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韌霧

一場被媒體稱為“世紀拍賣”的盛事，在2018年5月12日圓滿畫上句号，“佩吉及大衛·洛克菲勒夫婦珍藏系列拍賣”的逾1600件拍品全部成交。此前家族成員預計拍賣總額為5億美元，實際上遠超預期，最後拍賣總額高達832573469美元，折合人民币約53億元，成為有史以來成交總額最高的單一珍藏拍賣。洛克菲勒家族不僅富可敵國，在藝術收藏、慈善事業方面有着代代相傳的豐厚遺産。老約翰對藝術不感興趣，一生沉溺的愛好隻有騎馬。第二代的小約翰開啟了洛克菲勒家族的收藏傳統。

第二代小約翰·洛克菲勒和妻子艾比

小約翰大學畢業後，沒有繼承父業去當美孚CEO，而是投身慈善事業。他對藝術也很有興趣，據洛克菲勒家族檔案，他從1906年就開始着手購藏中國瓷器。1915年金融巨子J.P.摩根病逝，摩根家族有意出售他所藏的1500件中國瓷器，小約翰決定把握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但要價他一時無力承擔，隻能向父親借貸。小約翰鄭重地給父親寫信：“我從未在馬匹、遊艇、汽車或其他愚蠢的奢侈品上浪費過錢财，我的唯一嗜好就是那些瓷器，那是我唯一不在乎花錢的地方。”最終老約翰被他打動，拿出了200萬美元的證券支持他，這批瓷器精品得藏洛克菲勒家族。大衛的童年記憶裡，那些康熙年間的瓷器有很多寬口的器形，“它們比我小時候的個頭還高，被安置在特别定做的台子上，展放在2層幾個房間的顯著位置”。

1901年，小約翰和參議員奧爾德裡奇的女兒艾比結婚。這位名門閨秀，受過極為良好的教育，從小偏愛文學與藝術，她為這個家族的藝術審美拓寬了新的眼界，并深深影響了自己的兒女們。小約翰·洛克菲勒收藏品位上偏保守，偏愛古典作品，青睐挂毯、文藝複興時期作品以及中國瓷器。艾比則顯示出先鋒得多的藝術趣味。

《綻放的睡蓮》，約1914 至1917 年，莫奈，布面油畫

在傳統藏品中，艾比最癡迷亞洲地區的佛像造像藝術。1921年9月，夫婦二人乘坐海輪航行了一個多月，到中國出席協和醫學院落成典禮。兩人借此機會，花費3個月的時間進行亞洲之旅，足迹遍布中、日、韓、泰、越南等地，極大點燃了對于亞洲藝術收藏的熱情。

旅行結束後，艾比帶回了很多佛造像藝術品。1925年2月13日，她寫給姐姐露茜的信中，透露買到了兩組精彩絕倫的北魏大型鎏金銅佛，勝過平生所見過的所有佛像，價格高到咂舌，她都不好意思講。露茜同樣酷愛收藏，她曾周遊世界，到過北京和上海，在中國旅行時遭到過綁架，獲救之後竟念念不忘綁匪身上的一個玉佩。艾比從山中定次郎掌管的山中商會紐約分店以22.5萬美元的購得這組佛像，可能是在1918年河北正定縣附近出土，後将其捐贈給了大都會博物館。

家裡的小孩子們把母親艾比專門用來陳設佛像的房間，稱之為“佛堂”，“裡面有許多佛像和觀音像，屋子裡的燈光調得很暗，整個屋子彌漫着濃郁的焚香味道”。艾比的眼光精準犀利，1926年，她看中一件中國唐代漢白玉立姿菩薩身軀，雕塑出自河北定州的靈岩寺，成三曲式S形，隻是雙手是殘缺的。她想方設法說服丈夫購入了這尊雕塑，小約翰對此不大滿意，因為他還從未購買過“殘缺”的藝術品，不過仍遂了妻子的意。後來這尊雕塑一經展出，即得到了藝術界的矚目，流麗的線條散發出典雅甯靜的美感，被業界認為是可與斷臂維納斯媲美的東方傑作。

艾比最為重要的藝術趣味體現在對現代藝術的欣賞。大衛回憶：“雖然她有着專家的鑒賞能力，卻同時帶着感情去看待藝術。最重要的是，她教我和我的哥哥姐姐們對所有的藝術形式敞開胸懷——讓藝術的色彩、質地、結構和内容對我們說話，理解藝術家打算做什麼，以及作品如何能夠呈現充滿挑戰或溫和友善的一面。”記憶中的母親，或是在香煙缭繞的佛堂裡沉浸于亞洲藝術之中，或是在自家展廳裡研究勞特雷克的作品。

夫婦倆的藝術趣味迥然，小約翰對現代藝術頗多诟病，認為“不栩栩如生”，甚至要求妻子别在他經常出入的地方懸挂現代藝術品。他們的住所紐約西54大街10号，是當時紐約最大的私人住宅，有9層樓，于是艾比就把10号房子的兒童遊樂室改成專門的現代藝術陳設空間，将收藏的達利、羅素、雷東的作品挂在裡邊。丈夫在家欣賞中世紀挂毯，艾比就在這裡招待藝術經紀人和評論家。

1921 年9 月，小約翰·洛克菲勒（前排黑衣）出席由洛克菲勒基金資助籌建的協和醫學院落成典禮後的留

“如果她是一位男性，她絕對可以統帥一支軍隊。”有人曾這麼評價艾比的魄力。她最澤被後世的一項行動，就是和莉莉·布利斯和瑪麗·奎因·莎莉文共同創辦了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即日後鼎鼎大名的MoMA。艾比與她的朋友被當時的媒體稱為“勇敢的女士們”。博物館的籌備會議都是在洛克菲勒家中召開的。艾比對博物館的一切事項親力親為，大衛曾寫道：“除了丈夫和孩子之外，MoMA是母親唯一投入情感的地方。”在洛克菲勒家族内部，MoMA被稱作“母親的博物館”。如今MoMA裡的露天花園也以紀念艾比而命名。

很難想象現在與英國泰特美術館、法國蓬皮杜藝術中心呈三足鼎立的現代藝術的殿堂級博物館，MoMA成立最初時僅有9件藏品。艾比請來年僅30歲不失激進的藝術史家阿爾弗雷德·巴爾出任第一任館長，“一個危險而激動人心的選擇”。巴爾和畢加索、馬蒂斯等歐洲的現代藝術家均有私交，向彼時尚不能對現代藝術完全接受的美國社會竭力推廣其理念精神，使得MoMA一直走在美國展示現代藝術的前列。比如1935年在MoMA舉行“孤獨的梵高藝術展”，曾轟動一時。這次展覽普遍被認為是梵高得到世界認可的重要節點。可以說MoMA的功能不僅是收藏和展示，更直接推動、參與現代藝術史的創造之中。

1930年艾比曾邀請她最愛的藝術家亨利·馬蒂斯到家中做客，共進晚宴，也是希望能影響丈夫的認知。盡管小約翰表現得很禮貌，但依然沒有認可現代藝術。也因于此，艾比沒有在MoMA挑大梁，而是退而求其次出任第一副總裁，直到1936年因心髒病惡化，小約翰勸說她放棄了所有相關的職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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