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藍的天空中挂着一輪金黃的圓月,下面是海邊的沙地,都種着一望無際的碧綠的西瓜,其間有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項帶銀圈,手捏一柄鋼叉,向一匹猹盡力的刺去,那猹卻将身一扭,反從他的胯下逃走了。
《少年閏土》,或許是我們最先接觸的一篇魯迅的文章。一向喜歡化筆為刃的魯迅,在回憶他與閏土的童年之時,是極盡溫柔與美好的。雖幼時隻見過一面,但他們兩人卻将對方記在心裡幾十年。
幼時的迅哥兒與閏土
第一次與閏土見面的時候,魯迅家還是相對闊綽的時期。那會兒,閏土的父親是他們家的一個忙月,即逢年過節才來做工的短工。當時由于忙不過來,祭器無人看管,于是他便讓自己的兒子閏土來到魯迅家中看管祭器。
等到年末,終于盼來了閏土。那個戴着小氈帽,套着銀項圈的閏土,第一次來到這樣的“大戶人家”,面對大人們都顯得十分害羞,唯獨與同齡的魯迅有說不完的話。
魯迅想讓閏土給他捕鳥,閏土便會跟他講冬天下雪時捕鳥的快樂;講到冬天的趣事,閏土就又會談到夏天的沙灘與貝殼,沙地裡的西瓜以及月下刺猹的趣事……
每每講到這些,閏土都會帶着邀請的口吻讓魯迅跟他一起去。孩童時的他們,雖然有貧富差距,但精神世界都是一樣的,同樣追求着快樂與幸福。
可惜相處的時間總是短暫,正月過後,閏土回到了自己家中,而魯迅與他,在互相送過幾次東西之後斷了聯系。
成年後的魯迅與閏土
再次見面的時候,已經是魯迅回老家收拾最後的東西,然後将母親以及侄子接到北京去住。當回到老家的時候,母親便向魯迅提及,閏土長問起魯迅,想要再見他一面。
那時的他們,已然有三十多年未見,而魯迅回憶中的閏土,正如文章開頭所寫,是那個月下刺猹的少年。
時光帶走的是兩個人的歲月,抹不掉的,是腦海中的記憶。然而,當魯迅憑着曾經的記憶再見到的閏土的時候,卻又怔住了。
他身材增加了一倍;先前的紫色的圓臉,已經變作灰黃,而且加上了很深的皺紋;眼睛也像他父親一樣,周圍都腫得通紅,這我知道,在海邊種地的人,終日吹着海風,大抵是這樣的。他頭上是一頂破氈帽,身上隻一件極薄的棉衣,渾身瑟索着;手裡提着一個紙包和一支長煙管,那手也不是我所記得的紅活圓實的手,卻又粗又笨而且開裂,像是松樹皮了。
如今的閏土,已然與記憶中的閏土成了兩樣。曾經帶着銀項圈的少年,即使是夜裡守瓜也是快樂的,如今滿臉滄桑,疲态盡顯。
與記憶中的面目大改相一緻的,是一顆少年純粹熱烈的心被摧殘殆盡。
在魯迅的心中,他與閏土應當仍然如同少年時一般親密無間,因而當他見到這個面目大改的閏土之時,仍然一句“閏土哥”脫口而出,然而閏土開頭喊他的卻是一聲“老爺”,這不禁讓他打了一個寒噤。
橫亘在二人之間的,除了未曾聯系的歲月之外,還有二人精神上的差距。幼年閏土将魯迅視作自己的玩伴,成年閏土卻将其視為與自己有着階級差距的“老爺”,即使魯迅的母親表示可以直接将魯迅稱為“迅哥兒”,得到的回複也是“這成何體統”。
體統是什麼?是當時束縛着每一個貧苦階層内心的一道枷鎖,它讓人們在痛苦的掙紮之中認清現實,接受命運,并且承認自己低人一等的身份。
這對于當時受過新式教育主張破除一切舊的禮教的“我”而言,是何等諷刺的景象。辛亥革命推翻了封建王朝,但封建思想仍存于每個人的心中。
這種無力與挫折,對現實的失望與不滿,透露在《故鄉》的字裡行間。
然而,這段悲傷的故事,放在當下,放在如今的時代,仍然蘊含着人生哲理。
除卻思想,哲理仍存
或許我們最為感觸的是貧苦的生活以及禮教的枷鎖将魯迅折磨成“我”無法接受頗為心痛的形象,但實際上,我們能從這篇文章中看出的遠不止如此。
成年閏土,是魯迅從母親的口中聽到的:
“還有閏土,他每到我家來時,總問起你,很想見你一回面。我已經将你到家的大約日期通知他,他也許就要來了。”
除了魯迅想着記憶中的閏土之外,閏土也從來沒有忘記過曾經為時一月的玩伴。
即使如今他已經被困苦的生活折磨得不成人樣,為了家中六個孩子,早已心力交瘁。但每次到了他們家的時候,閏土仍會次次提起魯迅,并且想要見面。
當再次見到魯迅的時候,除了魯迅激動地喊着“閏土哥”之外,閏土的内心也并不平靜:
他站住了,臉上現出歡喜和凄涼的神情;動着嘴唇,卻沒有作聲。
歡喜,是因為終于見着了闊别多年的玩伴,凄涼是因為他親眼見證了兩者之間的差距。所以,即使他的嘴唇蠕動,仍然克制住了自己的神情,在“我”面前恭恭敬敬起來。
人總是會在苦難的生活之下被迫低頭,将自己深埋進塵埃裡。這是魯迅與閏土再見之時,我們所見識到的第一個哲理。
而另一方面,還有一個鮮明的對比。
閏土帶着第五個兒子水生來到“我”家的時候,“我”與閏土已經因為閱曆、見識等因素,不得認清現實承認雙方之間已經生分。但水生與“我”的侄兒宏兒,卻又如同當初的迅哥兒與閏土一般。
當成年閏土恭恭敬敬地與“我”聊天的時候,水生卻清清爽爽地同宏兒一路出去了,就像曾經的閏土怕所有人卻唯獨不怕“我”一般。
當“我”收拾好家中的一切,帶着宏兒和母親一塊乘船離開的時候,宏兒卻問:
“大伯!我們什麼時候回來?”“回來?你怎麼還沒有走就想回來了。”“可是,水生約我到他家玩去咧……”他睜着大的黑眼睛,癡癡的想。
曾幾何時,也有人約魯迅到自己家中去玩,也有一個少年暢想着在月下的瓜地裡刺猹。水生講給宏兒的故事裡,大抵也是雪地裡捕鳥、沙灘上撿貝殼,晚上一起守瓜的趣事吧……
成年人的眼中,哪有什麼色彩斑斓的世界。
尾聲
上個世紀,魯迅筆中的成年閏土,是受社會摧殘,麻木而冷漠的窮苦之人;如今的社會之中,又為何仍不缺閏土的存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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