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紅葉唐詩四首：門前紅葉地，不掃待知音

時光行到傳統的晚秋，也就是農曆九月，這是古代秋季的最後一月，此時冷空氣逐漸占領大半領空，大部分落葉樹木開始進入落葉期。但是在落葉之前，很多樹木的葉子，呈現出迷人的黃色，紅色或者漸變的色彩，尤其是在有山林的地方，這種秋色在明淨的空氣和視線中，更加斑斓。

紅葉是泛指秋天變紅的樹葉，不止是傳統的楓樹，還有烏桕、黃栌、黃連木、榉樹等等諸多樹種。這些樹木在秋天的陽光溫度和水分減少或者下降之後，葉綠素逐漸消失，葉片中的花青素占據了主導，吸收秋日陽光，維持生機，呈現出凋零前的絢爛。而有些樹木的樹葉則天生是紅的。

在唐朝之前，肯定會有秋天的紅葉，但是唐朝之前，是沒有紅葉詩的。原因也很簡單，江山壯麗，可是能夠寫的人不多，或者少數幾個文人寫過，也沒有流傳。

唐朝是一個大一統的富庶帝國，經濟繁榮，科舉考試打破了傳統的貴族階層統治國家和文化的古老格局，普通士族可以通過考試進入仕途，文化傳播空前，詩歌繁榮，甚至稍微有點條件的女子，都能讀書，甚至寫詩。

唐朝較前朝，交通發達，自然旅遊興旺，普通人也可以飽覽江山壯麗之美好，發為詩性。

“寒山十月旦，霜葉一時新。

似燒非因火，如花不待春。

連行排绛帳，亂落剪紅巾。

解駐籃輿看，風前唯兩人。”唐朝·白居易《和杜錄事題紅葉》

這是我看到的最早一首唐詩裡的紅葉。白居易中唐人，除了詩人，高官，他還是唐朝最著名的園林花卉專家，他喜歡一切天然而有美感的植物和色彩。

他和同事一起登山望遠時，驚訝那滿山紅葉，一種壯麗清新。

十月初去山上登高，看見了經霜紅葉一種别樣新穎。

像燃燒的火苗，卻不是因為點燃了樹木，像花朵紅豔，卻不盛開在春天。

你看一行行紅葉樹排列起來像紅色的帷幕，那飄落的紅葉仿佛是剪碎的紅色的絲綢。

我們趕緊停下上山的竹轎子，兩個人一起站在有着紅葉的風口。

在紅葉的山頭，聽任風吹紅葉，無言站立良久啊！

實際對方也感到震撼，率先有詩興。但是顯然這裡不是兩個人，至少有六個人，那些擡轎子的山民，自然司空見慣，懶得和白居易争c位。不就是樹葉紅了嗎？

但是白居易這首紅葉詩，确實大氣而美，仿佛帶你去山上看了成排的紅葉樹，明麗清新又壯麗。

後來杜牧的名句“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于二月花。”不是他憑空的奇句，因為白居易給他了最美的靈感。

紅葉如春，是白居易的首創首發。

“紅葉醉秋色，碧溪彈夜弦。

佳期不可再，風雨杳如年。”唐朝·湘驿女子《題玉泉溪·紅葉醉秋色》

最讓人震動的是一個女子的作品，這是一個旅遊到湖南玉泉溪，住在驿站的女性的作品。而且唐朝很有意思，很多人旅遊，驿站的牆壁和柱子上都會有詩。當時風氣如此，許多好詩，店主人也留着，大約可以招徕遊客，比如白居易沿着朋友元稹的住宿客棧，往往就能找到元稹的詩，這種互相不動聲色的用詩留言，表達存在和足迹，非常浪漫。

那麼在這個驿站的柱子和牆壁上，卻有唐朝女子的題詩。

她是什麼人？是這裡的歌舞女郎，還是過路的官人的眷屬，還是一個人旅遊的唐朝女子？要知道，現在這個地方，也屬于風景幽美，卻人迹罕至。

可以知道的就是，唐朝驿站曾經有一站在此，而這裡紅葉秋色，歌舞琴弦，一定還是熱鬧的。

那紅葉染醉了秋色，在碧綠的溪水邊，夜晚彈着琴弦。

這樣的佳期很難再有，馬上風雨到來，我和你分别，很難再相會。

洗練，明麗，有景色，有情，有人，因為醉美，而又有别離的憂傷。

但整體的風格，卻是明麗的，仿佛祝酒歌，帶着底色的醉人。

“月色苔階淨，歌聲竹院深。

門前紅葉地，不掃待知音。”魚玄機《感懷寄人》

秋天的樹葉都是蕭條破敗的嗎？非也，雖然有很多樹木的确是落葉紛紛，但也有不少的樹葉，還有完整和清麗的狀态，比如烏桕，楓葉，就算是飄落，那也是無風自落的美。很多秋天的紅葉自帶甲質或者光澤的葉面，在太陽裡紅得像火，就算是落下，也别有一種完整的美。

而季節雖然是晚秋，實際和早春仲春的溫度濕度光照類似，茁生很多适應春秋季節生長的小草本和苔藓。

那清露青苔，細雨芳草，和無數秋樹形成立體的斑斓。

比如才女魚玄機，晚秋的月色照在有青苔的院落。袅袅歌聲，那是慶祝重陽節還是秋天有人的聚會呢，不寒不暖秋夜，半涼半爽竹林，那是别家庭院。而她自己的道觀，是鬧中有靜，在長安繁華地段的背街，可以接市聲，卻另有動人處。

飄落的紅葉寂靜不掃，并非是無人打理，而是特地留着。

一來，這樣的紅葉景觀在長安是種另類别緻的美。

二來，顯示她這裡清幽，有别于其他的聲色場所。

三是，她有懂得這種别緻美的知己朋友。

四來，這是暗用的元稹的詩，花徑不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為君開，來強調友誼或者愛情的忠貞。

她等待一個和她一樣，懂得欣賞紅葉秋美的知音愛人。

那麼說明紅葉的審美在晚唐時代已經很精緻。園林造景中，特地保留紅葉的落葉，以點綴秋景，在都市裡顯得别樣别緻。

實際上最近幾年，在現代城市的街道上，也開始注重保留秋天的落葉美，在沒有風雨的時候，盡量讓落葉在人行道上，以天然狀态保持長久一點。當腳步踏上如地毯的落葉，視覺和心情充分領略秋天的美。

“流水何太急，深宮盡日閑。

殷勤謝紅葉，好去到人間。“唐朝·宣宗宮人《題紅葉》

談到紅葉，最美的典故當然是紅葉題詩。

實際用葉子題詩在唐朝很常見，這是一個詩和美的時代，對文字的追求，對詩的熱愛總利用各種載體。讀書識字之時，為了不浪費紙張，很多人都會在地上，沙土上寫字，作詩打草稿時也往往會利用樹葉，梧桐葉芭蕉葉都是練習文字和詩的經濟載體。

所以起初不是因為審美，但是這個過程中，卻誕生了詩美。

一個中唐時代的宮廷女子，在秋天紅葉絢爛的時候，用樹葉作詩，開始也許是為了打發深宮寂寞的時光，但是被禁锢的歲月，無論她們出于何種目的進入宮廷，都意味着會有相當長一段時間和外界家人隔絕。

秋天又是最容易望明月，起相思，看落葉，思流年的時候，閑來的日子，看見流水浮着紅葉越走越遠，直到飄出了宮牆之外，才分外感覺自由的可貴。

是閑來之筆還是有所寄托，已經無關緊要。

可愛的是宮廷少女，在紅葉上題了祝福的句子，看着紅葉越飄越遠，仿佛是她的心，飛出了宮牆。

這個無名宮女的舉動，卻被揀到紅葉的宮外的人，生出了無盡的想象。

有人說，這是宮女苦悶，向往自由和愛情，于是誕生了種種大團圓的版本。比如說，有人揀到，後來因緣際會，和這個寫詩的宮女最後有了美滿的愛情。

紅葉題詩也成為著名的愛情中尋找佳偶，傳情達意的美麗典故。

但是單單從這首詩來看，清麗典雅，委婉有情，應當是宮廷中上層文化女性的手筆。閑适祝福的意味比相思惆怅，更分明。但也正是不知道作者，給了無數人美麗想象的空間。

不過在秋天的落葉上，用小楷或者鋼筆寫下美麗的詩句，是可以當作最美的書簽用的。本身這個季節的紅葉或者黃葉，已經相當幹燥，放在書本裡，也不會太多變色，倒是留住記憶和流年的一種絕好浪漫。

哪怕不是情緣的回應，多年之後，是人生回望青春的圓滿。

那年紅葉詩滿山。

初衣勝雪為你解讀詩詞中的愛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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