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探清水河》

　　一個女孩跳河了，十六歲，還有人說十七歲。

　　天色漸黑，路燈初起，賣菜喲喝的，下班招呼喝酒的，水果店播放着廣播的，電瓶車鳴着響的，司機不停地按着喇叭伸着脖子，吼着嗓子的，更甚是烤鴨店前還排起了長蛇……

　　躁動與安靜，嬉笑與怒罵——每天都是這樣，這隻有一條馬路的街，似乎所有的故事每天隻會發生在這條街道上，會随着太陽落山，所有的故事都在讨價還價、打情罵俏與張家長李家短的上下牙之間研磨，磨碎後撒到一幢幢亮着樓眼的窗戶口上，直到半夜，燈息了，一切都消失到漫漫長夜裡。

　　——有人跳河了，不知誰說了一句。

　　誰說了這句不重要，小鎮的半條街沸騰起來了。

　　要關店門的掌櫃，即将收攤的老闆，匆匆路過的行人，甚至想着下班約會的酒行夥計，随手拉下卷閘門，一路狂奔。橋頭，河邊，這是一座新修的橋，橋外欄位上早已擠滿了無數的身子，探着腦袋，不停地議論，可目光擠着、争先恐後地落到河裡幾艘漁船，臨時征來的漁船在水面上随着船上幾個撐杆不斷探水動作，慌張地晃蕩着。

　　其實，已經過去半個小時了，河岸上，橋上亮起了好幾盞電筒，直射水面，河面上的打撈的沒停，岸上的嘴巴也沒停。

　　“這麼小的姑想死？作！”岸邊一個吸煙的中年男人，對着河面狠狠淬了口吐液。

　　“她爸媽今晚可哭死了，養這麼大呢。”

　　“可不是呢，現在哪個孩子都是父母手中的寶呀。”

　　“孩子父母人呢？估計不是本地人。”

　　兩個中年婦女有一答沒一答地聊着。

　　“孩子早戀，甚父母也管不了，現在的孩子咋了？”

　　“這孩子是早戀？”邊上一個年輕的女人抱着孩子，接着一個中年婦女的話茬，問了起來。

　　不過，站在橋頭台階上的一個男人和身邊的四個女人，倒是男人眉飛色舞：

　　“這個女孩，一定是她爸媽忘了教育，忘了溝通與交流，女孩青春期了，父母要掙錢，估計小女孩想玩，這能有好結果嗎？象我孩子天天要我抱，天天與我鬧着玩，我這孩子能出事嗎？”

　　邊上一個女人，接上話茬了：“我們倆口子就算其它事不做，也要想着孩子，商場飯店，去哪我們倆口子都先滿足她，我這閨女想啥，她爸就滿足啥，我們一家子天天笑聲不斷，孩子心裡有事能不先和我們倆口子說嗎？一說不就沒事了！”

　　其它女人都紛紛附和，似乎眼前這個男人就是育兒專家。因為女人剛神乎其神地附和了一遍，語罷還聳了聳肩，特顯神氣。

　　“哇哇哇……”幾個女身後的人群中，突然一個男人的褲腰間尖叫起來。原來這是一個便衣，他取下對講機回答了幾句，然後轉身向堤岸後的村子裡走去。

　　不一會又過來一群統一着裝的年輕人，開始把看熱鬧的人群向後趕，此時那個男人還在這幾個女人面前吹噓他的孩如何乖呢。便衣走到他跟前說，你娃才多大啊，等她長到十六七，還嫩了點呢！

　　是女孩嫩，還是那個男人嫩呢？

　　沒有人知道女孩死的那一瞬間，也許就被水嗆到憋死了，因為第二天沒撈着，第三天依舊若失蹤了似的。看熱鬧的人似乎還沒有減少。橋的兩頭，專人在守着，守着不讓看熱鬧的人靠近女孩跳水的地方，而看熱鬧的卻是守着女孩出水那一瞬間。

　　第四天，也就是今天，女孩被打撈出水。女孩是貼着堤岸，浮在一團水草下面。今天看熱鬧的非常多，似乎所有人隻為等着這一天。而這一天，隻有她的家人靠近認了一下屍，然後，殡葬車就拉走了。

　　女孩貼着堤岸，難道是她入水後，後悔了？可惜她跳之前沒看一下——這裡哪裡能爬得上來呢？女孩被拉走了，而看熱鬧的人雖散了，卻依舊生活在這裡，來來往往……

　　若幹年後，誰還記得？哦，這裡有一女孩跳過河。或許有人還追問了一句：“救活了嗎？”

　　“死了，淹死了！”

　　确實，她死了。若幹年後，她爸媽也死了，或許再不會有人問這裡，這裡已經被改造成沿河景觀帶了。

　　今晚，我路過這女孩爸媽經營的飯店，飯店還在營業，生意紅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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