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認吧,有多少人愛看《馬男波傑克》是因為它的台詞,說的就是你我的日常生活,馬男就是我們的“互聯網嘴替”。
盡管馬男的過氣好萊塢明星人設離大衆遙遠,但他的所思所想、對生活的吐槽戳中不少年輕人,道盡了成年人生活的不易和心酸。
一部擁有悲劇内核的喜劇動畫大受歡迎,某種程度上呼應着我們的現實生活、内心訴求。在一種喪的底色之下,幽默、調侃式的語言實則是我們頑強抵抗焦慮、壓力、煩悶的武器,也是越過所謂正能量雞湯的一次輕盈跳躍。
而在我們的中文語境中,其實每年的流行語裡也總有一個或幾個是喪喪的,如網抑雲、emo、鹹魚、佛系、小确喪等。但這些流行語并不單純指不開心或悲傷,通常有更複雜的情緒内涵,指向具體産生情緒的場景,也可能與當下的時代背景、社會現象息息相關。
如同,20世紀60年代出現在西方的嬉皮士運動、70年代的朋克音樂、日本近幾年出現的低欲望社會現象,我們如今也出現了喪文化的征兆,這群在網上5G沖浪的人也用自己獨特的語言描述自己的生存狀态、情緒表達,“喪”這一個字有了更具體的诠釋。
2022:擺爛解釋:“擺爛”指的是事情已經很糟糕、無法朝好的方向發展,幹脆破罐子破摔——不再施加幹預、采取措施挽救,任其往壞的方向發展。
“擺爛”一詞今天被人們廣泛運用在生活中,可以指某項工作已經到了截止日期卻還沒完成,幹脆消極怠工;也可以用來形容組團打遊戲時,有的人因為面對水平更高的對手而消極應賽。簡而言之就是面對困難、競争選擇放棄、不管不顧的心态。
“擺爛”的底層邏輯可能是一種自我妨礙(self-handicapping)的心理機制。有的人,尤其是有完美主義傾向的人,通常為了保護自尊心,為了避免承擔失敗的後果,而給自己設置阻礙、故意把事情搞砸。學生時期也曾把考試失利甩鍋給前一天沒睡好、在看閑書等原因,回避了自己沒有認真對待考試的真實原因,坦然接受:我擺爛了,沒努力,所以失敗是正常的。
嘴上說着“擺爛”、“我不行”的人真的想爛嗎?其實不然。
擺爛心态的流行還可能是習得性無助(Learned helplessness)在作祟,有很多事情的失敗是大環境造成的,比如受到疫情影響,經濟下行,很多國家的年輕人都面臨被裁員、找不到工作等的局面,其中有的人會把這一切僅僅歸因于個人能力不足,就會出現無助、彌散、甚至是抑郁的狀态。這裡的“擺爛”說的是屢屢受挫卻毫無起色——算了吧。
“擺爛”其實和去年流行的“躺平”有類似之處,有止步不前的消極色彩,但前者更強調“破罐子破摔”的無奈,放棄掙紮;而後者是因“内卷”應運而生的,卷的對立面就是躺,躺平是一種對抗内卷的低欲望态度。
最早用“擺爛”一詞的其實是體育屆,特指故意輸掉比賽的情況,這個用法源于英文“tanking”。這是一個體育術語,常用于NBA賽事,有的球隊為了第二年夏天的選秀中獲得更優秀的新秀球員,而故意輸掉,比賽的排名靠後也就有了更好的選秀順位。但球賽中的擺爛行為無疑有損NBA的品牌價值和比賽的觀賞性。
解釋:“emo”是情緒(emotional)的英文縮寫,最初指的是硬蕊朋克音樂的分支,情緒搖滾。今天被人們廣泛應用在指那些情緒波動、不穩定的情況,包括但不僅限于悲傷、沮喪、憂郁、崩潰。
正如上文所言,源自于朋克音樂的emo本身就是一種亞文化的流行語,其實它曾有過不同的模樣。同樣是表達喪、頹廢、消極,零幾年的時候有非主流當道,當時的emo是用火星文寫着“我們是糖,甜到悲傷”,是mp3裡一首首喪得不行的歌,又或是一張張頹廢畫風的頭像……
區别于非主流時期傷感文學,現在我們常說:“我emo了”,更簡短,且更具有包容性,萬物皆可emo,失業,失戀,考試不過關,和别人吵架,居家辦公至今沒正式解封……鐵打的emo,流水的負面事件,任何關于消極情緒的表達都可以用emo概括。
從語言上看emo得以廣泛傳播的原因,首先,它短小精悍,朗朗,既有利于口頭傳播,也很便于變做成各類表情包、梗圖,在線上對話中頻頻出現。其次,長篇大論地抱怨自己的境遇,對有的人而言可能略顯矯情,不如一個簡單的emo就表達了此時此刻的情緒崩潰。
是啊,看起來可愛輕松的emo也是人們的情緒表達的一個出口。當抑郁、抑郁症被污名化,關于抑郁情緒的表達并沒有就此消失,人們依然有傾訴、甚至是求救的需求,emo發揮了一種替代性的功能,幫助人們更自然地釋出内心的負面情緒。有些煩惱、壓力的程度不至于尋求心理援助,但總需要某種方式來消解,于是利用emo說幾句打發掉内心的小怪獸。
除了事關消極情緒,emo還略帶自嘲的意味。人與人之間的悲歡并不相通,但相較于正面情緒,負面情緒更容易引起共鳴。因此,emo就像是一種群體情緒性感冒流行起了起來,有類似經曆、類似感受的人借由emo的調侃中相互抱團取暖。
解釋:指的是音樂app網易雲音樂的評論區大多是比較喪、充滿負面情緒、描述悲傷經曆的言論,許多聽歌的人們在評論區産生共鳴,引起“人均抑郁症”的現象。
到點了,該切換網抑雲模式了。打開app,點播一首符合此時情緒的歌,批閱完評論區的網抑雲評論,轉發到朋友圈,配文一枚句号——這是多少人每天晚上睡覺前的儀式感?
一個音樂app之所成了今天許多年輕人的情緒集散地,也許是因為各類社交媒體的空間容不下那些十分私人的情緒和表達,在來自家人親戚、工作夥伴、熟人朋友的目光之下,難以暢所欲言,朋友圈成了三天可見,微博隻剩下抽獎轉發。漸漸的,年輕人都更喜歡來到網易雲音樂app,“音樂替我說話”,還能在評論區找到同伴一起抱頭痛哭(不是。
人們對網抑雲的出現褒貶不一。有的人認為,形式不重要,隻要能夠有辦法排解消極情緒總是好事,每一種情緒都需要一個出口。網易雲音樂主要用戶群體是年輕人,app評論區也是他們進行個性表達的社交媒體平台,網抑雲是新一代年輕人用一句句評論拼出來的當代青年情緒群像。
然而,網抑雲的流行還招緻了一部分人的反感,痛批這是“故意賣慘”、“無病呻吟”。不僅如此,網抑雲流行起來後,它還成了一個梗,成為抑郁的代名詞,甚至出現了“老網抑雲”這類調侃抑郁的玩笑話,有可能成為抑郁污名化的幫兇。不得不承認,一些網絡流行語有輕浮、搞笑的特點,确實在無形中消解了人們對于一些議題本該有的真誠、嚴肅。
後來,網易雲音樂還曾推出了“雲村評論治愈計劃”,創立“雲村治愈所”,邀請心理專家、心理專業志願者介入,為真正有需要的抑郁群體提供專業的心理援助,力圖把網抑雲扭轉為“網愈雲”。
看似是調侃的“人均抑郁症”可能不假,根據《柳葉刀》雜志今年年初的最新報告估計,目前全球每年約有5%的成年人患有抑郁症。網抑雲的評論區雖能寄存一部分人的抑郁情緒,但治标不治本,證實抑郁情緒的來處,并選擇更專業應對方式才是網抑雲的出路。
解釋:“我太難了”出自快手紅人黑貓警長giao哥的土味視頻,畫面上一位中年男子伴随着悲傷的音樂、目視遠方說:“我太難了,最近壓力太大……”
這句話在2019年2日被《咬文嚼字》期刊公布為當年的十大流行語之一,因與大衆的“生活不易”的心理狀态高度相似,說出了人們的心聲而走紅,不僅被人們挂在嘴上、被做成表情包,至今還出現在許多短視頻的背景音中。
雖然“我太難了”出自2019年,但時至今日,誰不想說一句“我太難了”了呢?沒想到吧,後來的2020年還有更難的事情,且2022年的我們如今還在其中掙紮着,“我太難了”或将成為最長壽的流行語。
延伸為“我太南了”,以“南”代“難”
“我太難了”流行後,其實早已脫離了網紅視頻那個具體的個人語境,泛化為整個社會的共同氣候,成年人的生活何談容易,每個人大概都有類似視頻中那樣忍不住落淚、情緒在崩潰邊緣的情況,被生活按在地上摩擦。
不說别的,就看一看同年的其他流行語,比如996、檸檬精、霸淩主義、“我不要你覺得,我要覺得”……這能不難嗎?令人唏噓的是,說着“我太難了”又繼續迎難而上的打工人,可能沒想到過不了幾年又被“内卷”了。
其實,包括“我太難了”在内的這一類喪氣滿滿的流行語不能被簡單粗暴地歸類為負能量,當全世界都讓你加油、振作,承認自己的難和脆弱反而能為内心釋放出更多的空間,得以休息、重塑再出發。一句“我太難了”釋放了多少人的緊張情緒,給喘不過氣的生活有呼吸的空間。
正如積極心理學所強調的心理彈性或複原力(psychological resilience),也就是“人在精神或情感上遇到麻煩時能處理危機和壓力以及擺脫危機的本領”。人的這個能力就像是橡皮筋,硬扯肯定會斷掉,要适時變化形态适應當下,能屈能伸,成為一個有韌性的人比默默硬抗更健康。
2018:葛優躺解釋:指的是在1993年的情景喜劇《我愛我家》第17、18集中,飾演紀春生的葛優作為不速之客在和平的家蹭吃蹭喝的生活,基本上離不開廚房和沙發,躺出了一個“葛優躺”,一種頹廢的狀态。
“生命不息,躺屍不止”,躺平界的祖師爺、死宅正确姿勢的鼻祖可能正是這位葛優飾演的二混子紀春生,有不少人表示自己下班回家休息就是這樣“葛優躺”,象征着都市人的一種低電量模式。
這樣一個看起來沒有精氣神的負面形象大火,不僅是因為《我愛我家》本身就是一部金句、段子頻出的經典劇集,還因為其背後透露出了當下人們在快節奏生活中迫切想放松、想休息的願望。
同時可能也是對所謂正能量的反抗,活着必須要積極向上嗎?一定要像個人樣嗎?“葛優躺”式松弛生活的流行也預示着後來出現的躺平、擺爛。順帶一提,恐怕韓國情景喜劇《搞笑一家人》中的羅文姬女士表情包的走紅也是類似的原因,“混吃等死”的肥宅生活距離每一個兢兢業業的打工人太遙遠了。
在這裡不放葛優躺的表情包,一是因為想必大家腦海裡已經有畫面了,二是這幾年葛優光是因葛優躺表情包而起訴商家或自媒體肖像權的案件就有一百多件,而且大部分都勝訴了。有的人認為這就是個喜聞樂見的流行元素罷了,還能賺個熱度;有的人認為這妥妥的就是侵權,支持維護肖像權。确實,葛優所起訴的大多是涉及商用、推廣引流的情況。
後來“葛優躺”還派生出了一個“北京癱”,雖說這是否确實是北京人日常習慣姿勢,有待考證,但“北京癱”背後無拘無束的“愛誰誰”心态也是八九不離十了。
你說張春生頹廢嗎?頹廢。但“葛優躺”也好,“北京癱”也好,放到現在更多的是象征着一種“感覺身體被掏空”的生存現狀,人們無意識地就娛樂化了生無可戀的疲憊感,還沒來得及悲傷、抱怨就成了一個全民性的梗。
解釋:指的是言語或事件帶來的沖擊很大,直戳人心,是比“走心”更誇張的的一種形容,用“紮”來表示程度之大。而“老鐵”是東北方言,意為關系很好的朋友、鐵哥們兒,也稱“鐵子”。
解釋:“藍瘦香菇”是“難受”和“想哭”的諧音,出自一位廣西南甯網友的視頻,他在視頻中表達着自己因分手而悲傷的情緒,一口不太标準的普通話說出的“難受想哭”被網友空耳加工後成了“藍瘦香菇”。
以上為大家盤點了2022年到2016年有關“喪”的流行語,其實我們比想象中喪得更久,還可以追溯到2015年“我的内心幾乎是崩潰的”、2014年“現在整個人都不好了”、2013年“人艱不拆”等等,我們的喪是一場曠日持久的集體情緒。
除了流行語,喪文化的體現還有很多方面,大衆流行文化中可見端倪,比如,動畫産品,如開頭提到的美國動畫《馬男波傑克》、日本新聞節目《早安頻道》中的短劇角色懶蛋蛋、韓劇《請回答1988》中金正峰手持蓮花的形象等。
此外,也有不少商家直接打出“喪”招牌來吸睛,像和喜茶打對台的“喪茶”、爆款負能量悲傷蛙系列周邊等都是喪文化的衍生品。還有在廣告上做文章的品牌,如日本咖啡品牌UCC BLACK曾在台灣地區推出「大人的發黑語錄」系列廣告,聯合網絡寫手林育聖,呼籲大家“每天來點負能量”,利用反雞湯式營銷給生活打打氣。
在各種意義上都鼓勵正能量的今天,喪文化非但沒有格格不入、還有極高的傳播度,上文以喪流行語為切面已經提到了許多關鍵的原因,主要是符合大衆情緒體驗、容易引發共鳴、有助于消解負面情緒,而且還很便于大家二創、再傳播……
但喪文化也收獲了不少反對的聲音,但照我說,大可不必,其實沒必要如此上綱上線。“加油吧鹿小葵”有時候真的令人吃不消,有太多口号式的雞湯不但沒有看到人的發展、人的多種心理狀态,不被允許、不被看見的負能量得不到釋放,對身心健康有害無利。
人們喜歡喪文化的各種衍生内容,其實還因為一種附加價值,即與自我的和解。接納不那麼好的自己以及看起來那麼有希望的外部世界,并不是真的自暴自棄了,隻不過是換一個更舒服的姿勢繼續努力活下去,就算emo一整晚,第二天:“我又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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