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是《論語》描述的中心,“夫子風采,溢于格言”(《文心雕龍·征聖》);書中不僅有關于他的儀态舉止的靜态描寫,而且有關于他的個性氣質的傳神刻畫。此外,圍繞孔子這一中心,《論語》還成功地刻畫了一些孔門弟子的形象。如子路的率直魯莽,顔回的溫雅賢良,子貢的聰穎善辯,曾皙的潇灑脫俗等等,都稱得上個性鮮明,能給人留下深刻印象。孔子因材施教,對于不同的對象,考慮其不同的素質、優點和缺點、進德修業的具體情況,給予不同的教誨,表現了誨人不倦的可貴精神。據《顔淵》記載,同是弟子問仁,孔子有不同的回答,答顔淵“克己複禮為仁”(為仁的表現之一為克己複禮,有所不為);答仲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就己與人之間的關系,以欲施做答,欲是個人的主觀能動性之取舍,施是個人主觀能動性的實踐,用好心壞心來說,要防止好心辦壞事,就要慎施);答司馬牛“仁者其言也讱”。顔淵學養高深,故答以“仁”學綱領,對仲弓和司馬牛則答以細目。又如,孔子回答子路和冉有的同一個問題,内容完全不同。答子路的是:“又父兄在,如之何其聞斯行之!”因為“由也兼人,故退之”。答冉有的是:“聞斯行之。”因為“求也退,故進之”。這不僅僅是因材施教教育方法的問題,其中還飽含孔子對弟子的高度的責任心。
先進篇第十一:
包括二十六章,涉及内容包括:孔子對其弟子的評價,中庸之道,孔子的政治思想,以及孔子對鬼神及生死的看法,其對後世影響深遠,下面給大家一一講解:
子曰:“先進于禮樂,野人也。後進于禮樂,君子也。如用之,則吾從先進。”【注】先進:指先學習禮樂而後再做官的人。野人:樸素粗魯的人或指鄉野平民。後進:先做官後學習禮樂的人。君子:這裡指統治者。
【譯】“先學習禮樂而後再做官的人,是(原來沒有爵祿的)平民;先當了官然後再學習禮樂的人,是君子。如果要先用人才,那我主張選用先學習禮樂的人。”
子曰:“從我于陳蔡者,皆不及門也。德行:顔淵、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語:宰我、子貢;政事:冉有、季路;文學:子遊、子夏。”
【注】陳、蔡:均為國名。不及門:門,這裡指受教的場所。不及門,是說不在跟前受教。德行:指能實行孝悌、忠恕等道德。言語:指善于辭令,能辦理外交。政事:指能從事政治事務。文學:指通曉詩書禮樂等古代文獻。
【譯】孔子說:“以前跟從我在陳、蔡的,此刻都不在我門下了。”德行:有顔淵、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語:有宰我、子貢。政事:有冉有、季路。文學:有子遊、子夏。
子曰:“回也,非助我者也。于吾言無所不說。”【譯】孔子說:“顔回不是對我有幫助的人,他對我說的話沒有不心悅誠服的。”
子曰:“孝哉,闵子骞。人不間于其父母昆弟之言。”
【注】間:非難、批評、挑剔。昆:哥哥,兄長。
【譯】孔子說:“闵子骞真是孝順呀!人們對于他的父母兄弟稱贊他的話,沒有什麼異議。”
南容三複白圭,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注】白圭:白圭指《詩經·大雅·抑之》的詩句:“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蘭之玷,不可為也”意思是白玉上的污點還可以磨掉,我們言論中有毛病,就無法挽回了。這是告誡人們要謹慎自己的言語。
【譯】南容反複誦讀“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不玷,不可為也。”的詩句。孔子把侄女嫁給了他。
季康子問:“弟子孰為好學?”孔子對曰:“有顔回者好學,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
【譯】季康子問孔子:“你的弟子哪個是好學的呀?”孔子對道:“有顔回是好學的,不幸短命死了,現在是沒有了。”
顔淵死,顔路請子之車以為之椁(guǒ)。子曰:“才不才,亦各言其子也。鯉也死,有棺而無椁。吾不徒行以為之椁。以吾從大夫之後,不可徒行也。”【注】顔路:“顔無繇(yóu),字路,顔淵的父親,也是孔子的學生,生于公元前545年。椁:古人所用棺材,内為棺,外為椁。鯉:孔子的兒子,字伯魯,死時50歲,孔子70歲。從大夫之後:跟随在大夫們的後面,意即當過大夫。孔子在魯國曾任司寇,是大夫一級的官員。
【譯】顔淵死了,他的父親顔路請求孔子賣掉車子,給顔淵買個外椁。孔子說:“雖然顔淵和鯉一個有才一個無才,但各自都是自己的兒子。孔鯉死的時候,也是有棺無椁。我沒有賣掉自己的車子步行而給他買椁。因為我還跟随在大夫之後,是不可以步行的。”
顔淵死,子曰:“噫!天喪予!天喪予!”
【譯】孔子的學生顔淵死了,孔子說:噫,這是老天亡我的命啊!這是老天亡我的命啊!
顔淵死,子哭之恸。從者曰:“子恸矣。”曰:“有恸乎?非夫(fú)人之為恸而誰為?”【注】恸:哀傷過度,過于悲痛。夫:指示代詞,此處指顔淵。
【譯】顔淵死了,孔子哭得極其悲痛。跟随孔子的人說:“您悲痛過度了!”孔子說:“是太悲傷過度了嗎?我不為這個人悲傷過度,又為誰呢?”
顔淵死,門人欲厚葬之。子曰:“不可。”門人厚葬之。子曰:“回也視予猶父也,予不得視猶子也。非我也,夫二三子也。”
【注】厚葬:隆重地安葬。予不得視猶子也:我不能把他當親生兒子一樣看待。夫:語助詞。
【譯】顔淵死了,孔子的學生們想要隆重地安葬他。孔子說:“不能這樣做。”學生們仍然隆重地安葬了他。孔子說:“顔回把我當父親一樣看待,我卻不能把他當親生兒子一樣看待。這不是我的過錯,是那些學生們幹的呀。”
季路問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敢問死?”曰:“未知生,焉知死?”【譯】季路問怎樣去事奉鬼神。孔子說:“沒能事奉好人,怎麼能事奉鬼呢?”季路說:“請問死是怎麼回事?”孔子回答說:“還不知道活着的道理,怎麼能知道死呢?”
闵子侍側,訚(yín)訚如也。子路,行(hàng)行如也。冉有、子貢,侃侃如也。子樂:“若由也,不得其死然。”
【注】訚訚:和顔悅色的樣子。行行:剛強的樣子。侃侃:說話理直氣壯。
【譯】闵子骞侍立在孔子身旁,一派和悅而溫順的樣子;子路是一副剛強的樣子;冉有、子貢是溫和快樂的樣子。孔子高興了。但孔子又說:“像仲由這樣,隻怕不得好死吧!”
魯人為長府,闵子骞曰:“仍舊貫,如之何?何必改作。”子曰:“夫(fú)人不言,言必有中。”【注】魯人:這裡指魯國的當權者。這就是人和民的區别。為長府:為,這裡是改建的意思。藏财貨、兵器等的倉庫叫“府”,長府是魯國的國庫名。仍舊貫:貫:事,例。沿襲老樣子。夫人:這個人。
【譯】魯國翻修長府的國庫。闵子骞道:“照老樣子下去,怎麼樣?何必改建呢?”孔子道:“這個人平日不大開口,一開口就說到要害上。”
子曰:“由之瑟,奚為于丘之門?”門人不敬子路。子曰:“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也。”
【注】瑟:一種古樂器,與古琴相似。奚:為什麼。為:彈。升堂入室:堂是正廳,室是内室,用以形容學習程度的深淺。
【譯】孔子說:“仲由彈瑟,為什麼在我這裡彈呢?”孔子的學生們因此都不尊敬子路。孔子便說:“仲由嘛,他在學習上已經達到升堂的程度了,隻是還沒有入室罷了。”
子貢問:“師與商也孰賢?”子曰:“師也過,商也不及。”曰:“然則師愈與?”子曰:“過猶不及。”【注】師與商:師,颛孫師,即子張。商,蔔商,即子夏。愈:勝過,強些。
【譯】子貢問孔子:“子張和子夏二人誰更好一些呢?”孔子回答說:“子張過份,子夏不足。”子貢說:“那麼是子張好一些嗎?”孔子說:“過分和不足是一樣的。”
季氏富于周公,而求也為之聚斂而附益之。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鳴鼓而攻之可也。”
【注】聚斂:積聚和收集錢财,即搜刮。益:增加。
【譯】季氏比周天子王朝的周公還富了,而冉求還替他聚斂增加财富。孔子說:“這人不是我的門徒呀!小子們,你們都可打大張旗鼓去聲讨他。”
柴也愚,參也魯,師也辟,由也喭(yàn)。子曰:“回也其庶乎。屢空。賜不受命,而貨殖焉,億則屢中。”【注】柴:高柴,字子羔,孔子學生,比孔子小30歲,公元前521年出生。愚:舊注雲:愚直之愚,指愚而耿直,不是傻的意思。魯:遲鈍。辟:偏,偏激,邪。喭:音yàn,魯莽,粗魯,剛猛。庶:庶幾,相近。這裡指顔淵的學問道德接近于完善。空:貧困、匮乏。貨殖:做買賣。億:同“臆”,猜測,估計。
【譯】高柴愚直,曾參遲鈍,颛孫師偏激,仲由魯莽。孔子說:“顔回呀!道德學問都差不多了,可惜他常常貧困。賜沒有安于天命而去經營買賣,他猜度物價總能猜中。”
子張問善人之道。子曰:“不踐迹,亦不入于室。”
【注】善人:指本質善良但沒有經過學習的人。踐迹:迹,腳印。踩着前人的腳印走。入于室:比喻學問和修養達到了精深地步。
【譯】子張問善人的行為。孔子說:“善人不踏着前人腳印走,但其學問修養亦進不到家。”
子曰:“論笃是與?君子者乎,色莊者乎?”【注】論笃是與:意思是對說話笃實誠懇的人表示贊許。
【譯】孔子說:“聽到人議論笃實誠懇就表示贊許,但還應看他是真君子呢?還是僞裝莊重的人呢?”
子路問:“聞斯行諸?”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聞斯行之?”冉有問:“聞斯行諸?”子曰:“聞斯行之。”公西華曰:“由也問聞斯行諸,子曰有父兄在。求也問聞斯行諸,子曰聞斯行之。赤也惑,敢問。”子曰:“求也退,故進之;由也兼人,故退之。”
【注】諸:“之乎”二字的合音。兼人:好勇過人。
【譯】子路問:“聽到就做嗎?”孔子說:“有父兄在,怎麼能聽到就做?”冉有問:“聽到就做嗎?”孔子說:“聽到就做。”公西華說:“仲由問‘聽到就做嗎’,您說‘有父兄在’;冉求也問‘聽到就做嗎’,您卻說‘聽到就做’。我很疑惑,請問這是為什麼?”孔子說:“冉求總是退縮,所以要鼓勵他;仲由膽大,所以要約束他。”
子畏于匡,顔淵後。子曰:“吾以汝為死矣。”曰:“子在,回何敢死?”
【譯】先生在匡被圍,顔淵落在後。孔子說:“我當你已死了。”顔淵說:“先生尚在,回哪敢輕易去死呀!”
季子然問:“仲由、冉求,可謂大臣與?”子曰:“吾以子為異之問,曾由與求之問。所謂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則止。今由與求也,可謂具臣矣。”曰:“然則從之者與?”子曰:“弑父與君,亦不從也。”【注】季子然:魯國季氏的同族人。曾:乃。具臣:普通的臣子。之:代名詞,這裡指季氏。當時冉求和子路都是季氏的家臣。
【譯】季子然問:“仲由和冉求可以算是大臣嗎?孔子說:“我以為你是問别人,原來是問由和求呀。所謂大臣是能夠用道的要求來事奉君主,如果這樣不行,他甯肯辭職不幹。現在由和求這兩個人,隻能算是充數的臣子罷了。”季子然說:“那麼他們會完全跟着季氏幹嗎?”孔子說:“殺父親、殺君主的事,他們也不會跟着幹的。”
子路使子羔為費宰,子曰:“賊夫人之子。”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讀書,然後為學。”子曰:“是故惡夫佞者。”
【注】賊:害。夫人之子:指子羔。孔子認為他沒有經過很好的學習就去從政,這會害了他自己的。社稷:社,土地神。稷,谷神。這裡“社稷”指祭祀土地神和谷神的地方,即社稷壇。古代國都及各地都設立社稷壇,分别由國君和地方長官主祭,故社稷成為國家政權的象征。
【譯】子路使子羔去當費宰,孔子說:“害了那個年輕人了。”子路說:“那裡有人民,有社稷,治民事神皆可學,何必讀書才是學呀?”孔子說:“正如你這樣,所以我厭惡那些利口善辯的人呀!”
原文
子路、曾皙、冉有、公西華侍坐,子曰:“以吾一日長乎爾,毋吾以也。居則曰:不吾知也。如或知爾,則何以哉?”子路率爾對曰:“千乘之國,攝乎大國之間,加之以師旅,因之以饑馑,由也為之,比(bì)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夫子哂(shěn)之:“求,爾何如?”對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禮樂,以俟君子。”“赤,爾何如?”對曰:“非曰能之,願學焉。宗廟之事,如會同,端章甫,願為小相焉。”“點,爾何如?”鼓瑟希,铿爾,舍瑟而作,對曰:“異乎三子者之撰。”子曰:“何傷乎?亦各言其志也。”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yú),詠而歸。”夫子喟然歎曰:“吾與點也。”三子者出,曾皙後,曾皙曰:“夫三子者之言何如?”子曰:“亦各言其志也已矣。”曰:“夫子何哂由也?”曰:“為國以禮。其言不讓,是故哂之。”“唯求則非邦也與?”“安見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唯赤則非邦也與?”“宗廟會同,非諸侯而何?赤也為之小,孰能為之大!”
【注】曾皙:名點,字子皙,曾參的父親,也是孔子的學生。居:平日。則何以哉:何以,即何以為用。率爾:輕率、急切。攝:迫于、夾于。比及:等到。方:方向。哂:譏諷地微笑。方六七十:縱橫各六七十裡。如:或者。宗廟之事:指祭祀之事。會同:諸侯會見。瑞章甫:端,古代禮服的名稱。章甫,古代禮帽的名稱。相:贊禮人,司儀。希:同“稀”,指彈瑟的速度放慢,節奏逐漸稀疏。作:站起來。莫:同“暮”。冠者:成年人。古代子弟到20歲時行冠禮,表示已經成年。浴乎沂:沂,水名,發源于山東南部,流經江蘇北部入海。在水邊洗頭面手足。舞雩:地名,原是祭天求雨的地方,在今山東曲阜。唯:語首詞,沒有什麼意義。
【譯】子路、曾皙、冉有、公西華四個人陪孔子坐着。孔子說:“我年齡比你們大一些,不要因為我年長而不敢說。你們平時總說:‘沒有人了解我呀!'假如有人了解你們,那你們要怎樣去做呢?”子路趕忙回答:“一個擁有一千輛兵車的國家,夾在大國中間,常常受到别的國家侵犯,加上國内又鬧饑荒,讓我去治理,隻要三年,就可以使人們勇敢善戰,而且懂得禮儀。”孔子聽了,微微一笑。孔子又問:“冉求,你怎麼樣呢?”冉求答道:國土有六七十裡或五六十裡見方的國家,讓我去治理,三年以後,就可以使百姓飽暖。至于這個國家的禮樂教化,就要等君子來施行了。”孔子又問:“公西赤,你怎麼樣?”公西赤答道:“我不敢說能做到,而是願意學習。在宗廟祭祀的活動中,或者在同别國的盟會中,我願意穿着禮服,戴着禮帽,做一個小小的贊禮人。”孔子又問:“曾點,你怎麼樣呢?”這時曾點彈瑟的聲音逐漸放慢,接着“铿”的一聲,離開瑟站起來,回答說:“我想的和他們三位說的不一樣。”孔子說:“那有什麼關系呢?也就是各人講自己的志向而已。”曾皙說:“暮春三月,已經穿上了春天的衣服,我和五六位成年人,六七個少年,去沂河裡洗洗澡,在舞雩台上吹吹風,一路唱着歌走回來。”孔子長歎一聲說:“我是贊成曾皙的想法的。”子路、冉有、公西華三個人的都出去了,曾皙後走。他問孔子說:“他們三人的話怎麼樣?”孔子說:“也就是各自談談自己的志向罷了。”曾皙說:“夫子為什麼要笑仲由呢?”孔子說:“治理國家要講禮讓,可是他說話一點也不謙讓,所以我笑他。”曾皙又問:“那麼是不是冉求講的不是治理國家呢?”孔子說:“哪裡見得六七十裡或五六十裡見方的地方就不是國家呢?”曾皙又問:”公西赤講的不是治理國家嗎?”孔子說:“宗廟祭祀和諸侯會盟,這不是諸侯的事又是什麼?像赤這樣的人如果隻能做一個小相,那誰又能做大相呢?”
先進篇第十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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