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美工藝系主任、當代藝術策展人王檬檬

2016年西美畢業季華麗落幕，各系别、專業的畢業創作點亮了美院夏日。而工藝美術系展場再次以酷炫氣場、新銳創意豔冠群芳，被朋友圈刷爆屏。

“檬哥的展廳最棒。”作為西美工藝系主任、當代藝術策展人王檬檬再次成為焦點。

“工藝美術系的學術倡導是當代手工藝，正如大家看到的那些作品。當代手工藝在西美已經發展十年了，從最初懵懂的實踐到現在在國内同類專業裡領先，是個逐漸蛻變的過程。”王檬檬回顧十年來的演變，很有些感慨。

工藝系2005年畢業創作《天工開物》王達

工藝系2005年畢業創作《演繹鋼》石靜娴

工藝系2006年畢業創作《虹》徐立乾 蔣曉紅 黨峰

工藝系2006年畢業創作《平衡》趙靜 蓋楠 劉磊 楊波

即将轉型

雅昌藝術網：檬檬老師，先從咱們畢業展聊一下當代手工藝專業吧。整個系大方向是當代手工藝還是這是其中比較重要的一部分?

王檬檬：目前是其中一部分，原來當代手工藝是工藝系的全部方向，前年我們新批設了公共藝術專業，公共藝術專業的範疇更大，包容性更強。我們正在申請更改系名，這也會帶來我們系構架的改變，即下設公共藝術和工藝美術兩個專業。當代手工藝是我們的堅持創作導向;公共藝術是我系未來發展的重點專業。

雅昌藝術網：如果改了系名之後工藝美術專業還以當代手工藝方向為主?

王檬檬：是，當代手工藝是我系的基礎和根本。

雅昌藝術網：當代手工藝會不會有一些變化?

王檬檬：從大方向上不會有變化，會堅持做下去，要說變化也會是更加多元和多樣。

雅昌藝術網：公共藝術在大家的理解裡是偏體量會大型一些，是和公共空間發生關系的。當代手工藝會不會變得越來越靠攏公共藝術?

王檬檬：不會。

當代手工藝十年

雅昌藝術網：在沒有開辟公共藝術專業之前工藝美術系隻有工藝美術專業嗎?

王檬檬：是的，我系當時有工藝美術和陶藝兩個專業。在我将來的構想裡未來有兩個專業：公共藝術、工藝美術，正在申請批設第三個陶瓷藝術專業。公共藝術的公共性和當代手工藝的觀念性是以後這個系的學術倡導。

雅昌藝術網：咱們系每年的畢業作品都以當代手工藝為主?

王檬檬：從2005年至今10年都是以當代手工藝為主。

雅昌藝術網：今年大概展了多少畢業生多少當代手工藝作品?

王檬檬：本科生120人，研究生24人。

雅昌藝術網：今年本科畢業展反響非常好。

王檬檬：每年我們系的畢業展都是被大家期待的展覽。

雅昌藝術網：那您覺得核心原因在哪?

王檬檬：因為我們特色比較鮮明。我們的學生作品首先突破了傳統手工藝的局限，把當代藝術的觀念加入傳統手工藝的創作裡，使手工藝創作從本質上發生了一個比較大的變化，我們在探索一條傳統手工藝在今天的再生之路。其次也比較接近大衆，作品從設計到純藝術，材料豐富，品種多樣。

雅昌藝術網：這個探索有沒有把傳統的東西抛棄掉?

王檬檬：并沒有，相反我們想重拾傳統。首先當代藝術并不是反傳統的，反傳統的階段是在當代藝術之前的現代時期。現代藝術與傳統的二元對立傾向比較明顯，比較激烈。當代藝術倡導的是多元并舉、多種形态并存，多種方式多種理念共生等，當代手工藝的前提也是基于此。

我看過一個數據：中國傳統手工藝的品種在近50年之間消亡了上百種，非常驚人。有很多傳統手工藝品種已經徹底看不到了，可能你現在看到的僅僅隻是一些留在博物館裡的複制品。比如陝西的特有的刺繡品種穿羅繡，因為後繼無人，也幾乎快失傳了。這些數字确實觸目驚心。

雅昌藝術網：我們在做的事是延續傳統手工藝生命，進行當代轉換?

王檬檬：可以這麼說。傳統手工藝大部分是靠口授和心傳，一代一代接續，當時的手工藝也有其生存的曆史背景和土壤。今天的社會背景、文化環境和生活條件已經大不一樣，人們不再依賴手工産品，手工藝大多失去了生存的必要前提，我們不能夠要求傳統手工藝還像以前那麼盛行。面對傳統手工藝的生存困境，我們現在能夠做的事情是什麼?如果從大的層面上來說，應該是政府出台對傳統手工藝相關扶持的政策，再有就是今天對于手工藝創新的思路和方法。

雅昌藝術網：我們學校解決的問題是在傳承基礎上的探索?

王檬檬：首先我們在傳承這方面做的還很不夠， 但一直有計劃的申請相關課題和項目。陝西是中國民間藝術、工藝美術的大省，先要對現有傳統的工藝美術、民間藝術品種尤其是陝西的特有的品種，做挖掘、考察、整理、研究、寫作等工作，尤其是創作。并考慮如何轉換這些研究的成果，納如将他納入到創作和教學的系統裡面去。我們将有計劃的邀請一些民間藝術大師以短期工作坊的方式介入教學，讓他們有機會參與到我們的課堂裡來，給學生一個鮮活的民間藝術案例。我們系今年申請了一個國家藝術基金項目叫做《陝西民間藝術的今天再生》，是一個對外的培訓項目。這個項目如果順利實施也是我們對于傳統工藝美術傳承和創新盡的一點力。

從我的角度來說更加看重的是今天的手工藝應該肩負的使命是什麼?換句話說今天的手工藝應該是什麼樣态?僅僅去保護和挽留顯然也是不夠的，其實傳統在今天的活力究竟是什麼才是更多考慮的。

雅昌藝術網：咱們從傳統手工藝傳承回到當代手工藝這個話題吧。當代手工藝這個概念提出的大概什麼時候？

王檬檬： 2005年開始，工藝美術系對當代手工藝做了初期的探索，但是這個理念并沒有明确，是大概三四年以後總結提煉出來的。我記得大概是2008或者2009年的畢業展前言裡我明确提出這個當代手工藝這個概念。

雅昌藝術網：最開始做當代手工藝實踐的時候，是以你為主導的思路還是師生們的共識?

王檬檬：是共識，是我們整個教學團隊一緻的方向。我們是邊實踐邊總結的，當時沒有先設定一個目标。

雅昌藝術網：這方面的轉型肯定有一個原因，主要是哪些原因，是因為跟當代藝術這個大背景有關系嗎?

王檬檬：與當代藝術對整個學院教學體系的影響當然有關。接觸了很多觀念類的作品之後，覺得原有傳統工藝美術品種如漆、金屬、木雕等非常僵化，學生學起來也沒勁，僅僅是在重複圖案和樣式。也與大環境有關系，當時學校教學改革，開始實行工作室制。

工藝系2007年畢業創作《文化暮年》魯娟

工藝系2007年畢業創作《逍遙騎士》朱拓華 楊勝

工藝系2008年畢業創作《沉》馬麗麗

工藝系2009年畢業創作《all in one》張輝發 陳珈琦

雅昌藝術網：2005年到現在十年了，當代手工藝在西安美院是怎樣的演變過程?中間有沒有一些重要的時間節點?

王檬檬：2005年開始發生變化，但當時面貌還是模糊的，有一部分老師在課堂上開始做比較比較新銳、比較前衛的東西;但更多人還停留在傳統工藝的概念裡。

當時系名從工藝美術系曾改為裝飾藝術系，大約是05、06年，幾年後又改回工藝美術。裝飾藝術時期整個局面還是比較開放的，當時的系主任任煥斌教授思維開闊，為教師們提供了創新和實驗的空間，為當代手工藝發展奠定了基礎。實行工作室制是教學改革比較重要的舉措，一直沿用到現在，即四個專業方向工作室，分别是公共藝術工作室、現代實用藝術工作室、綜合材料工作室、陶瓷藝術工作室，為我們系的教學帶來很多生機。教學結構是1 1 2，即一年造型基礎部，一年的專業基礎，再加兩年的專業工作室。

幾個工作室當時是我們系骨幹教師分别來擔任主任，其他有陳琦、梅琦、邢戈、高蕾、劉謙等，我當時負責公共藝術工作室。這些老師打破了原來一貫制教學體系，在課堂中可以開始帶入自己的思想，每個人可以在教學裡面主導一個方向，立刻帶來面貌上很大的不一樣。這個是體制改變帶來的。

雅昌藝術網：也就是說2005年是一個大的契機，造成我們當代手工藝方向的一個打開的局面。

王檬檬：可以這樣說。工藝系在1949年西安美院建校之初就成立了，是這個學校最早的系之一，所有現在設計學科都是從這個系來派生出去的，以前全都叫工藝系，培養過大批優秀人才，郭線廬院長也是這個系畢業的。

雅昌藝術網：05年之前沒有涉及當代手工藝?

王檬檬：我得回憶一下。應該說當時整體的面貌并不是清晰，大家都沒有對那個時間段留下特别深刻的印象。我的印象大部分是傳統手工藝，很少有作品能夠讓人眼前一亮。都是差不多05年以後逐漸清晰起來的。

雅昌藝術網：後來這十年間等于逐步形成的過程。

王檬檬：是逐步形成的過程。開始并不是所有的老師都這樣做。一部分老師還是保留原來的傳統工藝美術概念的教學。但是，畢業展的作品一展出，面貌的巨變在當時引起震動是比較大的，這種振動首先是從學校内部開始的，很多人覺得好，也有一些人不能完全理解。

雅昌藝術網：跟工作室老師的思路跟觀念有關系。

王檬檬：對，改變肯定跟每個教師個體有關系。

雅昌藝術網：您是其中一個比較典型，比較重要的核心人物?

王檬檬：也不能這麼說，當時我是工作室主任之一，跟大家一起做改革、做實驗。其實從06年左右到07年，我們系的本科生畢業創作作品已經很前衛了。

雅昌藝術網：當時已經和當代藝術的觀念結合一起做了是嗎?

王檬檬：逐漸開始了。有很多人不理解，甚至我們的同行，我們的作品在一些全國大專院校的展覽都會有很多不同的聲音。甚至有一些專家提出質疑，不知道西安美院幹嘛為什麼放着那些好好的工藝美術不做，改成這個樣子。

工藝系2009年畢業創作 《冥想的世界》謝佳琳 張露

工藝系2010年畢業創作 《現代中式家具設計》胡振溪

工藝系2010年畢業創作 《找自己》董欣

工藝系2011年畢業創作 《哀鳴》王婷婷

雅昌藝術網：這些聲音聽了之後當時是怎麼思考的?

王檬檬：首先我覺得有争論是好事，說明我們引起了關注。其次回應辯論不如去幹活;作品會回應一切。我們抱着這個觀點持續做下去，沒動搖過。

雅昌藝術網：你基于一個什麼樣的基礎，這麼堅信你做的是對的?基于你對當代藝術知識的了解和這個大的時代背景的變化，還是你自己直覺的一個敏銳度。

王檬檬：幾方面都有，在藝術的範疇裡直覺也是非常重要的。在逐漸探索的過程中，包括我和其他工作室主任都是在逐漸成熟，也在逐漸開闊自己的藝術視野;理論方面是邊幹邊總結，即使後來找到某種依據業達到某種高度也是從課堂裡來的。

雅昌藝術網：那麼您給當代手工藝的最終定義是什麼?

王檬檬：在當代藝術尤其是在觀念藝術的背景之下，結合了技法、材料、空間的全新手工藝形式。我們在走一條當代藝術和手工藝的交集之路。

雅昌藝術網：籌備畢業展要有哪些流程?非常辛苦嗎?

王檬檬：我們畢業創作最少要經曆大半年的時間。本科最後一個學期開始讨論和理論講解，學生提出想法、畫草圖，和老師不斷的讨論、修改草圖，方案不停地推敲和變化，一稿一稿過，期間還伴随參觀和考察等能啟發學生的課程。理論講授和畫草圖是交織在一起的，會進行很長時間，學生在這個過程中慢慢建立了自己對作品的評判标準。老師們嘗試把很多問題解決在草圖的階段，說是草圖其實已經詳盡到每個細節的制作圖和效果圖。包括用什麼材料去實現，哪種方法最合适，甚至如何與人談判，如何應付脾氣不好但手藝高超的師傅。學生們實現想法往往是挑戰不可能的過程，有些材料可能從來沒人試過，比如說我們跟傳統的手工藝人，紮燈籠或者是做刺繡師傅的合作，師傅看到方案的第一反應都是沒見過，做不了。怎麼辦，就慢慢跟他們商量，甚至去感動他們。其實我們的畢業創作的過程一直都是解決問題的過程，為了實現想法和效果可能需要發明新的方法，也需要有各類技師協助。師生在整個創作過程中伴随在一起，相互鼓勵和幫助。

雅昌藝術網：這些環節裡比較重要，比較困難繁瑣的是哪些?

王檬檬：我覺得最難的還是方案階段，就是如何啟發他們的創意和想法階段，這個階段決定他作品最後成敗的關鍵，也會決定作品水準的高低，老師們為了啟發學生可以說用盡奇招，苦苦等待他們開竅的那一秒。同學們也是百般煎熬，不過大家說作品擺進展廳的一刻所有的辛苦都值得了。

除了藝術上的提高，我們還試圖教給學生們一個解決問題的方法，一個有效工作的方法，一個與别人合作的方法，團隊意識，溝通的能力。經曆了畢業創作，他們出了學校遇見難題也不怕了。

工藝系2011年畢業創作 《響器》沈靜川

工藝系2012年畢業創作 《變形記》王煦 程雲珊

工藝系2012年畢業創作 《山水長凳》師晨 吳荻

工藝系2012年畢業創作 《時間的淺影》沈丹 馮圓圓

工藝系201年畢業創作 《混搭時代》張筱雨，王欲欽

雅昌藝術網：據說2015年實驗藝術藝委會在西美召開時，正趕上畢業展，對咱們系評價很高。

王檬檬：是的，很多學者、批評家大為驚訝，不知道西安美院這個系還在做這樣的學術探索，當時有個老師說領先他們學校同類專業十年，哈哈。

雅昌藝術網：你個人參與畢業展具體事情除了指導學生之外，整個布展的協調也是您是在負責嗎?

王檬檬：每位工作室主任和任課老師都在操心。整個展場效果的控制，用什麼樣的顔色的襯布來統一展場色調、搭建什麼樣的展架、地台，展覽海報的設計，展場的作品如何安插，進場順序如何協調，難度大的作品如何吊裝，如何化解現場突發情況等等。并且我們的畢業展布展往往是在兩三天之内完成，事後大家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這麼大體量的展覽這麼短時間完成，老師和學生們付出的心力和體力可想而知。

雅昌藝術網：你對每年的畢季還算是滿意吧。

王檬檬：滿意，我們所有的作品都是一遍一遍把關把出來的。但也在不斷反思和總結，我們系打算在明年做個當代手工藝十年的回顧和總結展覽，包括教學文獻和曆年的草圖等，經過十年，是到了需要梳理和厘清的階段了。

王檬檬

即将起航的公共藝術

雅昌藝術網：接下來我們來聊下公共藝術系名這件事?這個是您一直的想法?

王檬檬：一直有這個想法，也是我們全系師生的想法，目前正在向學院申請，能否通過要等學院論證。

公共藝術這個名字以後從學科發展上來說涵概的面更大，與其他專業的交叉融合度更高，發展前景更好，也更利于招生和就業。工藝美術是傳統優勢專業，但要看從構架上來說誰大誰小，現在是有點兒倒挂，即工藝美術系下面有工藝美術和公共藝術專業，實際上應該是公共藝術系下設公共藝術和工藝美術專業更為合理。從全國同類藝術院校的學科設置上來看，大多成立了公共藝術二級院，比如中國美院等。公共藝術的範疇特别大，可以說所有在公共空間裡的視覺藝術方式都可以被納入進來。

雅昌藝術網：我們想把工藝系往這個大方向走是因為大勢所趨?

王檬檬：這個系要再繼續往下發展僅有工藝美術一個專業是不夠的，必須為以後預留空間。工藝美術是我們傳統保留的一個優勢項目，這個家底是不能丢的。但将來是變成兩條腿走路，兩個專業朝着各自的特色發展。

雅昌藝術網：你覺得在西安這種城市做公共藝術，你面臨的挑戰有哪些?

王檬檬：大家的概念裡邊認為公共藝術就是廣場雕塑、壁畫、設施等等這些，其實這些僅僅隻是公共藝術的外在形式，公共藝術的内涵很大，公共藝術對于社會的參與性、對于人和環境的作用是未來這個專業主要的發展方向。

可以舉一個例子，有個去年國際公共藝術獲獎作品，是在美國的一個普通社區裡面開了一間很小的阿拉伯餐館，賣地道的中東的食物。附近美國人可以去到這個小餐館裡吃飯，通過食物這種人和人之間交流最本質的方式，讓對阿拉伯世界懷有敵意和誤解的美國人去直接接觸這個種族和人民，最終發現的是共性而非不同。這件公共藝術作品給人之間架設一個了解的橋梁，通往他們所恐懼和隔絕的世界。

雅昌藝術網：在這種幾乎是一個零起點，我們要做這個事情。

王檬檬：很多事都是在零起點開始的。公共藝術不僅包含大家已經固化下來那些的印象，景觀裝置、大地藝術、多媒體藝術等等都将是公共藝術的重要環節。還有我剛才說的社會參與性要成為教學的側重。

雅昌藝術網：有信心嗎?

王檬檬：有。

雅昌藝術網：感謝您接受采訪。那我們期待看到西美的公共藝術領域成就，如同當代手工藝給大家的驚喜。

工藝系2015年畢業創作 《我》孫雪

工藝系2015年畢業創作 《滋生》劉晚霜 何佳樂

工藝系2014年畢業創作 《捍衛》譚填敏

工藝系2014年畢業創作 《未來居所》趙文羽 武凡

工藝系2016 年畢業創作 《X光下》朱雪

工藝系2016 年畢業創作 《殉花訴》淩飛燕

工藝系2016 年畢業創作 《掙》楊恩潔

作者：劉爽

編輯：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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