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開卷第一章,開篇幾段文字裡,出現的較多的字是“夢”和“幻”,作者更是直接寫明:
此回中凡用“夢”用“幻”等字,是提醒閱者眼目,亦是此書立意本旨。
故事從大荒山無稽崖的一塊經過女娲娘娘鍛煉卻沒能有機會補天的頑石寫起,頑石因聽了茫茫大士、渺渺真人講述的世間的繁華,而動了凡心,想去見識一番。但因為本身不夠奇貴,被兩位仙長幻化成了一塊晶瑩的美玉,這便是後來賈寶玉出生時含在嘴裡,被賈家視若命根子一般的那塊通靈寶玉。世間傳為美談,奇之珍之的所在,也不過是幻像。
後寫到姑蘇城裡阊門十裡街(勢力街)仁淸巷(人情巷)的甄士隐一家。甄士隐家富妻賢,有一個三歲的女兒,粉妝玉琢、乖覺可喜,愛若掌上明珠。且士隐不愛功名,隻在家裡觀花修竹、酌酒吟詩,神仙一般的人品,也過着神仙一般的生活。
可一場燈會,丢了女兒;一場寺廟炸供引發的火災将家燒成了瓦礫場。甄士隐沒有辦法,就帶着妻子家人到田莊上去住,偏偏又趕上那幾年收成不好,鄉間盜賊四起,無法安身。隻好又帶着妻子家人去投奔他的嶽父封肅。偏偏這個封肅也不是個厚道容人的人,先是将甄士隐賣田賣地的錢半哄半賺,隻給一些薄田破屋打發了甄士隐。等到甄士隐家的境況更差之後,又人前人後開始擠兌他不善于過活。
一連串的打擊徹底擊垮了甄士隐,87版《紅樓夢》裡,後來的甄士隐住着拐杖,穿着破襖,眼角糊着眼屎,形象與開始時抱着女兒英蓮的甄士隐簡直天上地下。 所以後來在聽到破足道人唱得“好了歌”時,才瞬間明悟,世間萬事,不過都是幻像。所以才有了讓破足道人誇贊的對好了歌的解注:
陋室空堂,當年笏滿床;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蛛絲兒結滿雕梁,綠紗今又糊在蓬窗上。說什麼脂正濃、粉正香,如何兩鬓又成霜?昨日黃土隴頭送白骨,今宵紅燈帳底卧鴛鴦。金滿箱,銀滿箱,展眼乞丐人皆謗。正歎他人命不長,哪知自己歸來喪!訓有方,保不定日後作強梁。擇膏粱,誰承望流落在煙花巷!因嫌紗帽小,緻使鎖枷扛;昨憐破襖寒,今嫌紫蟒長:亂轟轟你方唱罷我登場,反認他鄉是故鄉。甚荒唐,到頭來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用十一個對比,寫出了世間無常,萬事都是幻像。什麼時候明悟了“世上萬般,好便是了,了便是好”,才能沖破枷鎖,跳出偏執。
或許此時的曹雪芹,回想少年富貴生活時,覺得是仿似幻夢一場吧,所以才有了這般的徹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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