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老家的果樹品種不多,有杏子、李子、毛桃、海棠、山丁子。在食物貧乏的年代,這些水果還沒等成熟早就被人吃光了。隻有山丁子,成熟後,紅紅的一串一串地挂在樹上沒人動。
山丁子,其實它的學名叫山荊子。估計是諧音的緣故,人們誤叫成了山丁子。我倒覺得這個名字更加形象。長長的果柄,一端結了一個小小的圓果,就像一個大頭釘。秋天的時候,山丁子一成熟,紅紅的果實很好看,一串一串地挂在樹枝上,就像一顆一顆的紅寶石。但是,它好看不好吃。果肉又硬又酸,咬上一口,入嘴的一點點果肉,還不夠塞牙縫的,沒人喜歡吃它。但是,對于我們這些生活在貧困年代的孩子來說,這可是寶貝。
“青黃不接”這個詞,意思是指陳糧已經吃完,新糧還未成熟,口糧接續不上,農家一般指春夏之間。可是在我們村,“青黃不接”卻發生在夏秋之際。陳糧基本已經吃完,但是莊稼還未熟透,誰舍得過早地取食呀。節省,節省,再節省!一頓飯下來,吃個精光,孩子們淘餓了,連個零嘴都不吃上。果樹上隻剩下老綠的葉子,嘩啦嘩啦地直搖晃,似乎在頻頻擺手,“我這兒什麼都沒有了。”
四處一學摸,突然一串串紅紅的小球球映入眼簾,這就是山丁子。山丁子是北方樹種,多分布在遼甯、吉林、黑龍江、内蒙古、河北、山西、山東、陝西、甘肅等地。這種樹木很皮實,它耐寒冷,耐瘠薄,種植起來很容易。但是,我的家鄉生長的山丁子大多都是野生的。因為山丁子主要用于木料加工,它的果實不好吃。又有誰願意特意種植它呢。
山丁子果實也正因為又酸又硬不好吃,才剩了下來,才成了孩子們“青黃不接”時的零食。我記得,小時候我家後院門旁就野生出一棵山丁子樹。山丁子紅了,我就用長杆打下來吃。最後隻剩下樹尖上的一些,用長杆也打不到,就隻好爬樹。媽媽不允許我爬高,她自己爬上了樹,用長杆打下樹尖上的山丁子果。下來時,媽媽渾身都濕透了。後來我才知道媽媽恐高,因為我也恐高,這也許是遺傳吧。
後來人們的生活富裕了,孩子們不再把山丁子當零食吃了。爸爸嫌它妨礙車輛的出入,要把它鋸掉,劈成柈子當柴燒。媽媽說:“再留幾年吧,它長這麼大也不容易,一串一串的小紅果怪好看的!”大學二年級那年國慶節放假,我回家休假。媽媽神秘地端出了一瓶水果罐頭,讓我嘗嘗。我打開一看,紅紅的小果子,似乎很熟悉。嘗一嘗,甜甜酸酸的,倒很好吃。很像山楂罐頭,但果實要比山楂小多了。
媽媽看着我吃得很起勁兒,她那密密的魚尾紋裡綻放出了縷縷暖暖的微笑。“兒子,猜猜是什麼罐頭?”其實我已經吃出來了,這是媽媽自制的山丁子罐頭,但我故意搖搖頭。“這就是你小時候常吃的山丁子,我自制的罐頭,好吃嗎?”媽媽自豪而又關切地問道。我又塞進嘴裡一口罐頭,滿意地點點頭。“喜歡吃就多吃點兒,這棵山丁子樹就給你留着。”媽媽肯定地說。
媽媽病重那年,我從外地趕了回來,見媽媽最後一面,送媽媽最後一程。可是擡靈出門時,人們覺得這棵山丁子樹确實有妨礙,就伐掉了它。媽媽走了,這棵山丁子樹也随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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