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黎荔
有很多人,畢生都在追求安全感,為了得到對未來的确定性,他們願意做任何事情。而另一些人,則非常能容忍不确定性。他們對世界的複雜有深刻認識,因此善于接受不确定性,并且習慣在高度不确定的環境中作出決策。後一種人,是接受世界的灰度的人。
所謂灰度,是指介于純白與純黑兩者之間的一系列從黑到白的過渡色。世間萬物的發展、每個人的特質、每個團隊的情況,都不是非黑即白的,其中有廣闊的灰色空間。任正非把華為管理哲學的核心歸結為“灰度理論”。馬化騰也把騰訊的成功歸因于“灰度哲學”。幼稚的人采用黑白二分法來看世界,就像小孩看電影總要分出好人和壞人一樣。而成熟的标志之一,就是認識灰色、接納灰色。因為,灰色才是世間萬物發展的常态。世界是混沌的,我們從未曾抵達過黑白分明的真理,現實隻是一系列深深淺淺的灰度。灰色地帶以其不确定性的存在,顯示出二分格局的悖謬,它的意義正在于它的不可命名性和包容性。任何簡單的定義都不可能涵蓋灰度的深奧與複雜。
灰色在中國古代建築裡使用度最高,因之成為中國的主色調之一。提起民居,提起長城,總是一片青灰色的印象。然而在古代,由于灰色意味着雜亂和不正,在衆間色中等級最低,可謂平民百姓之色。就這樣,一個顔色有了兩種命運,被嫌棄,卻又被大量使用。灰色最簡單,簡單到全世界都被它包裹卻毫不在意;灰色最複雜,複雜到調色闆上所有顔色混合後才能得到這種混沌之美。灰色被忽略,卻又占據着生活的基本面。灰色看似無生機,卻是一種渾厚的能量,沉澱着悠久的過往,孕育着嶄新的顔色。
作為十三朝古都的西安老城,就是以灰色為基調的。如果你在秋冬季節來到西安,會看到西安老城的大街小巷,處處彌漫着灰蒙蒙的古長安餘韻。一葉落,長安回,登上青灰的明城牆,冷冷的秋風吹散夏的熱鬧,一排排紅色燈籠,随風搖曳,13.74公裡的四方古城牆,可以租一輛自行車,夕陽下慢悠悠地繞城騎一圈。或是待暮色四合,沿着城牆下的護城河散步,聽呼嘯風聲裡的曆史餘音,觸摸斑駁青磚裡長安千年的起落。擡頭看,長安灰色的陰天,如一幅淺淡卻充滿深意的水墨。時空在這裡恍然凝滞,順城巷沿街的民居老房子,猶如一冊冊古舊的書卷,隐匿着淺淡的青灰色。你可以拐進一條小巷子,與一家咖啡館,一間特色餐廳,一戶曬着棉被的人家,或一隻慵懶的小貓,來一場不經意的相遇。巷子裡還有一些看似被遺棄的舊沙發、舊椅凳,散落在各處,夏日可乘涼、冬日曬太陽。這裡有買菜做飯的人,種花種草的人,三三兩兩閑聊的人,拉二胡唱秦腔的人,這裡永恒的是瑣碎的生活,灰撲撲又熱騰騰的人間煙火。
在西安,上一瞬還覺這個城市太現代,下一秒又會被帶入另一個時空……誰讓西安是灰色的呢!它的年紀不可能太年輕,因為它在塵世間行走多久了,早已沾染上了一層層歲月的塵埃。灰色調的西安,有某種模糊的混亂感,文化在這裡折疊,分不清老的新的,東的西的,不同時代、不同地域的東西統統混雜在一起,反倒發酵出獨特的文化韻味。在幽幽的、淡淡的灰色氛圍中,你也看不清它的年齡,它似乎從未老去,永遠有新的東西在注入、碰撞、迸發,與那些沉澱下來,一代又一代的記憶一道,孕育着沉穩大氣、獨一無二的城市魅力。
混沌,是人類獨有的能力,也是人性和曆史的特有形态。城市文化密度越高的地方,應該越是灰色調的吧?綿密的曆史感是灰色調的。千年的浮華沉澱之後,是非成敗無數跌宕過後,新的舊的,中的西的,不同時代、不同地域的東西,也隻有在灰色的調撫中,才能混雜在一起,構成一種混亂中的秩序、雜蕪間的平衡。在這個灰度的世界裡,沒有絕對黑,也沒有絕對白,隻有一系列深深淺淺的灰度等級,呈現的灰度等級愈多,畫面的層次也就愈豐富。這種灰色是古都的底色,即便有無數新店鋪、新居民、各式各樣的文化,不斷地融進老城,都絲毫影響不了它那沉穩、自在的節奏韻律。在灰色的調撫下,一切都是具有生命力的。新新舊舊,盤根錯節,參差生長。在長長的時間裡,在飽滿雜蕪的日常裡,灰色好像才是生活本來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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