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自小便聽得母親說,外祖母家與别家不同。自從棄舟登岸上了轎,黛玉進入城中從紗窗向外瞧,“街市之繁華,人煙之阜盛”,三等仆婦的吃穿用度已是不凡。因此,自從踏進榮國府,黛玉便“不不留心,時時在意,不肯輕易多說一句話,多行一步路,唯恐被人恥笑了他去”。進入榮國府,黛玉看到宅第之宏闊、世家之氣派、陳設之豪奢、人物之豐神……這一切,都讓寄人籬下的黛玉心生膽怯——寶黛初次見面之前的環境背景就讓黛玉沒有親近之感,此為一悲。
黛玉初進榮國府,一一拜過外祖母、王夫人及衆姐妹後,由老嬷嬷帶着去拜見母舅。正式拜見欲離開時,便得到了王夫人的一番囑咐:“你三個姊妹倒都極好,以後一處念書認字學針線,或是偶一頑笑,都有盡讓的。但我不放心的最是一件:我有一個孽根禍胎,是家裡的“混世魔王”,今日因廟裡還願去了,尚未回來,晚間你看見便知了。你隻以後不要睬他,你這些姊妹都不敢沾惹他的。”黛玉不解,陪笑呈惑,王夫人隻說:“若這一日姊妹們和他多說一句話,他心裡一樂,便生出多少事來。所以囑咐你别睬他。他嘴裡一時甜言蜜語,一時有天無日,一時有瘋瘋傻傻,隻休信他。”王夫人明白告訴黛玉,以後遠離寶玉,萬勿沾惹——成就木石前盟,王夫人便是黛玉未來的婆婆,初次見面就被“提醒警告”,即不被未來婆婆看好,這對初來乍到的黛玉來說,更是雪上加霜,此為二悲。
寶黛還未見面,聽到的全是寶玉的負面評價,直接導緻黛玉生出“憊懶人物,懵懂頑劣之童”“不見那蠢物也罷”的念頭。寶黛初見面,黛玉看見“一位年輕的公子:頭上戴着束發嵌寶紫金冠,齊眉勒着二龍搶珠金抹額,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紅箭袖,束着五彩絲攢花結長穗宮縧,外罩石青起花八團倭鍛排穗褂,登着青緞粉底小朝靴。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畫,面如桃瓣,目若秋波。雖怒時而若笑,即使視而有情。項上金螭璎珞,又有一根五色絲縧,系着一塊美玉”。黛玉一見,便吃一大驚,心下想道:“好生奇怪,倒象在那裡見過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而寶玉,則細看形容,與衆各别:兩彎似蹙非蹙ズ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兩靥之愁,嬌襲一身之病。淚光點點,嬌喘微微。閑靜時如姣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心較比幹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寶玉看罷,因笑道:“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當寶玉問黛玉有沒有玉, 黛玉回答沒有時,寶玉的反應極為激烈——“登時發作起癡狂病來, 摘下那玉, 就狠命摔去, 罵道:‘什麼罕物,連人之高低不擇,還說“通靈”不“通靈”呢!我也不要這勞什子了!’”賈府上下都把他落草帶來的美玉看成是命根子,可是寶玉卻因為黛玉沒有跟他一樣的寶貝而摔了這個命根子, 說明在寶玉心中黛玉的分量非同一般。曹公巧妙地把寶玉與黛玉“共存共亡”的草木前盟姻緣暗示出來。寶黛兩人一見面,寶玉就出現摔玉的場面,再次為兩人日後的愛情悲劇埋下了伏筆,即“甯為玉碎不為瓦全”的結局:一個泣淚而亡,“質本潔來還潔去, 強于污淖陷渠溝”;一個悟道出家, 訣别“花柳繁華地,溫柔富貴鄉”。此為三悲。
因此,寶黛初次見面,就已經注定了草木前盟的愛情悲劇:寶玉和“寶玉”人玉合一、不可分割,寶玉當着黛玉的面“摔玉”就等于在黛玉面前“玉碎”,徒勞無奈。寶玉命運的警幻判詞《終生誤》裡說得明明白白:“都道是金玉良姻,俺隻念木石前盟。空對着,山中高士晶瑩雪;終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歎人間,美中不足今方信:縱然是齊眉舉案,到底意難平!”“木石前盟”違背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封建婚姻制度, 觸及了封建家庭的根本利益, 毫無調和餘地,注定是個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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