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項目經理找我，說是年底了，讓我跟他們一起去要賬，找開發商。

我們是國企的建築公司，我在工程項目部擔任書記，主管處理人員矛盾糾紛，生活後勤等。雖然級别相同，但為了協調配合，經濟上的事情都由項目經理決定，我平時很少過問。

我說：要賬我就不去了，我和開發商不熟，也不太清楚咋回事，你們去的。

項目經理說：這個開發商很難對付，愛喝酒，酒量大，聲稱與他喝一杯酒，他給100萬，不然沒戲。我們喝酒都不行，隻能你出頭了。

我的酒量大，在全公司可能出名了。過去我在公司搞接待，每年至少喝160瓶酒。

有人說，有的人喝酒走脾，有的人走腎，但我也不知道自己喝酒走哪兒，反正上酒桌就談笑風生，經常把一桌人喝跑了。

當然，我喝酒也難受，但都是在酒後一段時間發作，胃裡被燒的要死一般。

我對項目經理說：是這樣啊，那我跟着就去吧。

開發商是一家南方公司，規模不小。總部就設在他們省的駐京辦事處裡，是一棟超豪華的大廈，裡面有自己的餐廳。

開發商老總姓方，我和他是第一次見面。方總個子不太高，但很魁梧，四方臉龐，戴着四四方方的黑框眼鏡，愛笑，嗓門很大，一看就是外場人。

在餐廳包間裡，項目經理介紹我是書記，他握着我的手說道：好，書記來了好，今天咱們是人才濟濟。

閑聊了幾句，菜上來了，大家開始吃飯。奇怪的是，方總讓别人給我們杯子倒滿酒，他自己沒倒，面前僅擺着一杯熱茶。

看到大家疑惑，方總主動說道：我前幾天眼睛不好受，去醫院看醫生，醫生說我糖尿病厲害了，引發白内障，再喝酒眼睛就瞎了。

既然方總這麼說，别人也真不好勸他喝酒了。他似乎看出大家有點失望，就說今天把老規矩改了，改成說幽默段子給款。每個人輪流說，隻要能把大家說笑了，就撥付100萬，絕不食言。

我真佩服這個方總，自己都病成那樣了，居然還能說閑話，把飯局氣氛活躍起來，看來人家真是做大事的。

說完，方總端起茶杯，與我們手中的酒杯碰了一下，說道：我先帶頭講了一個吧，你們準備着。

他說，一次去湖南辦事，對方請我們在五星級飯店吃飯。第一道菜是清炖王八蛋，這道菜的規矩，就蛋按照人頭上，又幾個人上幾個，每人一個。由于對方的一個副總沒來，人家就隻給上了七個。對方的辦公室主任不知就裡，就問服務員：我們這兒咋少個王八蛋啊？

說完，方總爽朗的哈哈大笑，我們也覺得可笑，也都跟着笑，并鼓掌。

方總說來吧，項目經理，從你開始，每人說一個。

我們的項目經理撓撓腦袋，說真難為我了。

方總說甭廢話，必須說。

項目經理說，我講一個前幾天網上看的段子吧，一個老闆娘去公司找老闆，推門看見女秘書做老闆腿上，很生氣的說：以後公司無論多困難，也要給每人準備一把椅子！

方總鼓掌大笑，對在場的手下說：太精彩了，給他記上，撥款200萬，因為他坦白了自己和女秘書的事，加獎100萬。

接下來是項目部核算經理講段子，他講的是葷段子，内容露骨的黃，方總皺皺眉頭，說扣他50萬，這是精神污染。

我感覺這個方總真是有意思，很風趣還挺有原則。

接下來是我們的财務經理，是個女生，她端起酒杯，說我真不會講段子，幹脆罰我喝酒吧。

方總說不行，喝酒說喝酒，段子說段子，在這裡人民币和美元不通用。

财務經理想了想，說那我講講我女兒吧。去年夏天上小學一年級，寒假後開學我送她去教室，她說她忘記自己的座位了。

說完大家都笑了，方總也笑了，說不錯，小女孩天真無邪，沒拿上學當回事，其實就應當這樣，不能給孩子壓力太大。

最後輪到我了，方總特地站起來，給我斟滿酒，說：書記壓陣，肯定精彩。

我一臉苦澀，站起來給方總鞠躬，說您看我長的苦大仇深，像是會講笑話的麼？就這麼說吧，我從小到大就沒有幽默細胞。

方總說少來啊，我也當過書記，說話是當書記的基本功，哪有書記不懂幽默的？

我想了又想，說段子我可真不會，因為我從來不看閑書，那我講講我爹行麼？

方總說行啊，你講誰都行。

我說我是從鄉村來的，大學學建築是我爹的主意，他說他自己老了，以後學成畢業，家裡修豬圈、蓋狗窩都指望我了。于是，我就報了個建築系。

有人笑了，但方總沒笑，隻是閉着眼睛聆聽。

我說，我家在鄉村很窮，我考上大學，我爹把家裡豬賣掉，才勉強給我湊齊學費。

臨走我爹送我去車站，他背着我的行李，一邊走一邊不住的囑咐我。

他說，你以後坐火車一定坐慢車，省錢還能一道看風景。

他說，你以後吃飯多買豆包，裡外都是糧食。

他說，你上課要坐第一排，省耳朵老師還能注意你。

他說，你好好念書，以後畢業肯定能當官，但當官一定做二把手，不少掙錢還不擔責任。

最後他說，将來找對象結婚，你一定找寡婦，省勁還有兒子。

講到這我沉寂了。

方總問我：完了？

我說：完了。

突然，他帶頭、在飯桌上引發了哄堂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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