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網上看到了篇火爆的帖子《一個人的繪畫水平能有多低》,帖子上大家紛紛展示能證明自己繪畫功力之低的作品,說實話,一路看下去,确實讓人的心情莫名就好起來了。話不多說,先分享下快樂。
留言區也是熱鬧,有人展示出自己鬼畜畫風的作品來自嘲,有人曬出自己逼真的畫作,被衆人頂禮膜拜。
大家似乎達成了一種共識,畫的像就是高手,畫的不像就是水平低。
一路看下去,職業病深入骨髓的寶麻卻陷入了深思。“他們畫畫的水平低嗎?他們隻是畫的不像而已,也僅此而已呀!”比如上邊那幅看似鬼畜的“蝦身人面”,像模像樣的蝦的身體,配上了一個似人的簡筆畫腦袋,着實讓人忍俊不禁。這幅畫讓我想到了日本插畫師keigo的作品(下圖),他是一位在INS上爆火的插畫師,其作品畫風清奇,角色造型雖不精美寫實,卻常因極具創意的腦洞讓人看的欲罷不能。
再比如那幅“騎自行車的火柴人”,這種畫法常處于繪畫鄙視鍊的底端,殊不知,在好創意的加持下,火柴人也能爆發出驚人的視覺效果。記得寶麻上學時期,在網上第一次看到火柴人動畫(現在已經有很多類似的風格了),那時候被動畫裡火柴人幹淨利索的動作設計驚呆了,第一次發現火柴人竟還能做出這麼過瘾的動畫效果。
再比如那個黑臉女模特,如果我們把它想象成現在流行的表情包,是不是又會有完全不同的感受呢?
顯而易見,在繪畫界其實并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水平低,“像”與“不像”隻是表象,而在表象之後,畫面背後所承載的思想才是最關鍵的。
長期以來,“畫畫就要畫的像”就像一個緊箍圈,緊緊套在無數學畫人與送孩子學畫畫的父母的頭上,大家都默認為“學畫畫=學習如何畫的像”。究其原因,這個“緊箍圈”何時,又是怎麼被套在中國人的頭上了呢?比如畫“山水畫時”,畫家們不會去現場寫生,而是在遊曆山水之後,将記憶中有意味、印象深刻的山景片段串聯起來,再利用筆墨語言,将之布局在畫紙上。
繪畫過程中,畫家們所考慮的不是把一座山畫得多像,而是如何表現出山的意境和氣勢。
中國和西方風景畫的區别
徐悲鴻是第一批留法歸國的藝術家,他在巴黎時,跟随法國著名學院派畫家——帕斯卡·達仰·布弗萊學習繪畫,後來便将學院派的繪畫方式帶回了國。沒幾年,這種寫實繪畫就在國内得到了巨大的反響,以至最終形成了現代意義上的中國美術和美術教育體系。
然而,因為這個決定,徐悲鴻在國内藝術圈裡可被罵慘了。原因是,在徐悲鴻這批人留學期間,當時的法國正經曆着藝術史上最至關重要的變革,現代主義崛起了。
當時,照相術已被發明了出來,大家感到再像學院派那樣逼真的摹寫現實已經毫無意義了,于是藝術家們開始重新尋找繪畫的方向。
印象派首先沖了出來,掀起了一場對抗學院派的藝術革命(學院派很保守,革命的過程比較艱辛,發生了不少狗血的事情,以後有機會寶麻可以講一講)。
随後新印象和後印象派、野獸派、立體派等也紛紛登上曆史舞台,為大衆打開了一扇又一扇的大門,大家驚奇的發現,原來藝術還能這樣玩。
與此同時,以寫實為主的學院派被打入冷宮,漸漸退出了藝術舞台的中央。
縱觀藝術史,寫實主義僅僅占據了中間橙色的區域
關于這些流派的變革,寶麻曾在之前《“孩子要不要早點學素描?”美術館那些看不懂的藝術品告訴你答案》這篇文章中做過具體的講解,感興趣的小夥伴可以查看。
當各個流派在法國如雨後春筍般登上曆史舞台之時,徐悲鴻卻把沒落中的學院派給帶回了國,并發揚壯大。所以藝術圈長久的盛行着一句話,“徐悲鴻使中國藝術的發展滞後了50年”。
不過,這麼大一鍋讓徐悲鴻來背也有點不公平,因為當時那批留學生中,确實也有人帶回了現代主義的繪畫方式,比如林風眠。
在現代主義的影響之下,林風眠的畫作風格和徐悲鴻完全不同,可當時在國内完全吃不開,根本沒人喜歡他的作品啊,因此,林風眠坐了很長時間的冷闆凳。
在林風眠的作品中能夠明顯看到野獸派和立體派的影子
一是學院派的寫實繪畫剛好彌補了中國傳統美術難以表現現實生活這一弊端,人們玩久了寫意,審美疲勞了,看到一種畫法竟然能把東西畫的如此逼真,自然是喜歡的不得了。
二是現代主義難懂啊,别說徐悲鴻那個時代,就是現在,弄一個現代主義藝術展,估計也會有不少人一頭霧水的心裡念叨:“這都什麼玩意兒”。
三是當時國内的社會環境,正好需要利用這種寫實畫風來創作某些特殊題材。
油畫《開國大典》
所以,與其說是徐悲鴻選擇了寫實主義,不如說是當時的那個時代選擇了寫實主義。
藝術史的車輪不停歇的滾滾向前,“寫實主義”早已嵌在了那車輪滾過之時,留下的深深印痕當中。而我們在自己選擇的位置上停了下來。如果從徐悲鴻1919年抵達法國算起,到現在正好将近一個世紀。期間寫實主義被納為了我國美術教學和創作的重要标準。想上大學學習藝術,不好意思,先學素描、水粉和速寫。
想當初,寶麻也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闖進的美院,回想起那段高考前的時光,也是一把辛酸淚啊。從石膏幾何形到靜物再到石膏像最後到真人模特,學習的過程就是一個字“練”!當初老師的一句話,寶麻至今仍記憶猶新。“學習速寫,可以根據自己畫過的畫紙數量來判斷水平,畫過的紙張摞到膝蓋,你就是熟手,摞到腰,八大美院随便挑;摞到頭,你就是大師。”這話現在想來雖然誇張,卻道破了高考美術的玄機。
後來,寶麻進入美院後,現實卻反手就是一巴掌,把寶麻和同學們的世界觀擊得粉碎。第一年,學校花了整整一個學期給我們“去毒”。至于去毒的方法,說起來就複雜了。總之,就是要擺脫高考前那套一切以像為标準的繪畫方法(還記得當時,我們班入學時的第一名因為難以忍受而轉去了國畫系)。
老師說,高考美術的标準和文化課的考核是一樣的,都是迫不得已的選擇,在那麼多人的前提下,必須要有一個标準才能進行選拔,這不符合教育的目标,卻相對公平有效。所以,我們雖然進入了大學,卻不能帶着這身“毒氣”繼續往下走。
中國著名藝術家吳冠中老先生就曾說過:“畫石膏像會把藝術感覺都抹殺掉。石膏像是死的,現在要求畫的人死摳,要畫的像,結果畫得越像越沒有感覺。藝術需要錯覺,沒有錯覺就沒有藝術。藝術要有想象力,要有飽滿的情感。”
其實,每個家長在帶孩子學習畫畫的時候,都知道畫畫可以培養孩子的感受力,想象力和創造力,而并非隻是為了把一個東西畫的很像,可在曆史原因和大環境的影響下,一旦做出選擇,就陷入了追求“畫得像”的集體潛意識中。
長期以來,我們把“畫的像”看得太重要,卻忽視了繪畫背後所應該承載的思想性的東西。而後者才是藝術創作的關鍵。隻有融入了思想和情感,作品才能觸動人心。藝術史中有一位繪畫奇才,被奉為二十世紀超現實主義藝術的先行者。他40歲退休後開始作畫,沒有跟随老師專門的學習繪畫技法,完全靠自學,卻創作出了連畢加索都叫好的作品。
這個人就是盧梭。在藝術史中,他的作品是一種另類的存在,帶着一種原始的質樸,極具辨識度。他曾說自己隻是憑着本能畫畫,他認為創作者必須獲得完全的自由才能在思想上達到美與善的境界。
盧梭作品
生活中,這種人也有很多,比如美國七十多歲才開始作畫的摩西老奶奶和之前寶麻分享過的撕報紙作畫的日本老奶奶,她們都沒有經受過專業的繪畫訓練,卻創作出了最具個人風格的,連專業人士都叫好的作品。
其實,每個人都可以成為盧梭,成為摩西老奶奶。隻要追随内心,自信的去畫,并一直畫下去,每個人都可以創作出獨一無二的作品。
隻是大部分人被“畫不像”的思想所禁锢,因為一個線條畫的不夠滿意,人物比例不夠準确而躊躇不前,失去用畫筆表達的自信。
那到底該不該追求“畫得像”呢?其實,畫畫追求“像”是被刻在人骨子裡的一種本能,追求”像“無可厚非,但不能過早。
之前寶麻就介紹過,在孩子的繪畫曆程中,9歲左右是一個轉折點:
從他們開始有意識的用繪畫表達思想到9歲之前,會用其與生俱來的敏銳感受來作畫,他們不受任何成人世界的繪畫邏輯所支配,隻畫自己看到的,感知到的。這種繪畫狀态也正是現代主義之後,很多藝術大師在擺脫寫實主義以後所苦苦追求的創作自由。比如藝術大師米羅就非常關注自己女兒的畫,常常受到女兒的啟發而創作作品。
米羅女兒作品(左圖);米羅作品(右圖)
在9歲之後,孩子進入寫實主義階段,此時,他們眼睛的感官能力日漸詳細與客觀,開始産生出“畫得像”的内在需求。他們期望對形象有更具體的描寫,能夠觀察到事物更細微的變化,更強調現實的比例,極少運用誇張與變形。如果無法達到自己的要求,甚至會産生挫敗感。
隻有當孩子出現強烈的“畫像”願望的時候,才是給與技術指導的最佳時機。如果過早的用大人總結好的技法或程式化的套路來影響孩子,他們就會墨守成規的重複固定的形式,孩子的藝術成長也會就此中斷。
另外,追求“畫的像”的過程中除了繪畫技法層面上的學習,還要建立起充足的感知經驗。
很多家長在孩子很小的時候就急于讓他們學習素描,覺得隻有學了素描,才算正統的學習了繪畫,其實這是大錯特錯的。
畫畫的過程是心、手、眼協同合作的過程。即我們用感官感知周身的一切,然後大腦将我們的所看所感進行加工,最後手來表現腦海中想要表達的内容(這個過程倒是和古人畫寫意的過程有幾分相似)。
這個過程中,我們通過五感向大腦輸入感知經驗,豐富的感知經驗,幫助我們形成對一件事物的獨特見解,而技法的學習則是提升我們能自如的表達出腦海中對事物獨特感受的能力。進而創作出具有獨特風格的繪畫作品。寶麻之前在《學畫畫技法最重要?”錯!這個能力才是決定孩子繪畫水平的關鍵》這篇文章中專門介紹過感知力的重要作用和培養孩子感知力的方法,感興趣的小夥伴可以點擊查看。
比如當我們要刻畫一株植物。素描等技法的學習可以讓孩子把植物的造型畫的更準确,能塑造出植物的立體感,和質感等等;
而感知經驗則是孩子對于植物情感層面的感受,比如親手種下種子,給它澆水,除草,照料植物的成長過程中的情感體驗,或因相關植物學知識的建構而對植物擁有的整體認知等等。這些都可以在孩子創作時,幫助他們形成獨特的個人風格的烙印。
就像莫奈筆下的睡蓮之所以造型模糊,色彩朦胧,是因為他一生都在追求光影和時間的變化;而梵高筆下的向日葵色彩豔麗,如火焰般在燃燒,則是因為梵高要表達自己對于生命的理解。
結語:也許,大部分家長都知道孩子畫畫時要給他們更多的自由,不要太過關注孩子是否畫的像,可當别人都在用同一個标準來評判時,自己也就難免深陷其中。其實教育說易不易,說難不難,當我們在孩子成長的同時伴随他們一同成長,教育就變得順其自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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