到金沙江的困難度,其實今天這段更讓人心驚膽戰,因為早就聽聞為了疫情防控,色達、亞青這些僧人聚集地管控很嚴,外地車輛尤其是旅遊車輛一律不放行,所以一直擔心路上檢查站為難,萬一真的如此,就得搭車走回頭路從而中斷走線計劃,因此根據多方打聽的情報,今天出發走的是經查科村的小路,以圖避開檢查。這條溯溪小路并不難走,路上鋪就了水泥,起伏路雖然比大路多走幾公裡到亞青寺,且一路上因為有砂石廠的原因,往來卡車不斷激起飛塵,但隻要能逃避檢查還是值得一試的。
中午時分,即将走出溪谷,借着強烈的陽光終于遠遠看見亞青寺金頂華麗的反射,暗自慶幸這一路上果然沒有遇到檢查。這種暢快大概持續了幾十分鐘,突間看見前方立了一面國旗和一面黨旗,心中一緊,大事不好,路邊立起的鐵絲栅欄讓人無處繞越,我隻能低着頭忐忑地向前走。
“你從哪裡過來的?”“西藏,拉薩。”“你去哪裡?”“成都。”“今天去哪裡?”“大概再走十多公裡。”我一五一十地對答着盤問,“核酸檢測有嗎?”“有,而且有兩份,一份去年的,一份今年的,而且我還有隔離證明,也打了疫苗……”邊說着我開始掏文件,“不用拿,不用拿,亞青寺現在不對外開放,我不放心你,你在這等下。”說完正好有一輛小車經過,警察小哥箭步上前攔下,是位藏族司機,他們交談了幾句,小哥回過頭來說“你坐這輛車到前面的三岔路口下,一定不許進亞青寺聽到沒有。”“好的,一定。”
不想給自己找麻煩,本來就沒打算進去,在車上遠遠看了幾眼,下車拍了兩張照片,我就這麼與亞青寺插肩而過。不知道前面還有沒有,不過順利通過亞青寺的檢查站已經算成功了一大半,至少大概率不用走回頭路繞路去新龍了,慶幸檢查站小哥沒有多做為難。
好路到納塔鄉戛然而止,左拐過橋通往新龍的路變成了X037鄉道的土路,有了之前的磨練,見怪不怪,這已經不算什麼,然而幾公裡後僅有的一車寬土路卻被碎石堵死,詢問才知是為了修涵洞,然而這是通往新龍的最近道路,我不能就此停住,遂示意挖土機師傅停幾分鐘容我攀過碎石再作業。好事多磨,今天的這段插曲再次證實如今的川藏中線,至少近三年内,能全線走通的唯一方式隻能是純徒反穿。
海拔4236M
2021.06.16
住在村邊,人氣确實能祛除内心的恐懼,但也有壞處,不時的犬吠如同無頭蒼蠅般容易激起人的不快,白天時自無話可說,但入夜後它們蹬鼻子上臉圍着帳篷轉悠則純屬找死,抄起木杖就往外面掄,“吵死啊!”微光中幾條黑影悻悻躲開,消停了好一陣子,可是沒想到淩晨三四點這幾個死鬼又如醉漢般糾纏過來,借着睡意此時毫無還手餘地,隻能任憑跋扈。
太陽并沒有滿照上帳篷,而是淡抹地塗了一層光亮,路況艱難,為了趕路沒有貪睡,七點鬧鐘一響便起了身。早飯吃的是一包餅幹和兩根火腿腸,八點多出帳篷時村煙未上。就在收拾即将完畢時,異事發生,不知是我的着裝和裝備的顔色打開牦牛群的視覺密碼,還是一系列操作引發的動靜閘下了它們的聽覺密碼,隻見方圓百米之内,先是第一頭面露晴白的牦牛試步,緊接着烏泱泱的群牛如濃黑的墨水向我傾倒而來。
牦牛,尤其是家養牦牛生性膽怯,從不會主動攻擊人類,因此并不覺得害怕,滿腦子更多的是礁石般的無所适從,從幾天前的翻山,到今天的黑佳麗三千,我試圖解釋到底是何種普通人類理解不了的魅力激起了牛群的騷動,假如生活在唐朝,我一定是牛魔王。然而我欲東歸,即使它們哞聲嘹亮深情如“悄悄問聖僧,牛兒美不美”,僅憑它們的姿色是絲毫不會讓我心動的,因為我已經有了一眼萬年的“子孺”,還是散了吧,我拿出了鈴铛輕輕一搖,果然如泡沫入水,它們瞬間四散而開。
這路一直歪斜,一直沆瀣,坑坑窪窪地走起來萬分不适,幾輛卡車經過時揚起的灰塵隔着幾個大彎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早早戴上口罩,做足準備。今天這多雲的天氣着實救人一命,因為昨天從納塔鄉路口出發帶的水拜天氣太熱喝得很快,下完早飯已經僅剩不到一升,口幹舌燥多半隻能忍着,于是規定自己一個半小時喝一次,否則抗不到友誼鄉。
路中遇到一小喇嘛打扮的摩托少年騎車路過,他在成都上學因此普通話不錯,他好奇我是憑什麼能堅持走九個多月的,答道“你知不知道走路也是一種修行”,“那你信佛嗎?”“不信。”“為什麼不信。”“我雖然也偶爾讀讀《心經》、《金剛經》,但我不喜歡偶像崇拜,與其信佛不如信己,可能我還達不到的你們祈求世界和平的入教境界,但行走多多少少可以讓我挖掘到内心中善良的部分。”“你可以哦,加個微信。”“可是沒網啊。”“這幾天修路,把這一帶的電線挖斷了,友誼鄉也沒網,等你到了通宵鄉可以加我。”
離開他後我再次陷入“為什麼行走”的自問漩渦,這時又碰上了幾個修路工人,一套早已輕車熟路的寒暄過後,他們開始教唆起我應當開直播,否則太可惜了。流量時代這的确能博人眼球,但那不是我所追求的東西,對于這一點我早已有自己的堅持和答案,因此與他們的對話不歡而散。
水喝得差不多了,終于看到組成聚落的房子,痛快地把剩下的一飲而盡。友誼鄉很小,甚至比不過藏地的一些村莊,但至少這裡有小賣部可以放心補給。進店時碰到來買東西的三個小姐姐,她們竟然憑借我的着裝和狀态斷定我是修行之人,無論如何推辭,也要堅持為我買單,臨走時她們告訴我她們是旁邊小學的老師,今天如果不願再走可以去她們學校住。并沒有打算打擾她們,在小賣部躲過一場短雨,時間才下午三點,我選擇繼續向前。
最終選擇的露營點是在一人家不遠處,再往前因要翻山,怕再無牧民,這裡安全一點。搭帳篷時一卡車司機路過,用川普朝我大喊“兄弟,那邊有溫泉可以洗澡”,他手指的地方離我不過兩三百米,這等好事自然是不可能錯過,帳篷碼好,東西一扔,帶上一瓶飲料興沖沖地一探究竟。
與預想的場景不一樣,剛才因為坡度的原因,沒看到溫泉旁邊停了一輛轎車和兩三輛摩托,本以為可以坐擁百裡草原獨享盛世美景,終究是錯付了,十來米見方的池子裡已經橫七豎八一絲不挂地下了一幫臭男人,池子外除了兩個正在洗衣服的女人,剩下的一圈全是垃圾。
瞬間沒了雅興,當然不會像那些髒男人一樣也脫光了下去,但來都來了,腳還是要泡的,脫了鞋我局促地坐在方池一角,他們好奇地搭理我,我就客氣地回幾句,餘下的時光我都在自顧自地哼着小曲,旁若無人地讓廣闊的草原吹入眼眶。
木亞
2021.06.17
昨夜的露營點位于草原邊緣,眼裡一半草原一半長山,景色自然沒得說,但為此付出的代價是頭一次用上了十一根地釘,這裡的風真是大得沒法說,尤其是漸入夜那會兒,風吹得感覺自己要上天,帳篷不停地晃動,一顆心高懸,生怕帳篷杆會像在海南時被吹斷,這種情況一直等到黑暮完全罩下依然沒有停止,取之而來的是一場更大規模的雷暴。
風異常抖擻,我卻哆嗦,令人異相的天氣終于在入睡前迎來尾聲。拉開簾子打探虛實,一排路燈向遠方的人家延伸,溫泉旁邊的那盞竟也是亮的,但最亮的還是天上從雲裡伸出獠牙的彎月,終于輪到遠處的山頭閃電頻現,警報解除,可以安眠了。
并不愛鳥,但也不讨厭,常見烏鴉喜鵲之流颉颃而過,見怪不怪,但今早頭一遭,竟然是布谷鳥的叫聲如沙袋般丢進帳篷把我吵醒,十分訝異。不懂鳥,但因為小時候看《還珠格格》的原因,“不如歸去”的叫聲令人印象深刻,可惜從未真正谛聽,今朝破案,的确煞有其事。
昨天的露營點的确選得正确,出發後土路近旁再無人家可庇。已從經過的卡車司機那裡知道今天翻山的最高海拔約四千六,心裡有底,不至于漫無目的。爬坡時回眸遠眺,驚見遠方白雲依處的山坳裡金碧輝煌,焦距調到最大也看不清建築細節,難道跋涉兩天依舊沒有離開亞青寺的輻射?
雖然地圖上看今天的路是斷的,但平緩上升的土路終究把我引向了正确方向。問路過的工人這段路何時能修好,有的說兩年,有的說三年,可以想見不久的将來,目前對我來說難度逼近新藏線的川藏中線終将變成通途大道。
下坡不久就能遠遠地看到山腳下的通宵鄉,途中遇到當地人說有近路可繞過鄉裡,水糧皆不足,不敢輕易冒險,還是繼續沿着馬路向下。然而小小的通宵鄉令人失望,短暫的擦肩并沒有看到小賣部,反倒是出了鄉往前走了約一兩公裡才在路邊看到小商店。
又走了些路,百米開外看到有人來迎,原來是下山時問我搭不搭車的摩托大哥,旁邊的房子是他家的小賣部,小賣部的正後方是一所唐卡畫院。他先是遞來一瓶水讓我進店休息,後來還熱情地邀我去他家過夜,婉拒之後還是被他說服,決定明早出發前去他家吃早飯。
溫泉的位置也是這位大哥指給我的,就在肉眼可見的半山腰上,在畫院旁邊紮好帳篷後,我就帶着飲料出發了。那地方絕不可能有車開過去,再加上近黃昏的時間點,推測絕不可能出現昨天的狀況,可當我接近時,意外還是發生了,這回驚叫的是兩位小姐姐。
卻步不前,找了塊磐石背對溫泉歇腳,此時天公不作美開始下雨,小姐姐們應當是看我獨坐雨中于心不忍,不到十分鐘的功夫就招呼我可以過去了。今天這池子比昨天的大了一倍,但水的清潔度卻很值得讓人在泡腳還是洗澡的權衡中消磨掉幾分恣意。
水溫還行,比昨天的稍高一丁點,把小姐姐們熬上了下山路,四下無人,心想終于可以獨自朵頤細雨中的山景。好景不長,一來雨越下越大,二來小姐姐們細瘦的身影尚在視野内曼妙,不遠處就不知從哪片林後突然鑽出了幾位僧人,獨享的時光還未展開就匆匆結束。他們倒也不見外,手中的小包辣條還沒吃完,一個個就已經滑溜溜地與我對池而坐。穿鞋、起身、走人。
拉巴村
2021.06.18
雨一直沒停,密集的雨滴擊中帳篷的聲音正好達到一個吵得人睡不着的阈值就此穩住。夜漸深沉,能感覺到帳篷内的濕氣越發氤氲,不适感伴随着每一次疲憊的翻身。本就幾乎沒睡,在鬧鐘聲響之前起了身,兩眼饧澀,四肢無力,艱難赴約。
大哥的小賣部就在不遠處,大清早得并不想麻煩人家,隻拿了一碗泡面囫囵。這時正好也是學生們的早飯時間,看着窗外孩子們成群結隊地走向食堂,唉,還是他們有朝氣,真希望一閉眼昏死過去,再醒來時坐在高一灑滿陽光的課堂,好友拿着泡椒鳳爪坐在右手邊。
雨停了,死埋山脈的低雲也在陽光的薄照下漸漸散開,路卻由昨日的滿口塵灰變成今天可沒鞋底的滿地泥漿,不一會兒的功夫褲腳就結了一層厚厚的黃痂,并且伴随着行走它一直在成長着、變化着,就像沒有疼痛的瘤,一如可被洗刷的碑文,哪日過水之後一切艱苦誠該湮滅。
皮察鄉依舊沒有任何信号,已經連續幾天如此,直到在鄉上的小賣部買補給才終得原委。原來本月初施工單位在前方不遠的工地作業完畢,晚上場地遭遇暴風雨,電線杆被吹倒,導緻從出亞青寺的納塔鄉到這裡全程沒有電話和網絡信号,相關單位找上門來他們以自然風雨為由進行了長達半個多月的扯皮,前幾日剛剛認命,這才有人前來維修,但離完全修好還需一周。
這一路經曆的種種真心把川藏中線的強度推到了預料之外的艱難,體力逐漸不支,下午沿着狹窄的溪谷穿行頻頻需要坐下休息。但今天的結果是好的,快出峽谷時終于有了電話信号,剛出峽谷來到雅砻江畔4G信号滿格,連續不知多少天的爛路在即将到達新龍時終于迎來國道的柏油路面,但我無暇感受,隻想倒下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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