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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海洋尋子找到的經過

教育 更新时间:2024-08-27 15:21:53

孫海洋尋子找到的經過(孫海洋孫悅父女合著)1

《回家:14年又57天》

孫海洋 口述,孫悅 著

中信出版社出版

2021年這個春節,對于孫海洋一家來說,才算是真正的新年。2007年至2021年,14年又57天的尋找,30多個城市的奔波,5172個日夜的守望,孫海洋終于找到了兒子并帶他回家,一家人整整齊齊,圓圓滿滿,這是真正的小團圓。

孫海洋的半輩子都在奔跑:15歲開始,他陸續在武漢、三峽、永順和深圳為了生計東奔西跑;33歲,兒子失蹤後,他背着一個裝滿資料的舊書包繼續奔跑;47歲,他終于在警察的幫助下找到了孩子,但是他依然在奔跑……

在“結局”之外,希望此書讓更多的人關注到仍舊在路上前行的尋找者,關注到國家和社會層面在司法變革之上所不斷做出的努力。無窮的遠方和無數的人都與我們相關,這個世界也值得我們鼓起勇氣堅持對希望的追尋。

>>内文選讀

寫作對我來說是一件很神聖的事,無論是在以寫作為夢想的學生時代,還是在今天。

寫這本書的初始,我對自己充滿了懷疑。我怕自己沒有能力講好這個故事,怕自己會消減它本身的意義,或者挖掘不出它應有的内在力量。我怕我“浪費”了它,又怕我“利用”了它。因為在寫第一個字之前,我就知道它會有數量可觀的讀者,這給我帶來了很大的壓力。我但願自己的工作能給它帶來足夠的價值,無論是社會價值還是文學意義上的價值。但是對于這個厚重的故事來說,我缺乏社會經驗,缺乏寫作訓練,缺乏法律知識,缺乏成熟的道德思考,缺乏針砭時弊所需的社會洞察力。這讓我很痛苦,也成為了我快速進步的動力。我要額外感謝我的編輯老師程利盼,她向我提出了不少有效的、敏銳的意見,且幾度不吝于肯定和鼓勵我。很快我意識到,我有能力講述這個故事,更重要的是,我有責任講述它。

我不是故事的局外人,我是這個悲喜劇世界内部一粒隐隐作痛的沙。

除了母親,幾乎沒有人比我更熟悉我筆下的主人公孫海洋。我24歲,父親尋找弟弟的旅途傾軋過我大半的生命曆程,是我成長的紋路。這個故事脫胎于他,是他所見所聞、所思所想,是他的雙手所造、腳步所及譜寫出了這個故事。他用樸實有力的語言将故事講給我聽,不僅僅在成書之前,也在這漫長的14年又57天當中。我必須承認我并沒有努力将個人感情隔絕在寫作之外,我甚至幾度在寫作過程中忽然停下來大哭不止。這也導緻我沒能将故事講得足夠克制,但我想這種感情并非多餘。既然我無法從中抽身,就盡全力發出真誠的聲音。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在找到弟弟孫卓之前,寫下這本書就曾是我的一個小小的夢想。

2020年9月15日,我曾在日記裡寫下過這樣一段話:“打造一個全無希望的心境,相信自己什麼都做不到,這就是我面對一切之前首先去做的事。我和他完全相反。這就是為什麼有時候我突然很驚訝,意識到他的脊梁骨也是脆弱的鈣質而非某種生猛不可欺的金屬。我無法想象有一天那種力量不再像既枯又榮的野草一樣野蠻生長,脊骨也在27小時的站立中折斷了,我害怕他身邊沒人能接下他的擔子哪怕一天。每一次他跟我講故事,我從頭沉默到尾,但每個細節我都記得。照理說我應該把它們全部寫下來,畢竟那也與我有關。可是在那之前我認為自己是做不到的,即使做到了,好像也沒有意義。”

那是孫卓被拐的第13個年頭,可見我感到一切何其灰暗,但他從未灰暗,他一直有照亮前路的火把。我萬不能想到,就在次年,一切都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我的世界乍然放亮。孫卓能夠回家,除了父親的尋子精神,更離不開警方14年來的不懈努力,也要感謝媒體、社會各界打拐人士及無數熱心人的關心和幫助。

在寫作過程中,有兩種關系是我想要深入探索和傳達的。一是真實與虛構的關系,二是人與社會關系。對于第一點,我深知自己必然有立場之局限,但求在寫作過程中盡我所能還原既有的事實。我希望能夠像書寫曆史一樣客觀地記錄真實、剖析真實、刺破真實。但這個故事也必須具有文學性,具有細節、想象和象征,這些東西才能帶來可讀性。我認為可讀性并不會減損嚴肅的意義,反而有能力呈現深藏于真實内部的力量。對于父親,我也不願刻意塑造他,我更願意“還原”他。多年來,許多熱心人稱他為“打拐英雄”,其實“英雄”這個名号對普通人來說是值得警惕的。我在寫作的過程中想到,他所發出的聲音不應該是英雄的哀鳴,而是“人”的哀鳴。人走過大地,留下深深淺淺的渺小腳印,這比英雄的呼号更動人。也隻有看到具體的人,我們才能直面具體的困境。

至于第二點,我想我努力的痕迹是很明顯的。我想講述的并不是關乎一個孩子、一個家庭、一個案件的故事,而是關乎千千萬萬尋親者,關乎社會甚至時代的故事。通過一粒灰塵漫長漂流和得以落地的曆史,我們能夠窺見“60萬粒灰塵”的曆史。個體的命運是時代的形象,每一筆無論如何微不足道、無人知曉,都應該擲地有聲。所以我試圖以父親為中心,像樹木的根須尋找水源一樣努力去觸碰更多故事,也試圖将故事的鏡頭拉遠,讓父親偶爾成為畫面上一個小點,把餘下的景觀留給更宏觀的哀痛。

上世紀90年代,農民進城務工成為熱潮,人口流動性劇增,全國各地爆發大量拐賣婦女兒童案。從内部看,重男輕女、養兒防老、傳宗接代、多子多福等落後思想觀念是釀成悲劇的内因,而從外部看,法律存在漏洞,基層執法不嚴,戶籍管理混亂,這些都是顯而易見的問題。幸運的是,我們已經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切在進步之中,比如2009年之後立案制度的明确變革。到今天,公衆對拐賣兒童問題的廣泛關注和深度共情也讓我們有理由相信,落後的觀念正在漸漸淡出我們的視線。試想,如果有一天,比起村裡某戶人家沒有兒子,人們更樂于議論和痛斥“買孩子”的行為,這對抑制拐賣兒童犯罪會有何等奇效?

然而,将社會進步的希望寄托于道德自律無疑是一種倒退。在中國建設法治社會的進程中,相關法律法規的不斷完善才更值得我們翹首以盼。

回過頭來,猶記得在寫作的初始,我打下的第一行字不是故事的開頭,也不是大綱,而是對自己的一句總的提示:絕望之下,希望尚存。故事本身我了然于心,但我希望它被講述的基調如此。時間不停流動,曆史的車輪滾滾向前,萬事萬物永遠在動态變化之中,因而人類曆史上沒有任何一個時刻能夠擁有徹底的、完全的絕望,永遠存在“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機會。有人說活着本身是一種對絕望的抵抗、對命運的抵抗,我看死亡本身也同樣是抵抗。自古也不乏以死抵抗者,尤其在中國人的文化裡,我們早有哪吒剔骨還父、割肉還母的抵抗,有項羽自刎、屈原投河的抵抗。楊素慧逝世後,連她的墓碑都在無聲抵抗。當我們走出命運的囚室,會發現一個黑暗的夜背後始終有黎明在等待。它會從一線天光中掙紮出來,越來越明亮、越來越明亮,讓我們雙目刺痛,滿含淚水。寫到這裡,我内心激蕩。我相信命運絕不是在壓垮人的時候才成為命運,而往往是在人奮起抵抗的時候,它才成為命運。(孫悅,摘自本書“後記”)

孫海洋尋子找到的經過(孫海洋孫悅父女合著)2

孫海洋接受電視采訪時的畫面

第二次生離(節選)

12月7日一早,我們乘高鐵去往嶽陽,嶽陽站是距離監利縣最近的高鐵站。

彭高峰也與我們同行。在路上,我看到孫卓認親前接受采訪時表示:親生父母和養父母沒有誰輕誰重,對親生父母有點慚愧,因為将來會回到養父母身邊生活。這番話引起了網友的熱烈讨論,記者追着問,我便回應說:“我們會尊重孩子的決定。”

回鄉途中,彭高峰一直在跟孫卓講我尋找他的故事。孫卓沉默着,頭也越埋越低。我知道高峰是希望孫卓能夠改變主意,但是任誰也沒辦法一下子想清楚。在我們的視角,我們是受害者。

可是對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來說,這些變故太沉重了。

就像他說的,他在山東生活了14年,可是他也以為自己隻有16歲。那裡有他的全部記憶,是他所認識的整個世界。

我說:“不要說了,不要說了,已經很好了。快點回去讓爺爺、奶奶看看就好了。”

這太沉重了,我不想看到他彎着背、垂着眼,很為難和愧疚的樣子。孩子什麼都沒有做錯,又何必讓他來承擔這些壓力?這顆苦果,怎麼也輪不到他來咀嚼。

我真的是這樣想的。

在路上,大哥和村書記都打來電話,急着問我:“怎麼迎接你們啊?弄一些什麼橫幅?鞭炮我們已經準備好了!”

我說:“不用迎接,低調就好了。我就是想給爺爺、奶奶看一下他。”

結果出了嶽陽火車站,門口已經停了好多輛監利的車,有親朋好友的車、宣傳部的車,還有警車,都是來接我們的。到了監利縣,大福路兩側擺放着足有幾千米長的鞭炮,路上甚至有四條舞龍的隊伍在艱難穿行。一路人山人海,擠滿了鄉鄰和記者,熱鬧極了。我們走在裡面就像逆水行舟,難以動彈。這個小縣城已經好多年沒有出現過這麼大的場面了。

我把孫卓護在身後,好不容易擠進了家門前的小路,隻見兩個老人遠遠地站在門口,正掩面哭泣。母親極清瘦,父親駝着背,不知道已經站在那裡伸長脖子望了多久。

我帶孫卓走到老人面前,說:“這是爺爺奶奶。”

孫卓本就比我高一些,又比他們高出好多。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被母親大哭着抱在懷裡。父親則是默默流淚。

鞭炮聲登時震耳欲聾,混雜着人群的喧嘩、舞龍隊伍的敲鑼打鼓聲和母親不加壓抑的哭聲。這些聲音讓我恍然想起《親愛的》電影宣傳期間,我在深圳大學的演播室裡拿着話筒說:親愛的孫卓,我一定會找到你。當時的掌聲也是這樣震耳欲聾、經久不息。

次日早晨,我們帶孫卓帶到街上吃早餐,吃的是監利當地特色的面條。我拒絕了所有人的同行邀請,不想再有人在孩子耳邊念叨我是怎麼找他的。

我帶他在監利轉了一圈,又帶他去看那幢已經被賣掉了的房子。那是我1999年在湖南永順縣做包子賺了一筆錢後,在街上蓋的四層樓房,窗明幾淨。

我告訴他:“你小時候在這裡住過。你那個時候很喜歡看《葫蘆娃》,看到葫蘆娃的爺爺被蛇精抓走那一集,還傷心得流淚。”

房子周圍的許多鄰居發現了我們,紛紛跑出來,七嘴八舌地跟孫卓說話。

“你和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

“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你那個時候好結實。”

“你還來我家吃飯了的,每次我都給你喝旺仔牛奶,記不記得?”

孫卓并不記得,隻是默默聽着。我隻希望他能看到自己曾經生活的痕迹,感覺到他曾經真實地屬于這個地方。

或許是這裡的氣氛太過熱情,孫卓有些沉不住氣了,問我:

“爸爸,我們什麼時候走?”

我說:“吃完午飯就走。”

他喊我們“爸爸”“媽媽”。這讓我心裡發酸。14年前,有兩個陌生人讓他喊爸爸、媽媽,他喊了。14年後,又有兩個陌生人是他的爸爸、媽媽,他又喊了。

他的人生無疑是被割裂的。他消化了上一次,趁着年紀小,把那些事兒全都忘光了,可他又該怎麼消化這一次?

……

從湖北監利縣到山東陽谷縣約860千米。這是我時隔14年,第一次送自己的孩子去上學的距離。

平日在家,我是個寡言少語的人,但這一路,我一直在跟他聊天。他暈車,迷迷糊糊地聽着,很少應答。見他一點兒活力也沒有,身體素質似乎也不好,我難受極了。

途中,他接了一個電話,是他的一位小學老師打來的。他乖巧地應着,挂了電話後告訴我們,這位老師一直對他很好。老師建議他回到深圳。

我清楚當時外界已經鬧得沸沸揚揚。我決定親自開車送孫卓回山東,這一反常舉動引起了輿論嘩然。很多人都是看着我一路走來的,都不願意接受這樣的結果。公衆出離憤怒,要麼責罵人販子,要麼責罵買家,甚至還有不少人責怪孩子不懂事。

可對于第二次“生離”,我的心異常平靜。在這場悲劇的送行中,我沒錯,公衆沒有錯,孫卓也沒有錯,錯的隻有釀成這一切的犯罪分子。我不敢觸動其他,隻有抓緊時間和他說話。

“你有一輛玩具摩托車,你3歲的時候開着摩托車在村子裡到處跑,特别拉風!

……

“有一次我們走在路上,你看到街邊擺攤的人在賣玩具恐龍,就要我買。爸爸那個時候沒錢啊,不給你買。你上去拎起一隻恐龍就把它給砸爛了。最後爸爸隻好掏錢把那隻摔壞了的恐龍買下來。好大的脾氣哦。

……

“有一段時間,我們在深圳開水果店,店裡面擺着各種水果,西瓜、葡萄、荔枝……什麼都有。你在店裡偷了幾個山竹,塞在衣服裡跑出去分給小朋友吃。把山竹發給大家之後,其中一個小朋友開玩笑說:‘你媽媽好傻哦,山竹少了都不知道。’你一聽,當場就飛起一腳,把你的小夥伴踹翻在地上,瞪着眼睛罵他:‘你才傻!’

……

“你的姐姐在新加坡讀研究生。她也很想你,等她畢業回國了,肯定也要去看你。到時候我再把她也送來山東找你,好不好?”

……

他眼睛半睜半閉,始終沒有應答,隻靜靜望着窗外。夕陽低垂天際,路在他的瞳仁裡勻速飛馳,一寸一寸,無窮無盡地倒退。落日餘晖越來越暗淡,極不情願地慢慢墜到地平線之下,直到最後一線光亮隐去,遠方的天空呈現出一種透明感。最後,整個天幕都在他的眼睛裡黑透了。

這860千米的距離太短太短,隻說了幾句話的功夫,竟然就走完了。車停在學校門口時,已是淩晨2點。夜深人靜,整個學校都在沉睡之中。

他正準備下車,我終于開口問道:“你現在到底是怎麼想的?深圳和陽谷……”

好一會兒,他默不作聲地思索、猶豫。四英緊張地望着他,兩手攥得暗暗發顫。

直到問出這句話,我才第一次感到一種深切的悲哀。那種打碎了的東西永遠也無法複原的遺憾襲擊了我。我以為隻要不承認自己有什麼願望,它就沒有機會落空。隻要我不說出來,我就不會感到如此狼狽,如此無能為力。

可是我必須揭穿自己,那是我僅剩的力量所能做的唯一的事。那是我心裡仍然在燃燒的最後一簇火焰。

作者:孫悅 孫海洋

編輯:金久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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